很快,既定狩獵的日子來了。原本荒涼的郊外一下子熱鬧起來,人來人往,熙熙攘攘,三教九流,各色匯集,任誰都能一眼看出來平陰王府很看重這個狩獵。
這也是慕梓燁第一次接觸外面的世界,她貪婪的欣賞著、觀察著,感受前所未有的生機。
不一會,小王爵挽著一個輕佻的女子出現(xiàn),輕輕說了聲:“你來了?!?p> 慕梓燁點頭笑了下,目光落在了女子身上。
只見她穿著華麗的舞服,織金墜玉,鮮艷奪目。一雙炯炯有神的眼睛半掩在濃密的睫毛之中,飽滿的臉頰微微浮起日出般的紅暈,鮮潤的紅唇藏起顆顆珍珠,姿態(tài)優(yōu)雅嫵媚,舉止風情萬種。
慕梓燁暗暗感嘆:玉舞樓的娘子,果然不一般。小王爵也比傳說更放蕩。
那女子似笑非笑地看了眼慕梓燁,就拉著小王爵走了,慕梓燁倒不在意,帶著香玉走到了閣樓包廂。隔著帷帳,又戴著淺露,她看不清外面的人。
忽而,從左邊傳來了一個聲音:“夢伊人兮,夜短而情長。隔山而越海兮,思不以致而變。累累之瑣務兮,迂回而反復。晝夜以嘆相思兮,心伏火而淚下。望傳情與風雪兮,逢湖海而零落。遇神明而懇求兮,芳草萋而婆娑。鸞鳳之祥瑞兮,見琴瑟而和鳴。知世間多勞燕兮,契素心而凋零。經(jīng)滄桑而多恙兮,守志心永不移。昭君潔而影丑兮,況吾實之平常!曉天地之無情兮,不懼風雨。霜如刀而鑿心兮,猶泣血擇濃綠。摘星月而制舟兮,玄冥打槳撐之。搖睡蓮而穿日暮兮,擲光陰悉仁慈。以涅槃之重生兮,攜金羽震雙翅。天籟絕靡音兮,爍光彩而慎奇。燭與月其共生兮,待時盡知明亮。蠟艷艷必燃盡兮,月潔而綿長。真與善持之恒兮,如旭日而輝煌。齊鳴吾不愿兮,展翅吾不能。蓋余心有所求兮,終惶恐而不得。循守舊例兮,深谷無窮也。運該如此愚亦斷兮,應準分離之無悔也。俱空空而遠行兮,尋涅槃之所也?!?p> 慕梓燁才發(fā)現(xiàn)原來包廂左邊是詩會,右邊是絲竹管樂,如此欣賞,實在美哉美哉。
忽而又聽見一個沉悶的聲音品論著:“靈均兄,真是好文采啊,只是如此熱鬧場景,未免太過幽怨!”
慕梓燁心里還在回味著那句:晝夜以嘆相思兮,心伏火而淚下。這個詩人怎能將相思之情寫得如此準,看來這世間男女相思之苦都是一樣的,不知他是否也是這般模樣。
又聽見靈均笑著說:“墨潔,你可有好詩藏于胸中?”那墨潔不疾不徐地說:“好與不好留待后人評吧,今日如此勝景,只以詩會友,獻丑了。珞璜平陰盛宴啟,角弓嘶鳴馬蹄疾。力牧垂淚擲千弩,橫戈拾出英豪林。”詩畢,所有人都鼓掌叫好,慕梓燁在這邊暗聲笑了笑。
墨潔接著將酒杯遞出,說:“潛元,該你了?!睗撛蚯皟刹剑闷鹁票?,吟誦起“茫茫孤立雁,夙夜繼哀鳴。憂思無所止,聲聲力竭衰。悲多期歸群,雪至何所煦。偶得獨林木,繞枝相依偎。寒氣襲眾生,繁茂獨不卑。既得此深處,萬世不勞累?!?p> 剛坐下,就見另一人立馬起身,懊惱地說:“欲誦卻被墨潔止,張口又聞潛元詩。如此美景道不及,踢翻棋盤心自斥?!边@一首打油詩把眾人都說樂了,全都哈哈大笑。
靈均笑著說:“博藹這個詩癡,棋局不還是好好的擺在這里嗎?”博藹嘴角歪笑,接著說:“棋局實已碎,因君對神跪。憫其癡狂慧,復盤重相對?!?p> 潛元哈哈大笑,問:“少陵兄,你方才可看見此番場景?”少陵起身,望了望天邊風景,笑了笑:“珞璜攬才日,四海賢齊聚。赤日映碧虛,龍嘯綿山麓。星移城猶在,鏡中容顏枯。文人多感慨,落霞藏珍珠?!?p> 還沒來得及細細品味,就被一個醉漢的聲音吵到:“莫爭世間名,神仙也難評。金縷玉衣骨,還需人間土。素瓷盛饈饌,情精糧不粗。不如來飲酒,合眼醉呼呼?!毕脒@就是大名鼎鼎的醉吟先生了。眾人仿佛都被他的詩說中了心事,一時竟沉寂起來。
臺下小官用洪亮的聲音通傳:“今日狩獵頭籌著,入帷同享家宴?!睏罟颖緶蕚渖祥w樓與眾詩友切磋,聞得此言,立馬牽了馬來,準備去林中狩獵。
旁邊的小隨從慌忙攔著他:“公子,你連弓都不會拉,林中兇險,求您饒了我吧。”楊公子一心想見慕佳燁,哪里聽得進去這話,丟下隨從就一頭扎進林子里去。
小王爵遠遠地看著只會騎馬,連弓都拉不開的楊公子,忍不住低頭一歪,偷偷露出嘲笑的表情搖了搖頭,又看他一副豁出性命的樣子,想是連兔子也打不到的??此蓱z,便驅(qū)馬上前,把自己剛剛打來的鹿扔在了他的馬上。還不忘用不正經(jīng)的話調(diào)侃著:“楊公子,不過是夏日消遣,這么拼命干什么?”
