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4章 糟老頭子壞得很

　　程青瀾被人下毒差點喪命的新聞當(dāng)天就在侯府下人中傳開了，第二天又傳到了盛京街頭，等程志尚的馬車進(jìn)城時，薄薄的轎簾已經(jīng)擋不住街上百姓興奮的議論聲了。

　　“是啊！據(jù)說那位私生的小姐才十五歲，府里那些夫人就容不下她了！真可憐啊！”

　　“你說這些當(dāng)官的，年輕時又要亂搞，搞出人命來也不管，就想撿個便宜爹當(dāng)！”

　　“誒你聽說了嗎？原來當(dāng)年忠孝候有個發(fā)妻，后來因為他要娶丞相之女，發(fā)妻還自殺了！”

　　說最后這句話的人話音剛落，一只粗厚的手掌已經(jīng)落到他的肩上。

　　那人不耐煩地?fù)]著手轉(zhuǎn)身，一個“你誰啊”還沒說完，待看到背后的人后，腿下一軟便跪了下去。

　　“候……侯爺?！?p>　　程志尚的腮幫子咬得緊緊的，碩大的眼袋因為憤怒而微微抽搐著：“你剛剛說的這些，從哪聽說的？”

　　那人渾身發(fā)著顫，吞吞吐吐道：“小人……小人也是聽別人說的，都是謠傳！一定都是謠傳！”

　　“那你可知其他人議論的中毒之事，是誰傳出來的？”

　　“這……這事兒最近大家都在傳，一傳十十傳百，已找不到源頭了~”

　　那人還在求情，程志尚“哼”了一聲，重重地將衣袖一甩，那人便被掀翻在地。

　　一個小廝跟上來，畢恭畢敬問：“侯爺，這人怎么處置？”

　　程志尚腳步未停：“也不用做太絕，就找個罪名讓他在監(jiān)獄里度過余生吧。”

　　程志尚回府后，大夫人和二夫人帶著各自的女兒趕了過來，四張堆滿笑容的臉還來不及說出噓寒問暖的話，程志尚手里的茶碗已經(jīng)摔在門口，發(fā)出“噼噼啪啪”的脆裂聲。

　　“那個孽畜呢！立刻給我把她找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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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人到洛水居傳喚程青瀾時，她正蹩腳地學(xué)著刺繡。

　　巧思擔(dān)憂地說：“小姐，以往老爺主動叫你去準(zhǔn)是要罵你的，不會是咱們往外傳消息的事東窗事發(fā)了吧！”

　　程青瀾淡然地放下繡框：“肯定是聽到街上的傳言了，沒事兒，我就是等他找我呢?！?p>　　她站起身拍拍手，好像一切都在意料之中，對巧思笑道：“你別去了?！闭f罷便頭也不回，趾高氣昂地走了。

　　程青瀾踏進(jìn)侯府正廳時，四位夫人小姐都在廳內(nèi)正襟危坐，臉色并不好看。

　　但還是比不過程志尚——他今年四十五歲，是男子最穩(wěn)重威嚴(yán)的年齡，他的肅穆都寫在眼里，而眉間兩條深深的溝壑更顯兇相，像對誰都不滿似的。

　　丫環(huán)們已經(jīng)把茶具的碎渣清掃干凈了，但半干的水漬還是沒逃過程青瀾的眼睛。

　　她暗暗一笑，走進(jìn)廳內(nèi)，行禮道：“父親大人、大夫人、二夫人恭安。”

　　程志尚手臂搭著椅攔，臉色因為暴怒而通紅。此時他抬起眸子陰騭地盯著程青瀾，就像一頭餓狼盯著腐尸一般，十分駭人。

　　“我聽說你中毒了？”程志尚的聲音有些悶，像在壓抑著什么情緒。

　　“回父親大人，是?！?p>　　“那你能不能告訴我，你中毒這件事，是怎么傳到盛京街上的？”

