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黃昏,夕陽的光輝將碧翠的草木都映成了溫柔的淺綠色。
幽靜的落花別苑?;ê米谌潭芟拢黄屑毜靥魭种兄窕@里或雪白或鵝黃的花瓣兒。
其實,忍冬含苞待放時的銀花,藥效才是最佳的,待花兒開好花色漸深,藥性便會隨花的綻放而發(fā)散。只是,花好來到這落花別苑時,夏已濃,忍冬的花期已快過去。再說了,就算在忍冬含苞的季節(jié)來到這里,她又如何能忍心折下那一朵朵滿懷期盼的小花兒呢?
咚咚咚!花好正胡思亂想著,小院的門忽然被人清脆地扣響。
“月朗!”花好的心,如小兔子般溫暖地歡跳起來,連忙起身奔向院門。她迫不及待地拉開木門。由于太用力,手中的竹籃飛了出去,散開的花瓣落了來人滿頭滿身。
紛紛揚揚的花瓣中,一個身著湖藍色長袍的俊美男子躍入花好的眼簾。卻并非她心心念念的月朗,而是皓軒貝勒!
“你這歡迎方式,挺特別嘛!”皓軒隨手接住一片鵝黃色的花瓣,愣了愣,遂朗聲笑道。
“貝,貝勒爺萬安?!币娛丘┸帲ê眠B忙規(guī)矩地福身請安。清秀的小臉,瞬間染上了兩朵嬌艷的紅暈。原本秀氣的眉目,竟多了幾分妖嬈。
在看清皓軒面容的那一瞬間,花好心中甜甜的欣然瞬間被澀澀的失落取代。那日一別,就斷了音訊。這般無著無落的等待,真的太熬人。
“把我當成他了吧?抱歉,讓你失望了。”看著花好微微濕潤的眼眸和緋紅的臉頰,皓軒的心,忽似被什么刺中般,尖銳地疼了起來。
“沒有?!被ê闷疵[藏那根本藏不住的憂傷,微笑著對皓軒道,“貝勒爺請?!?p> “你怎么自己跑過來開門?丫頭呢?”皓軒一邊隨著花好走入芬芳的小院,一邊關切地問。
“蕓兒在廚房里忙著。我以為是月朗,所以就……”花好輕聲說著,不好意思地垂下眼簾。
花好知道,月朗請皓軒找來了兩位高手,不遠不近地守護在大門外,外人根本無法靠近落花別苑,因此才敢親自去開門。她雖思君心切,但也深知,為了深愛的月朗,為了腹中的孩子,一定要保護好自己。
花好和皓軒一前一后地走到忍冬花架下的竹桌旁,兩人分別在兩把竹椅上落座。她拿起桌上的茶盞,緩緩地為他倒了一杯加了茉莉花的酸梅湯。
“月朗隨御駕去圓明園避暑了,因此才未能抽身到這兒來。”皓軒拿起茶杯喝了一口酸梅湯,看著花好道。
花好微微垂下頭,忽而憶起,自己與月朗的初相見,便是在這般明媚的夏天,皇上去圓明園避暑時。只是,今年卻已和往年不同了。他已是名正言順的額駙,在那風景如畫的圓明園,自是要跟隨在錦珂格格左右的。
“月朗讓我來告訴你,這幾日,他定會設法來見你?!笨粗ê幂p蹙峨眉,緊咬下唇的可憐模樣,皓軒的心,亦忍不住隱隱疼起來。
“真的嗎?”聽聞月朗要來看自己,花好彎彎的眼中,瞬間似落入了璀璨星光,漾起瑩瑩笑意。
皓軒微笑著,認真地點點頭。他暗暗下定決心,無論要想出怎樣的理由,一定要盡快幫他們見一面!
皓軒飲盡那酸中帶甜淡淡清香的酸梅湯,方才花好來開門時的畫面忽而在眼前閃現(xiàn)。此刻的他還未意料到:那個身著淺綠色衣衫的清秀女子,在漫天紛飛的忍冬花瓣中那又驚又喜,又慌張又失落的面容,會那般深刻地烙在自己心上……
???
