幕府剛消停,只見一個泥匠模樣的人鬼鬼祟祟地從平陰王府的狗洞鉆入,一晃眼的工夫就溜進前廳。
他半掩著嘴巴,在老王爺?shù)亩呎f了幾句話。
頓時,平陰王的臉色就暗了下來。
他低沉地問:“此話當真?”
那人也不敢對視,趕忙跪了下來,哭訴地說:“幾日的事了,想著也不是大事。小的打聽得真切了才來回話?!?p> 平陰王狠狠的拍了下桌子:“好大的膽子!你先下去吧,就當什么都不知道?!?p> 說罷,往地上丟了兩個碎銀子。小泥匠忙將銀子揣進袖兜里,也不敢謝賞,嘴上只得說:“是,是!”連滾帶爬起來,跑了出去。
平陰王來回踱步許久,撫了撫胡子,叫了個下人進來,差遣他務必把小王爵找回來,越快越好。
慕梓燁今日正覺得天氣好,想著在院子里走走,如能將這府里看仔細些就更好了。
不巧正好看見小王爵行色匆匆的往主院里去,她將香玉支回屋里取東西,自己悄悄跟了上去。
平陰王府與幕府不同,院里仆人極多,慕梓燁躲躲藏藏才湊到前廳的窗戶下面。
小王爵進到屋里,看見面色低沉的父親,心里一驚,趕忙問著:“王爺,何事如此緊要?”
老王爺坐著一聲不吭,擺了擺手,示意小王爵湊近點。小王爵走到王爺?shù)纳砼怨蛄讼聛?,王爺湊在耳邊低聲的說:“慕家有兩個女兒?!?p> 小王爵眼睛瞪圓了,驚道:“怎么會?”
王爺拍了拍他的肩膀:“下人打聽清楚了才來稟報的,是雙生子,妹妹體弱多病,鮮少露面,所以外人不知。”
小王爵氣憤的站起來:“慕家的人竟敢騙到我們頭上,有兩個女兒應該和我們說一聲才是,這下計劃全被打亂了。
父親,你看怎么辦才好?”
王爺拍了下小王爵:“這不怪慕家,他們不知情,況是平民百姓,多半不是有意的。高僧既然說了慕府出皇室,那我們就把事情做到底。”
慕梓燁聽到此話心里大驚,不敢再聽下去,躡手躡腳的慌忙逃走。在路上,她一直在想,難怪平陰王府突然娶親,原來是有妖僧蠱惑,什么荒唐言,還說出皇室,難懂平陰王府他們想坐皇位不成,可天下本就是他們張家的。
把事情做到底?他們準備做什么?算了,且走一步看一步吧,就算平陰王府要殺我也無所謂了,只是不該為這種謠言白白送死。
剛走到花園,就看見神色慌張的香玉,慕梓燁叫住她,叮囑她千萬不要把自己走失的事情說出去,要記得今天我們一直在別院玩耍,香玉愣愣的點頭。
到了屋里,香玉忍不住想問慕梓燁怎么了,但還沒張口就被看穿了心思。只看慕梓燁面色冷峻的盯著自己,說:“你不必好奇,更不要多慮。我怎么說,你怎么想即可,王府太大了,必得千萬分、萬萬分小心才是,我們稍有不慎,后果不堪設想。”
香玉只得把話咽了回去,可心思卻化作一縷濃愁皺在眉頭。
慕梓燁看著她的樣子,忍不住笑了一下,香玉一下嬌羞起來:“小姐,你別嚇唬我?!?p> 慕梓燁笑著說:“看你的心思是一點藏不住的,其實沒什么,謹言慎行?!痹掃€沒說完,就被小王爵的聲音打斷:“有什么心思要藏起來?”
只見他大步流星,一副玩世不恭的樣子走進來坐下,一把將慕梓燁拽入懷中:“夫人不妨說出來與我聽。”
慕梓燁擠出笑容,果然自己的心思也是藏不住的。現(xiàn)在再也沒辦法心無城府的面對小王爵了,想起他剛剛在屋里與王爺正經(jīng)論事的腔調(diào),又看他轉眼間在自己面前就換了一副模樣,便忍不住盯著他的眼睛看,想看看這俊秀面龐下,到底是一副怎樣的心腸。
小王爵被盯的不自在,一旁的香玉也識趣地退了下去。
小王爵將一邊的眉毛挑起來,額頭抵在慕梓燁的面龐:“你有什么事要為難下人瞞住夫君?”