　　程青瀾驚訝地抬起頭，問到：“什么？傳到盛京街上！”

　　她無措得像只迷路的羔羊，看了看大夫人，又看了看二夫人，復(fù)而才低頭道：“女兒平日足不出戶，若不是父親您說，根本不知道這事兒傳到了府外！”

　　“哼！”

　　一個茶杯直直地朝程青瀾面門擊來。

　　她側(cè)身躲開，但茶杯摔在門框上后，碎渣還是彈回來在她臉上劃過。

　　程青瀾感覺到左臉顴骨上有一絲濕潤，抬起手一摸才發(fā)現(xiàn)是流血了。

　　她左右一看，在場的女子都是一副看好戲的姿態(tài)，而程志尚也并未因為她破了相有什么不安。

　　“你還狡辯！你是中毒的人，現(xiàn)在這事兒傳到了府外，不是你傳的是誰！”

　　程青瀾驚訝地看著程志尚，只覺得胸口一堵，看來在這個爹眼里，這個女兒真的是一文不值。

　　“我毒解后，曾去兩位夫人院中提起過中毒之事，當(dāng)時下人們并未回避，怎么父親就能肯定是我傳的呢？”

　　她收起假笑，但說話還是溫溫和和的，倒讓程志尚有些吃驚。

　　“你的意思，這話是我和大夫人傳出去的咯？”馬柳心陰陽怪氣地說完，大夫人也跟著哼了一聲。

　　“青瀾自然不相信兩位夫人會傳出這話，畢竟這事兒傳出去，對整個侯府的形象有損。我的院里只有一個丫環(huán)，平日就我倆相處，我是可以斷定她不會亂說的。但當(dāng)日兩位夫人院里的下人眾多，會不會是哪個口快的傳出去也未可知。”

　　馬柳心和秦霜佩對視一眼，雖然不滿被質(zhì)疑，卻都不敢反駁這個可能性。

　　廳內(nèi)傳來短暫的寂靜，程志尚似乎想了許久，才說：“既然現(xiàn)在找不到傳出消息的人，那這個責(zé)任還是要你擔(dān)?！?p>　　程青瀾抬起眸子，便看到程志尚的手指指著自己。

　　她柳眉輕蹙：“父親，我才是被下毒的人，我才是受害者。”

　　“反正又沒毒死?！?p>　　程青瀾怔怔地看著程志尚，甚至不敢相信自己剛才聽到的話。

　　她雖然有著現(xiàn)代人的靈魂，和這所謂的爸爸也是第一次見面，但畢竟這具身體里流著的是他的血?。?p>　　哪里有一個父親，竟能對女兒說出這種話？！

　　做狗仔時她看過很多骯臟事，雖見多了社會陰暗早已鑄就一顆強(qiáng)大的心，但親情一直是她心中最神圣不可褻瀆的情感。面對這樣不分青紅皂白的爹，此時她竟也對那死去的程青瀾的處境感同身受起來，一直以來能忍的性格此時也經(jīng)受著莫大的挑戰(zhàn)。

　　看程青瀾的眼眶微紅，程志尚的話卻并無半點憐惜：“既然沒死，你就好好受了不好？非要去跟兩位夫人說，這才導(dǎo)致消息傳了出去！我的臉面都被你給丟盡了！你可真是個禍害?！?p>　　“呵。”

　　程青瀾臉上泛起一絲冷笑：“我這個禍害，十五年前可是你一夜春情，親自種下的?！?p>　　廳內(nèi)傳來倒抽涼氣的聲音，緊接著，響亮的巴掌聲嚇得廊上的八哥不停叫喚。

