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不是說愴翼行事謹慎,他必定懼憚瀧染一身道行,防患于未然的道理,特將他扣押于菀弘水窟里頭,四周密不透風,緊緊壓迫,好似窒息。
自鏡樓到這水窟,書偃好似都不想搭理于她。問好些個關乎紀雪的事,他只埋頭不語,裝得深沉。
二人堪堪入了水窟,思只見水渠彎彎繞繞,似擎天一柱水柱,直橫天際。滿天噴濺,逐一泉涌。聽得最為清楚的,莫過于滴滴答答的水聲,繞耳,刺得耳根子生癢,涼意自背脊襲來。
擱著一泓瑟水,便瞧見瀧染仰臥著昏睡,好生愜意。
執(zhí)玉意味深長一笑,正有意上前,誰知書偃忽將攔住去路,言語冰冷地說道:“你有法子對付那捆龍繩?”
“捆龍繩。”執(zhí)玉撇頭望望,他手里頭的確套著個幽藍色的繩,一時無奈。
書偃有意無意只將她挑逗一番,戲謔道:“怎么,你就如此迫不及待的想救他?!闭f著,將下顎抵至執(zhí)玉額頭,冰涼感頓時拋開,再朝瀧染撇頭“若不是因了你,我才不愿搭救他,你可又欠我一樁!”
“那……那你隨意?!眻?zhí)玉撇嘴,朝后頭退一步,猛吸一口冷氣。
他只笑笑,緘默不語,隨即徐步上前,時而回頭盯著她,盡是邪魅。
“菀弘何時出了個捆龍繩,真是個新鮮物件兒?!彼┥?,手掌舀起水,掌紋全然被水敷著,稍后揚袖將水珠一通灑向他,他卻是沒反應。
書偃悄然撇過頭瞪著她,發(fā)絲處,額頭間,貼著些水珠,圓滾滾的。
執(zhí)玉見狀,調侃:“這樣便順眼多了?!?p> 興許是被執(zhí)玉吵醒,此番瀧染蠕動著身子,一個翻身定睛一瞧,眼前赫然冒出一張臉來嚇他一跳。
睡意朦朧頓時煙消云散,卻是被書偃嚇著了。
瀧染緊捂著心口,如驚弓之鳥,瞟一眼書偃,鄙夷到:“你,你這宵小想做甚?”
書偃無奈搖頭,長袖倏爾一斂,額頭水珠噼啪滾落至鼻梁,宛若蘇柳。
“他可不是瞧上你了,他是瞧上你手中的捆龍繩。”執(zhí)玉俯身戲水,好一番風涼話。
“捆龍繩,原來……如此?!睘{染瞧見執(zhí)玉,一時放松了警惕,讓出一只手擱置書偃跟前,理直氣壯地說:“喏,這玩意兒我不稀罕,你愛要拿走便是。”
書偃拂袖,余光瞥著那抹白衣,轉念一想,俄而手指流光婉轉,正沖那捆龍繩施法。
捆龍繩再不濟,本是仙家寶貝,仙門人視之若寶。然瀧染卻不同,只因往日,空巡境收服他之時曾算到,窮天之時便是他獸性大發(fā)之日,這個玩意兒便是為他預備著。
此物套在手里頭,禁錮他所有法術便罷,最是要命的,整個身子猶如死水一般攤開,著實沒意思。
這廂,書偃只一心解下捆龍繩。
執(zhí)玉只俯著身子,鳧水發(fā)呆。望著水波粼粼,忽覺著身后一陣冷風飄過,漸而冷香鉆入鼻,扭頭一瞧,卻是渥丹。
“渥丹!”瀧染不經意瞟到,那只翹著的腿頓時定了下來,“你也是來要這捆龍繩的,這破東西竟如此討人喜歡。”
這當口,恰恰捆龍繩掉落,書偃緩緩斂神,臉龐縈繞些個冰冷。
渥丹譏笑,雙目圓睜,迅雷間執(zhí)玉扯了過來,手指頭蹭著她臉頰“捆龍繩我不稀奇,我要的是她?!闭f完,目光如豆擱置于書偃身上,唯有如此,他才能這般緊張德瞧著自己,瞧見他緊張,他這般如坐針氈的模樣,渥丹低著頭,好似杜撰再多言語,也描繪不盡的心酸。
莫說是執(zhí)玉的臉,哪怕頭發(fā)一縷,連同名字都是她的心病。
見渥丹如此行徑,執(zhí)玉于她跟前冷笑,嘲諷,更是那火上澆油,亦或是,她也想瞧著星火燎原之盛況。
“小角龍莫怕,渥丹今日是來尋的,可并非是捆龍繩?!眻?zhí)玉說著,轉頭瞥向書偃,若有所指。
渥丹所尋,自然是書偃。
然眼下渥丹舉動偏激,瀧染似那油鍋螻蟻般躁動不止。
書偃曉得渥丹性情,眼下,只怕是她試探。他印象中的渥丹,端莊溫雅,品性柔和,擱在往日她如此置氣,那必定是與他置氣。
書偃記得,昔日每每搶了她手中的糖,她便會鬧小脾氣……
抓著這絲僥幸,他安然自若,心里頭宛若貓爪般的抓撓,好幾道口子衍生針錐似的疼,從未停過。
一旁瀧染自然曉得,渥丹本就心性難測,加之骨子里的魔都血脈,指不定憋著些心思。想到這處,他更是心急如焚。
渥丹瞟一眼書偃,轉而睥睨執(zhí)玉,低聲細語說道:“瞧見了,你與我有何區(qū)別,他們一個二個的關切你嗎?”
執(zhí)玉冷笑置之,頭扭至一旁望那泄水千里,心里頭稍稍平和了些。
見她不語,渥丹忽想到一個極好的法子,不禁滿面笑容。
“你若執(zhí)意如此,莫怪我不客氣?!睘{染惡狠狠地講,雙目緊隨著她一舉一動之間,不敢懈怠。
“不客氣?”渥丹抬頭,隨即便幻化出一根食指般長的細針,朝瀧染端詳片刻,語氣鏗鏘“仙門有仙門的規(guī)矩,私藏千詡,豢養(yǎng)龍獸,此罪該死。”
“你這惡毒的女子,我于世上活了上千年才見過你如此惡毒的仙門女子!”瀧染怒意難消,恨不得一口將渥丹吃了,已罷最后連骨頭都不剩方才甘心。
書偃眉眼一攢,這股子憂心便是再也包不住“私藏千詡,豢養(yǎng)龍獸,干你素女什么事!”這才說完他只步步往前,再擲語道:“還望你,切莫毀了我唯一想做的一件事,那樣我只會怨你,可我最怨的,終究還是自己?!?p> “怨我!”渥丹聽后一愣,越發(fā)將細針挨得近,直逼執(zhí)玉頭頂,臉若冰霜“我該喚你大哥,還是書偃,你覺著我會怕你怨恨嗎,我只怕你的無視?!?p> 書偃逼至跟前,忽闔目,有些疲乏地說“如此,你且放了她,稍后……”
“稍后你再于我解釋,轉身便忘得一干二凈?!变椎ぶ獣运难酝庵猓@番替他說出口,不免喜悅難意。
然這份須臾的喜悅,仍舊還是個須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