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中的長春仙館,亮如白晝,笙簫溫柔。
燈火通明的主廳中,一張鋪著金色桌布的大圓桌上擺滿了一道道如藝術(shù)品般精致的美味佳肴。
皇上、太后、皇后和幾位得寵的嬪妃圍桌而坐,一邊聆聽著悠然的樂聲,一邊談笑著用晚膳。
“寧妃,你的臉色怎么這么不好,哪里不舒服嗎?”看著自坐下來就一直不言不語的寧妃半天都不動一下筷子,太后關(guān)切地問道。
“謝太后關(guān)心,臣妾,沒事?!甭牭教蟮膯栐挘瑢庡朴苹剡^神來,輕聲回答道。
自錦珂格格哭著回宮以來,寧妃便開始心神不寧。不只是憂心錦珂和月朗之間的關(guān)系,更時時牽掛著那個生死未知的林花好。聽著這園中潺潺的水聲,她眼前便會止不住地幻化出那姑娘落水時的無助模樣。于是,一顆心便會狠狠地揪起來,直痛得無法呼吸……
“哎,寧妃是為了錦珂的事兒發(fā)愁吧?”皇后娘娘的話語,讓寧妃不敢再沉溺于自己的憂思中
“這錦珂,好像病了也有一陣子了,怎么就不見好呢?”皇后說著,意味深長的蹙起眉。
“哎,這孩子,成了親后,就像換了一個人兒。若是以前,這般熱鬧的場合哪會少得下她?早像個小蝴蝶似的飛過來了。”皇上笑著說完,卻不由得輕嘆口氣。
“是啊,才成親沒多久,就病了。這月朗額駙是怎么照顧咱們格格的?”想到錦珂,太后臉上慈祥的笑意漸漸轉(zhuǎn)成了心疼,“這年紀輕輕的小夫妻,也不能總這樣分開???”
“皇額娘,您放心,朕心中已有了主意,會讓咱們的錦珂快快好起來的?!被噬衔⑿χ鴽_太后點點頭,遂又轉(zhuǎn)頭溫和地望了寧妃一眼。
這段日子,皇上被各種朝政纏身,確實有些疏忽了后宮的事。他也覺得對不住寧妃母女倆,可貴為天子,真的是身不由己啊!
皇上舉起酒杯,對著窗外皎潔的月一飲而盡。心中暗想:一個女兒已如明珠遺落滄海,自己絕不能再讓身邊這個女兒再受任何委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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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晨霧漸散,碧桐書院被朝日照得一片明燦。
“什么?您讓我陪錦珂去蒙古!”震驚的聲音幽幽地回蕩在寬敞的廳堂中。
月朗幾乎是從錦椅里跳起來的,一雙狹長俊眸中盈滿了驚訝。
“怎么了?”坐在金黃色書案后面的皇上被月朗突然的舉動嚇了一跳,詫異地鎖緊眉頭。
“為……為何如此突然地讓兒臣去蒙古?”月朗意識到自己的失態(tài),連忙強自壓抑住狂跳的心,假裝云淡風輕地問道。
昨日黃昏時和錦珂那一場糾纏過后,月朗幾乎是整夜未眠,他在心里一遍遍盤算著要如何去見花好,想見到她時的情景,想得一顆心又暖,又澀,又疼……可是,當早晨頂著腫脹的眼睛來到圓明園時,皇上卻告訴月朗:要他即刻啟程去蒙古。這計劃,如閃電般,又一次將他心中的期盼炸得粉碎……
“錦珂病了這么久,也不見好轉(zhuǎn)。朕,真的很心疼?!被噬蠝睾投植皇赖脑捳Z,喚回月朗幽幽飄遠的思緒,“剛好月輝要去蒙古送一批珍貴草藥,你帶錦珂隨行,或許散散心她的病就好了?!?p> “皇阿瑪,暑氣這么重,格格本就虛弱的身體,恐經(jīng)不起如此舟車勞頓吧?”月朗抱拳拱手,懇切地道。
“無妨,朕已讓內(nèi)務(wù)府備好一批尚好的降暑物資,定然不會委屈了錦珂?!被噬险f著,眼里滿是對女兒的愛憐與心疼,“見到夕染,兩姐妹敘敘,錦珂的心情也會好許多。”
“可是,皇阿瑪……”月朗還想再做最后的努力,話方出口,卻被皇上硬生生地打斷了。
“給你兩個時辰的時間,趕快回府去收拾一下。午膳過后,立即啟程!”皇上說罷,疲倦地揮揮手讓月朗出去。其實,在三日之前,錦珂聽聞月輝要運送草藥去蒙古時,就來求過皇阿瑪:要同月朗隨行,可那時皇上并未答應。直到昨日看到寧妃憂傷的神情,他才決定應允了她。
