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蹄噠噠,愈往南走,天氣愈熱。
已入暮秋,風(fēng)中猶殘存著淡淡的暑氣。
月朗騎在玉兔馬上,只覺得口渴難耐,而隨身帶著的水壺中,只剩下幾滴水。由于太過心切,清早自客棧出來時,竟忘了將水壺蓄滿。
月朗有些懊惱地苦笑一下,調(diào)轉(zhuǎn)馬頭向不遠(yuǎn)處的小鎮(zhèn)奔去。
青石板的長街,行人寥寥。月朗見路邊有個買瓜的攤子,忙翻身下馬,牽著韁繩大步走上前去。
“小爺可真有眼光,我家的西瓜,又大又甜又水靈兒!”見有生意上門,賣瓜的老婦人忙熱情地招呼道。
“勞煩幫我把這半個瓜切成小塊。”目光在瓜攤兒上掃視一圈,見西瓜個個翠綠而碩大,月朗指了指旁邊切開的半個西瓜,和聲道。此時此刻,他已不在乎這西瓜是酸是甜,解渴要緊。
“那半個西瓜是自家留的,不賣?!币娫吕手改前雮€西瓜,賣瓜老婦上下打量他一番,滿臉堆笑說,“少爺,我家的瓜可是出了名兒的甜,您就買一整個兒吧!”
月朗只覺得口干舌燥得似要生煙了,他不愿再計較,忙按老人說的數(shù)兒付了銀子。
賣瓜老婦按月朗的吩咐,將碩大的西瓜切下五分之一,又分成小塊兒。月朗也顧不得什么書生斯文,抖了抖長袍,坐到瓜攤兒前的小板凳上,大口大口地啃起西瓜來。
從小到大,月朗不知吃過多少珍奇的瓜果,卻從未有一次,吃得這般香甜可口,暢快淋漓。
清甜的西瓜香,很快驅(qū)散了本就淺淡的暑熱。月朗起身準(zhǔn)備重新上路,可手中那剩下的大半個瓜,卻讓他有些犯了難。
“大娘,可否給在下拿一個布袋子……”月朗看著手中沉甸甸的大西瓜,對賣瓜老婦道。
“我這袋子,也不是大風(fēng)刮來的?!崩蠇D人沉默了片刻,笑著道。
“好說,好說?!痹吕柿巳坏攸c點頭,伸手欲取銀子。
“等等,我家那死老鬼定的規(guī)矩,不買兩個瓜,不準(zhǔn)買袋子?!崩蠇D人微瞇著眼睛,清了清嗓子道。
“???”月朗看著瓜攤上一個比一個碩大的西瓜,為難地?fù)蠐项^。
“不想買兩個瓜,買一個西瓜和一袋桃子也成。”老婦人說著,變戲法兒似地自身后拿出一大袋桃子。
“這……”見那袋桃子竟比西瓜還大,又想到桃子上那層惱人的絨毛,月朗心內(nèi)一顫,不由得向后退了兩步。
“不買的話,就讓開吧,不要妨礙我做生意?!币娫吕蕸]有再買東西的意思,老婦人不耐煩地擺擺手。
不買桃不賣袋?豈有此理!月朗心內(nèi)不滿,卻又不好表現(xiàn)出來,只得抱著西瓜,牽馬而去。
由于捧著碩大的西瓜,月朗無法騎馬,只能牽著玉兔馬,緩步沿街而行。心下不由得有些委屈:這瓜農(nóng)的西瓜,怎會生得如此之大?