楊公子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馬上的獵物,不說話。他不想舞弊,更不想接受小王爵的恩惠,可這都比不過他想見慕佳燁的心。小王爵見他無趣,便騎著馬走了,還撂下一句:“真不知道這有什么獎賞吸引你如此拼命,出了事我可擔待不起啊?!?p> 說罷,便轉(zhuǎn)身瀟灑而去。楊公子看小王爵一副風流倜儻的樣子,又看了他給自己的獵物,心里很不是滋味。但人心有所求,便里子面子都顧不得了,乖乖拿著鹿,轉(zhuǎn)身出了林子,來到臺前,將獵物給小案官記錄好。
許久,大家陸陸續(xù)續(xù)帶著獵物堆在臺上,小案官一一記錄,楊公子拔得頭籌。旁人也忍不住驚訝:“楊公子,平時見你舞文弄墨的,竟然還有如此本事呀?!?p> 楊公子笑不出來,只能面無表情地低下頭。慕梓燁心里暗暗思忖,這下可以見他一面了。
適時,左邊傳來了一個低沉的聲音:“風吹帳帷衣袂飄,瓊樹玉枝山水描。翹首側(cè)耳望云霄,曲高和寡藏寂寥。南生獻上”慕梓燁命人將所做詩篇一一記下,拿來過目,準備篩選整理后遞與平陰王,這也是她此行目的。
潛元攔住了,并說“小官人稍等一下,昌谷兄的詩還沒做完。”南生也附和著說:“是啊,若是此行不得昌谷兄的詩,那太可惜了。”慕梓燁低聲耳語對香玉說:“不著急,所有人做完再取來即可?!毕阌衩ψ叩阶髱吐晫π」偃苏f:“等著即可?!毙」偃它c了點頭。昌谷也漸入佳境,脫口誦出:“珞璜潛龍戲四海,天章既出傳萬載。比干研墨蘸穹光,盛世賦在詞曲外。興盡遞筆看文昌,絲竹管弦貼耳晌。西湖鳥囀為洞簫,醉眼斥責冰輪漂。白云泉水浴藍天,夏花繁茂又一年。紅帳舞動裊娜腰,嬌聲唯恐香氣消?!北娙思娂娊泻?。
小王爵穿著一身戎裝走了進來,身上還有獵物的血,臉上也不斷的滴下黃豆大的汗珠。
他擠著慕梓燁坐了下來,并讓慕梓燁給他擦汗,慕梓燁只得乖乖照做,血腥味夾雜著汗臭味讓她一陣陣的犯惡心。
小官人也將整理好的詩集遞了過來,慕梓燁放到小王爵的面前,問:“王?!眲傉f一個字就被小王爵打斷:“詩集你自己看著辦,弄好了再給我們,這一張張的,怎么看啊,再給弄丟了就壞事了,萬不可辜負大家的詩情才藝啊!”
慕梓燁心里不爽,嘴上唯唯諾諾的答著:“是?!?p> 正準備先收好,以待裝裱。小王爵又擺了擺手,說:“唉,算了,你先拿來給我看看?!?p> 香玉忍不住翻個大白眼,把卷好的詩鋪展開來,小王爵一把搶了過去,不耐煩的翻著,嘴上問到:“怎么沒見夫人的詩?”
慕梓燁嘆了口氣:“自覺才情淺薄,難以比擬,還請王爵允我納拙?!?p> 小王爵看了看她,語調(diào)玩世不恭了起來:“哦,那怎么也沒見楊公子的作品啊?!?p> 慕梓燁低頭不語,沉默了許久,小王爵旁邊的小廝見狀,彎腰低聲說:“楊公子今日在林場狩獵,并未參加詩會?!?p> 見氣氛有所緩解,小王爵將說話聲音提高:“哦?是嗎?”看了眼慕梓燁,還是冷冷的,沒什么反應,小王爵又繼續(xù)說:“哎呀,那真是可惜了,還想一睹真容呢,一直就聽說他大才子的美名。”
慕梓燁依然不搭茬,許是覺得沒趣了,小王爵起身將作品一扔,往右?guī)チ?。只見他用胳膊環(huán)住一個舞娘,還大聲的跟著音樂吟唱:“紅帳舞動裊娜腰,嬌聲唯恐香氣消!”
舞娘跳的更賣力了,身上的飾品玎玲作響。
突然起了好大的風,香玉趕緊將作品整理好,裝了起來。
平陰王命人通傳:“天氣突變,今日大家先散了,一應獎賞會送到各位府上?!蹦借鳠畋愦虻阑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