　　程青瀾偏著頭，只覺得眼前泛白，皮膚火辣，腦中嗡嗡作響。

　　她聽到程志尚指著她的鼻子罵：“你這個賤種！你以為你是什么身份，竟敢這樣跟我說話！”，但那聲音就像蒙著一層塑料口袋，顯得沙啞而迷蒙。

　　程青瀾搖了搖頭讓自己清醒了些，她冷冷地盯著程志尚，那眼神里有鄙夷，有不屑，有憤恨。

　　程志尚身為忠孝候，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哪里見過這樣的眼神？他一個巴掌又要落下去時，程青瀾卻開了口：“現(xiàn)在父親就算把我打死，也阻不斷街上的流言。女兒有一個辦法，幫父親和侯府挽回形象?！?p>　　程志尚將信將疑地盯了她半天才緩緩放下手，問：“什么辦法？”

　　“辦法有些特殊，不適宜讓其他人聽見。”程青瀾一邊說，一邊掃視了一眼廳內(nèi)的女眷。

　　“你們先下去?！背讨旧袔缀跏羌鼻械卣f出這句話。

　　現(xiàn)在在他心里，再沒有什么比挽回自己的顏面更重要。

　　等廳內(nèi)只有他們兩人后，程志尚又坐回了主座，飲了一口茶，才說：“你說吧，什么辦法?！?p>　　程青瀾撣了撣自己的衣服，冷冷地盯著程志尚：“在我把辦法說出來之前，我想先問父親一個問題，若父親如實回答，我也能保證這個辦法絕對能幫父親挽回民意?！?p>　　“你威脅我？”

　　“不是威脅，是合作，各取所需罷了?！?p>　　程志尚覺得這次回來，眼前這個女兒確實有點不一樣了。

　　但自她入府五年來，自己也沒跟她接觸過幾次，每一次也都是他訓(xùn)斥居多。所以他一時分不清到底是這人變了，還是自己本來就沒認(rèn)清過她。

　　“你想問什么？”

　　程青瀾的嘴角微微上揚(yáng)，露出一個不帶任何感情的笑：“我想問父親，我的毒，是不是你找人下的?！?p>　　程志尚的眼角抽搐了一下，咬著牙問：“你竟然懷疑你的父親下毒！”

　　程青瀾不答，只靜靜地盯著他。

　　“為何認(rèn)為毒是我下的？”

　　“從我進(jìn)廳開始，您除了開頭的寒暄，完全不追究下毒之事，只是一直追問誰傳出這個消息。但在侯府內(nèi)用毒本就是大事，我雖不討人喜歡，卻也未與誰結(jié)過你死我活的仇怨，若是我被下毒，很有可能下毒者并非針對的是我，而是侯爺女兒的這個身份，今日是我中毒，明天就有可能是薔薇二姐妹，甚至是兩位夫人和你！這一點我都能想到，父親怎會想不到？”

　　程青瀾一口氣說完上面的話，長長地呼出一口氣，才接著說：“但如果是父親下的毒，自然就不用疑心這些，也不用徹查。而且我中毒后并沒有人來確認(rèn)過我的死訊，誰殺人會不確定人死沒有？但侯爺可以不用，因為全府都是您的眼線，不管我的尸體是放在院里發(fā)臭，還是偷偷帶出府，您都會知道的，只不過是想不想管的差別?！?p>　　程志尚站在臺階上，靜靜地與程青瀾對視著。

　　他的臉色已不像剛才那樣通紅，眼神也平靜得沒有半點波瀾。

　　“我為什么要殺你？”

　　“不知道，或許只是煩了，厭了，不想老有人提醒你——深受陛下信賴、百姓愛戴的忠孝侯府，十多年前德行有失，在外留了個私生女?！?p>　　“啪嗒”，“啪嗒”

　　腳步聲越來越近，程志尚走到程青瀾面前，居高臨下地看著她，一字一句道：“我沒派人殺你?！?p>　　“您敢看著我的眼睛，再說一次么？”

　　“我說，我沒派人殺你?！?p>　　程青瀾靜靜地與他對視了許久，突然露出一個溫婉的笑。

　　“那女兒就放心了，從明日開始，請父親閉門不出，同時告知管家不要阻撓我出門。我保證您很快就能聽到好消息?！?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