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二十年,上海。
街上與十幾年前一樣,依舊車水馬龍。
有錢的小姐少爺,坐著黃包車前往下一個宴會。沒錢的呢?那些人不會在繁華的街上活動。頂多來為那些富人擦個皮鞋,奢求一點施舍,給家人換頓晚飯。
韓非正在這條街上是個例外。
說他富,他身邊也沒有那些少爺們隨身的指使的下人。
說他窮,他不愁吃喝,身上也穿著得體的衣服,而且也受過良好的教育,不像窮人家的孩子。
按理說,這樣的人在老街上根本生存不下去。
偏偏的,所有欺負(fù)了他的惡霸,幾乎在第二天都鼻青臉腫的,在他出現(xiàn)在老街時,賠禮道歉。
韓非正便成為了一個特殊的存在。
“非正哥,你相信這世界上有妖嗎?”報童阿福攥著放報紙的布包,緊張地問身邊的少年。
韓非正正低頭磕著瓜子,聽見小伙伴的問題,頭也沒有抬說了一句:“不信。”
阿福舒了一口氣,攥著布包的手松了下來。
緊接著又聽少年到:
“怎么你遇見妖了,還是你覺得你是一只妖?”
阿福一滯,連忙道:“沒有沒有,我沒見過妖,我也不可能是妖啊?!?p> 阿福指了指自己因為營養(yǎng)不良而顯得黃瘦,又長了雀斑的臉,又說:“妖至少要長得像非正哥一樣,國色天香,閉月羞花,傾國傾城……”
忽然想到什么,阿福越說聲音越小,他這張嘴呀,這不是形容女人的詞嗎?
再仔細(xì)看看非正哥的臉色,越來越沉,完了,自己藥丸。
“說呀,怎么不接著說了?”少年抬眼,睫毛又密又長,把一雙杏眼襯的宛若星辰,卻是淡淡的,嘴角卻上揚(yáng),仔細(xì)看看還能看出那被壓制的邪氣。
他最討厭別人說他像女的了,嗯,一個人除外。
“非正哥,我不是這個意思……那個你長得不好看,額,不對……你長得也好看,不,不是……”阿福著急的想解釋,卻發(fā)現(xiàn)這個鍋越描越黑。
韓非正臉都黑成鍋底了,長舒一口氣說道:“說吧,怎么忽然想起來這個問題。”
看到非正哥不再追究的意思,阿福嘿嘿一笑,摸了摸腦袋,組織了一下語言,快嘴說道:“我聽說一個叫什么正道司的組織要來咱們上海,似乎是抓什么鬼啊、妖啊之類的。這還沒來,道上就流傳了一句話。叫什么來著……”
阿福停頓了一下,像是在回憶,一拍腦門突然想起來:“對,叫‘星朗月空,冥血以祭,大妖之禍,始于旦夕?!?p> 韓非正手一頓,將手里雜食鋪老板送的瓜子全塞進(jìn)了小報童的口袋里,自己拍了拍衣袖站了起來,嘴上說了句“走了”就要離開。
報童阿福見狀,頓時眉開眼笑,嘴里喊著:“謝謝非正哥,非正哥慢走呀,有空再來。”還向不遠(yuǎn)處沒走遠(yuǎn)的少年揮手。
那模樣像極了送恩客出樓的老鴇,再給條手絹,直接可以開花樓。
韓非正滿臉黑線,加快了步伐。
待少年走遠(yuǎn)后,阿福才感嘆似的說道:“唉,真羨慕這些公子哥們?!?p> 說完,便從兜里掏出了一把瓜子無聊地閑嗑,嗑了一半還未盡興,忽然想起來什么,撇撇嘴,對了,他是個孤兒啊,也沒有韓非正那樣有人給他報仇的勢力,這些東西自然得留著孝敬那些街口的老大們。
走遠(yuǎn)的韓非正卻在想阿福的話。
羨慕嗎?
韓非中雖然走遠(yuǎn),但它的聽力卻要比常人敏銳的多,依然聽見了報童的感嘆。
沒什么羨慕的,他曾經(jīng)的確也是一個不問世事的公子哥,雖然家教讓他不會虐待下人,囂張跋扈,瞧不起平民,但他那時的確也不知道這些底層人民的疾苦。
可一切都來得那么突然。
那個夜晚他躲在衣柜中,憑著過人的聽力,清楚的聽見,母親被那群禽獸強(qiáng)暴的聲音,聽見父親被曾經(jīng)的友人一槍斃命時,鮮血濺到他藏身的柜子上的聲音。
然后,他踏上了逃亡的路。
但,那血腥的回憶,一遍一遍在耳邊回響,重復(fù),把人逼到另一個世界。
而如果沒有那場血洗,他也不會被裴珦拐上山來。
沿著老街一直向里,走到小巷深處,一戶連一棵樹都沒有伸出墻來的小院前。
推開木門是一條幽靜的小路,向前伸展,遠(yuǎn)遠(yuǎn)地能看見山中上的房屋。
日落前,韓非正趕回了山腰的小院。
今天聽阿福說的話,讓他心里一驚。
妖,他眼前不就有一只大妖嗎?
那句冷冷的不信,倒應(yīng)該感謝他睜眼說瞎話的水平了。
裴珦在他面前一直有很多秘密,不是他沒問過,只是她懶得理他。
久而久之,她不說他也便不問。
就像這院后的小山,不知道為什么,這山似乎一直在這,但上海那么多人,竟沒人看得到,上得來。
他也問過裴珦,這山是不是她變出來的。
那個看似清冷的女子不顧形象地翻了一個白眼,說“我雖然是妖,但沒事變座山這種事情,你應(yīng)該去街口找那個變戲法的。”
韓非正撇撇嘴。
只要不說他是小矮子就好。
下一秒,那女人的聲音就響起來:“小矮子你要變成小傻子了嗎?”
真的是。
他到底哪里矮了?
雖然初見時,他因為兩年的逃難顯得些許瘦弱,十三歲身高都還不到一米五,可這幾年卻突飛猛進(jìn),早超了那冷艷的女子大半頭。
算了,說不過她的。她要喜歡,就一直隨她好了。
幾年前,韓非正被裴珦擄上了山,可那藤妖似乎不限制他出行,給了他足夠的銀元,只是必須天黑前回到山上。
想想之前的幾次被迫逃亡經(jīng)歷。
唉,往事不堪回首。
“小矮子,今天做什么飯?”堂中正坐的女子翻著市井的話本,頭也不抬地問道。
韓非正停下了腳步。
那女子面容皎白,標(biāo)準(zhǔn)的瓜子臉長相,柳眉杏目,眼角畫了桃粉的淡妝,薄唇點了胭脂。明明清冷的樣貌,偏生配了那樣帶了笑意的眼,勾勒出一種誘人的邪魅。
女子藕臂垂衣,哪怕堂中還有男人也不甚在意。玉足輕觸石地,又因地面的冰冷而收回了腳。
隨之收回的,還有韓非正的隱藏的目光。
“想吃茭白小炒肉還是燙三絲?”。
韓非正轉(zhuǎn)身要去廚房。
“都要!”。
裴珦不做選擇,全都收入腹中。
韓非正輕笑,心里勾畫出女子的笑貌。
年少縱輕狂,可他也許再找不到如她般的風(fēng)華絕代。
半生河
偷偷的又發(fā)了一章,emmmm,作者學(xué)生黨,不定時更新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