烈日灼灼,秋風(fēng)燥燥。
月朗牽馬走在行人寥落的長街上,只覺手中的西瓜愈來愈沉重,心內(nèi)愈來愈煩悶。想那皓軒已不知帶著花好馬蹄輕揚地行了多遠(yuǎn),他真恨不得將手中的大瓜扔掉……
月朗就這般,如捧著個燙手山芋般穿過小鎮(zhèn)的青石板長街。偶爾有路人擦身,便會忍不住向他投來古怪的目光。
行至長街盡頭時,忽然有一只球兒朝這邊飛了過來,驚得玉兔馬揚起前蹄嘶叫起來。
月朗忙拉住馬韁,只見一群孩童吵嚷著沖他跑過來。
看到月朗和玉兔馬,孩童們有些慌亂地頓住腳步,低頭用破舊的衣衫擦臟兮兮的小手兒。
過了片刻,一個膽大的小童沖到馬蹄前,彎腰抱起球兒,快速退回到小童們中間。而其他小童的目光,早已被月朗懷中那大半個西瓜吸引住。有幾個小童,已饞得流出了口水。
看著小童們清澈的眼眸中跳躍著渴望的光芒,月朗嘴角漾起一抹暖笑。
“你們要吃西瓜嗎?”月朗和顏悅色地說著,將西瓜向孩子們面前舉了舉。
“嗯嗯!”聞到西瓜清甜的香味,小童們紛紛點頭如搗蒜,垂涎如雨簾。
“好,哥哥請你們吃?!痹吕收f著,將手中西瓜放到路邊的一塊大石頭上。見四周無刀具,他正猶豫著要抽出腰間佩劍切西瓜,方才那個拾球的小童已飛奔到眼前。
月朗還未反應(yīng)過來,那小童已扔掉手中的球兒,將西瓜高高舉起,用力摔到石頭上。
咔嚓,西瓜應(yīng)聲裂成大大小小的許多塊兒,小童們瞬間蜂擁而上,如狼似虎地瘋搶、啃食起來……
一陣風(fēng)卷殘云后,碩大的西瓜已所剩無幾??粗⊥瘋儩M臉汁水地將瓜皮啃得干干凈凈,月朗心中忽而泛起一陣酸澀。
“你們不要搶了,我要把這塊兒給我妹妹帶回去,她還沒見過西瓜呢?!币粋€長得很秀氣的小童,如護(hù)著什么珍貴的寶貝般,將一小塊兒西瓜護(hù)在懷中,喃喃地說著轉(zhuǎn)身向長街一邊跑去。
“我也要給我奶奶拿回去嘗嘗。”聽到秀氣小童的話,一個大眼睛小童立即停止了啃食的動作,拿著小半塊兒西瓜向長街另一邊跑去。
望著孩童漸漸遠(yuǎn)去的瘦小背影,月朗攥著韁繩,幽幽地陷入沉思中。
原來,百姓們的生活,并非表面上看起來那般富裕無憂。這世間似乎有著太多的疾苦,藏于昏暗的角落里。
想他納蘭月朗,本可以侍從君王側(cè),以滿腹才學(xué)為黎民蒼生做些什么。如今,竟這般毅然決然地拋卻一切,走馬天涯。是否,太過自私了呢?
真無奈,自古忠孝難兩全。天上人間,自己又如何能背棄那生死相許的誓言……
???
一往情深深幾許?這塵世,有多少癡男怨女,因愛而不得陷入悲泣無助?
夜涼如水。
月然怒目圓瞪地?fù)]舞著拂塵,將滿臉嘻笑喚著自己“王夫人”的納蘭月明打出悠然軒的花廳。
“就算是死,我也絕不會嫁給王云昊!”月然氣呼呼地回到閨房中,抱起月朗送她的貓兒娃娃,委屈而又堅定地輕聲道,“哥,你在哪?快回來幫幫然兒啊!”
王相爺前幾日帶著王云昊來提親,已被納蘭恒碩斬釘截鐵地回絕。沒想到,今日竟又帶著更厚重的聘禮上門,且用朝堂之事相威脅。
任憑納蘭恒碩怎樣吹胡子瞪眼睛,他們也沒有像上次那般將聘禮抬回去。大有逼婚之勢!
“誰來幫幫我?。筐┸幐绺?,你在哪……”自那日表明心意遭拒后,月然已不敢輕易想皓軒,可他仍如影隨形地縈繞在她的心里、夢里。
此時此刻,恐懼與思念如藤蔓般瘋長,在心頭纏纏繞繞,勒得月然幾乎要喘不過氣兒來。
難道,所謂青梅竹馬,竟真的會這么輕易就變作情深緣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