慕梓燁能感受到他話語間的氣息在自己脖頸游蕩,雖說是夫妻,但這還是第一次這么親密無間的接觸,心思一時慌亂,臉上也浮起一抹紅暈,眼神下意識的閃躲了起來。
小王爵接著說:“你不說,我也知道。你記住,你的夫君是天家血脈,無所不知,無所不至。”
慕梓燁忍不住將眼神匯集,盯住小王爵,鏗鏘有力地吐出一個字:“是?!?p> 小王爵放開慕梓燁,于是她自覺地站了起來,伸手去拿馃子吃。
小王爵邪魅的笑了一下:“過段時間,我們要在珞璜城西郊森林辦狩獵會,到時遍邀名人雅士,你隨我一起去?!?p> 慕梓燁驚訝的問:“我?恐壞了規(guī)矩。”
小王爵接著說:“哈哈,我不拘俗禮,珞璜城無人不知,往年也都是側夫人露面,她不喜詩文,獵場又簡陋。今年,既然你入了門,也是夫人之名,況你是有文采的,也能和大家切磋一下,全當散心了,省的你一直悶悶不樂,日漸消瘦?!?p> 慕梓燁久居深閨,對拋頭露面很不情愿,況且她根本與那些所謂名人雅士不對路,因此就想回絕小王爵:“向來女子詩文都以抒發(fā)內(nèi)心胸懷、四季景色為本,如李清照、謝道韞。男子天地廣闊,更是將天下蒼生、社會人文揉入其中。雖同是作詩,卻千差萬別。想是說不到一起的。”
小王爵拍了下慕梓燁肩膀:“哦?看來你是看不上那些詩人了?楊家公子如何?他是翰林世家,祖上可是給唐皇做文學侍從的?!?p> 慕梓燁努力的裝作內(nèi)心平靜,克制自己的神情。小王爵若有所思地一笑,接著說:“聽說他禮樂也是極好的,且不落俗流。從前我都忽略了,我們珞璜還有這么一位大才子。據(jù)我所知,城內(nèi)不少女子都芳心暗許,非他不嫁,好好的大家閨秀,甚至愿意給他做侍妾,就連玉舞樓的娘子也對他贊不絕口。你的詩比起他如何?”
慕梓燁努力平穩(wěn)的說:“文無高低,作品如何,全看讀者的心意。”
小王爵哈哈大笑:“我竟才發(fā)現(xiàn),夫人如此的堅忍。這次你非去不可,我倒要看看究竟是自視甚高還是璞玉渾金?!闭f罷便起身走了出去,再也不給慕梓燁分辨的機會。
慕梓燁內(nèi)心喜憂參半,她一直不覺得那些風言風語有什么,可現(xiàn)實擺在眼前的時候,還是一陣慌亂。她又想見楊公子,又不想讓他看出自己不是慕佳燁,更不想把本無憂無慮的他牽入這復雜的關系中?,F(xiàn)在自己既然已經(jīng)成了平陰王府的人,自然應當把對楊公子的這些念頭全部斬斷,無論內(nèi)心有多么的不舍。
正難過著,平陰王府的下人求見。慕梓燁便差香玉帶著家丁走了進來。來人還沒問好,就直愣的稟報:“夫人娘家派人來報,說是夫人妹妹身子大好,讓夫人寬心。”
慕梓燁再也繃不住了,今天是如此漫長,她慌了,語氣也急促了起來:“可還有其他什么事?”家丁說:“沒有了。我正準備去回稟王爺。”
慕梓燁心虛的說:“娘家小事,何須驚動王爺?”家丁接著說:“夫人娘家的事,就是平陰王府的事。按規(guī)矩,都得一一回話?!蹦借鳠钌钗豢跉?,拿出銀豆子打發(fā)了下人。
待家丁走遠了,看著努力憋眼淚的香玉,她輕聲寬慰:“你都聽到了,無需擔心。”
香玉哽咽的應答者,頭如小雞啄米般點來點去。
慕梓燁接著說:“你是想把眼淚全部顛下來嗎?好了,別點頭了,也別哭了,等時機合適,我讓你們見一面?!?p> 香玉內(nèi)心本就一直在擔心慕佳燁,聽到她醒了,心里的大石頭落了下來,又看慕梓燁如此為自己著想,多日的委屈化作眼淚全部流了出來,在平陰王府這些日子,她過得比慕梓燁還難。
而此刻慕梓燁心里盤算著,應該見姐姐一面,很多事都要確認。
只是自己在王府,身不由己,眾多不便,輕易不能回娘家,如若能讓香玉替自己回去一趟,傳些親密無間的話,也是好的。
這些日子,慕梓燁第一次有事想求于小王爵,這讓她內(nèi)心更覺得委屈,很想哭,又怕被人看見了稟報給老夫人和王爺,引起猜忌。
調(diào)整情緒之后,她對香玉說:“你平復一下心情,等下我們?nèi)ダ戏蛉四抢铩N矣惺乱獔蟆毕阌翊丝陶l(fā)自內(nèi)心的高興,急忙整理了一下,隨慕梓燁一同來到主院老夫人屋里。
老夫人每每見她,總是萬分親切,慈眉善目的說:“好孩子,你怎么來了。”慕梓燁也溫柔的回答:“我有一事相求?!?p> 老夫人心里雖有疑惑,但一直覺得慕梓燁端莊穩(wěn)重,想必不是什么大事,就直接答應了下來:“這院里不管什么事,你直接做即可,我都允?!?p> 慕梓燁聽聞此話,心中大喜,向老夫人解釋:“我本是平常百姓家,沒見過市面,承蒙王爺、夫人和王爵看中,讓我進門,又待我極好。只是狩獵雅集,我心里沒把握,貿(mào)然出席,恐丟臉面?!?p> 老夫人聽后大笑:“好孩子,不是大事,你且放心去,珞璜城內(nèi),還沒人敢下平陰王府的面子?!?p> 慕梓燁心里苦惱,并不是真的怕丟面子,只是想讓姐姐一起去,看來是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