此刻的皇上,心里全無九五之尊的豪情,而是如每一個尋常的父親般:盼望自己的愛女快樂,平安,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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圓明園內(nèi),碧影婆娑,流水潺潺,卻擾得人心煩意亂。
納蘭月朗走在錦珂格格身側(cè),在眾人的簇擁下來到一輛華麗的馬車旁。
眼前的景致,美得如詩如畫,可站在灼灼日光下,月朗的心卻感受不到一絲暖意。
“錦珂,這一路上一定要當心啊,馬車太快了就讓他們慢點兒?!睂庡畠旱氖?,不放心地叮嚀著,遂又回過頭來對蔻丹道:“蔻丹,格格近來身子弱,暑氣又重,你千萬千萬要伺候好她。”
“是,奴婢定會盡心伺候的?!鞭⒌ひ?guī)矩地福了福身子,小心翼翼地攙著錦珂上了馬車。
見女兒上了車,寧妃的眼睛又忍不住濕潤了。這還是女兒第一次離開自己出遠門,,她心里真的是千千萬萬個舍不得。
錦珂撩開金絲繡花的馬車簾,笑著沖眾人揮揮手??粗吕蕰r,她得意地揚了揚眉毛。這個小小的舉動,落在旁人眼中,就是新婚妻子在對夫君撒嬌。唯有月朗明了,其中含著怎樣的意味……
“錦珂,到了蒙古,幫我們給夕染帶個好兒。”眼看著錦珂他們要啟程了,站在寧妃身旁的太后眼眶也有些紅了。
“月朗,朕將掌上明珠交到你手中了,你可不要讓朕失望??!”一直沉默著看幾個女人依依惜別的皇上終于開口了,說罷,他輕輕拍了拍月朗的肩膀。因為并不知月朗與花好的私情,對于這個文武雙全的女婿,皇上心里還是十分滿意的。
“是?!笔乱阎链?,月朗心里再不愿,也不得不啟程了。他對皇上拱了拱手,遂緩緩向華麗的馬車走去。
經(jīng)過來送行的皓軒貝勒身旁時,月朗的腳步更緩慢了些。
皓軒微笑著,沖月朗點點頭??№?,閃爍著意味深長的光芒。
此情此景,縱有千言萬語,也只能依著多年來的相知默契無聲地傳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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裊裊荷香在身后漸漸淡去,暑氣更濃了幾分,悶熱得讓人透不過氣。
華麗的馬車穩(wěn)穩(wěn)地行至大宮門,與納蘭月輝運送珍貴草藥的車隊匯合,而后浩浩蕩蕩向京郊駛?cè)ァ?p> 已經(jīng)許多年未出過遠門的錦珂格格全然忘記了自己身上的“病”,撩開馬車簾子,興奮地向窗外張望著。
而坐在對面的月朗,卻是如中暑了般無精打采地低垂著眼簾。剪不斷的思念,一圈圈纏繞在心頭,勒得他的胸口愈來愈悶,愈來愈疼。
車隊轉(zhuǎn)過一道彎,眼前的景色變得越發(fā)青翠了,而月朗的心,忽而瘋狂地跳了起來。
在不遠處那一片碧樹掩映中,正是他魂牽夢縈的落花別苑。于是,馬蹄每邁出一步,月朗的心跳便會漏掉一拍。
當華麗的馬車在離那雅致的小院不足三丈遠的官道上緩緩行過時,月朗仿佛聞到了小院中襲來的清甜花香,他幾乎要按奈不住滿腔的思念,使出輕功翻越車窗飛出去……可顧慮到花好母子的安危,月朗終還是緊緊地攥住拳頭,痛苦地壓抑住了自己的沖動。
明明說好了這幾日要來看花好。此刻,卻只能無奈地過家門而不入。當車輪劃過落花別苑門前的路面后,月朗狂跳的心,如被抽離了最后一絲力氣般,忽地慢了下來。
斑駁的樹影透過敞開的車窗搖曳在月朗蒼白的臉上,他失魂落魄地凝望著那被日光映照得一片明燦的百合花形狀匾額越來越小,一雙深邃俊眸,終于止不住淚霧輕漫。
而那晶瑩的淚光落在錦珂眼中,卻如繁星落深海,只化作一片深不見底的幽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