暮色漸起,北京城中的大街小巷漸次亮起暖黃色的燈火。
納蘭府。剛剛自圓明園歸來的月朗走入品蘭苑的花廳給父母請安。
此時,納蘭恒碩夫婦和月然都坐在花廳中,等著月朗回來后全家人一起用晚膳。
“朗兒晚歸,來給阿瑪、額娘請安。”月朗走到納蘭恒碩和福晉面前,規(guī)矩地抱拳行禮。他微微垂著眼簾,俊秀的面容看不出任何表情。
“朗兒,怎么回來這么晚,快洗洗臉去用膳吧。”看著兒子額頭上和臉上細密的汗珠兒,福晉心疼地道。
“是?!痹吕蕸_額娘點點頭,在心里長長地嘆了口氣。半個時辰前錦珂格格糾纏著讓自己陪她留在圓明園過夜的畫面猶在眼前回蕩,一顆心仍余驚未散地亂跳著。天知道他方才是懷著怎樣的心情縱馬自圓明園飛奔回納蘭府的……
“等一下,錦珂格格有沒有說何時回府來?”月朗方要轉(zhuǎn)身走出花廳去洗臉更衣,納蘭恒碩卻忽然開口了。
“沒有?!痹吕收f著,心煩意亂地搖了搖頭。
“朗兒啊,夫妻一場,錦珂身子不適,總不能一直在娘家休養(yǎng)吧?傳出去,人家要怎么看我們納蘭家啊?”納蘭恒碩語重心長地道。月朗與花好的戀情他雖全然不知,但他還是隱隱地覺察到了兒子與兒媳之間的不和諧,“明兒,你就去請去求,無論如何,都要把錦珂接回來?!?p> “我不要!”聽聞納蘭恒碩又提及“夫妻”二字,月朗不由得脫口而出。
“你說什么?”見兒子竟是這個態(tài)度,納蘭恒碩又驚又怒地大聲吼道。
“阿瑪,請不要再逼朗兒了,朗兒現(xiàn)在真的不知該如何面對那尊貴無比的錦珂格格!”月朗說罷,甩著衣袖,轉(zhuǎn)身大步踏出了花廳。
“逆子啊,逆子!”納蘭恒碩沖月朗消失在門外暮色中的背影大聲喊著,氣得捂著胸口咳嗽起來。
“老爺,莫氣。兒孫自有兒孫福,朗兒也這么大了,咱們能做的也只有勸導,強迫是強迫不來的?!备x起身,一邊幫納蘭恒碩拍背,一邊嘆息著柔聲道,“一會兒菜涼了,咱們先用膳吧?!?p> “孩子被你寵成這般,我還哪來的胃口用膳?。俊奔{蘭恒碩說著,疲倦地靠到太師椅上,“不吃了,不吃了……”
“阿瑪,不氣了不氣了?!痹氯黄鹕碜叩郊{蘭恒碩身旁,乖巧地幫他捶捶肩膀,“人家小兩口兒的事兒,您就不要攙和了嘛!”
“什么小兩口兒,你這未出閣的小丫頭兒,怎么什么話都敢說?”聽月然這么說,納蘭恒碩竟然被氣樂了,無力地嘆了口氣,“你們啊,都被你額娘寵壞了……”
月然悄悄地沖福晉眨了眨眼,福晉會意地微微點點頭。
這對兒母女的心,此刻都因月朗,花好和錦珂格格之間的糾葛而懸了起來。誰也不敢想,接下來會發(fā)生怎樣離奇又怎樣不可收拾的變故……
???
星光月影蕩漾在福海的清波上,讓夜色中的圓明園更添了幾分幽然的美麗。
乓當當!嘩啦啦!瓷器碎裂的聲響,卻極不合時宜地劃破了這幽然的靜好。
“用什么膳?肚子都快氣炸了,哪還有地方裝飯菜!”曲院風荷雅致的樓閣中,錦珂格格紅著眼眶扯著蘇繡桌布上的流蘇,將一桌子精致的菜肴抖落到地上。
“格格,當心別劃傷手?!鞭⒌ひ贿呡p聲說著,一邊將手指微微顫抖的錦珂攙扶到窗邊的錦椅里。她明白主子心里的委屈,這時候兒趁著寧妃娘娘去長春仙館陪太后和皇上用晚膳去了,就讓她發(fā)泄一下吧。不然,只怕是真的要憋出病了。
“他怎么可以這樣?。窟@么多天了,絕口不提讓我回府的事兒,今日我讓他留下來陪陪我,又是那副神情!”想到剛剛月朗那淡淡嫌棄的眼神和冷冷轉(zhuǎn)身的背影,錦珂只覺得一顆心疼得似要被胸中的烈火燒化了。她疲憊而哀傷地拽著蔻丹的衣袖,嗚嗚咽咽地哭出了聲,“我可是他名正言順的妻子啊……”
“額駙這樣,或許還是因為花好……”話說到一半,蔻丹連忙慌張地睜大眼睛捂住嘴。她只顧著替自家主子不值,竟一時忘了……
“花好!對!就是那個花好!陰魂不散地纏繞在月朗心頭。”聽到花好的名字,錦珂激動得嘴唇都顫抖起來,“如果不把她從月朗中上趕走,只怕我這一輩子都只能是他名義上的妻子了!”
“格格,奴婢雖然不懂這些情情愛愛的,可是,要把一個人從另一個人的心里趕走,談何容易啊?”看著錦珂狼狽而無助的模樣,蔻丹含著淚心疼地道。她真的好害怕,原來那個美麗高貴的格格,再也回不來了。
一陣清風自水畔徐徐而來,吹來若隱若現(xiàn)的蛙聲。竟顯得那般凄楚。
“我才不管那林花好是死是活!總有一天,我要讓月朗的眼里只有我!心里只有我!命里只有我!”錦珂自錦椅里站起來,沖著窗外的荷塘大聲喊道。一雙美麗的大眼睛里,閃出冰冷的光芒。是心痛,是恨意,更是決然!
荷葉在晚風中沙沙作響,與遠處的蛙聲連成一片。似是在訴說著一個,散落在古老時光里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