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白馬金羈俠少年（三）
第二日，那荀粲在散學(xué)后，果然對傅嘏說道：“夏侯太初也是一時杰士，多次想和你結(jié)交，你為何總是不許？“傅嘏道：“我崇務(wù)實，彼尚虛華，二人志向不同，這實在不能勉強(qiáng)?！避黥拥溃骸蹦闳绱嗽u價，若太初聽聞，必然不喜，不喜則有隙，若以后出仕，不是國家之福?！备地诺溃骸把远啾厥?，兄勿多言?！避黥訃@了口氣，獨自走了。
于臬散學(xué)歸來，正欲入門，忽見家門口有一匹白馬拴在柳樹之下，細(xì)看那馬，極像夏侯威的。忙入庭內(nèi)，家仆來報：“有一公子來訪，尚在客廳等候?！庇隰s忙入內(nèi)。果然見夏候威席地而坐。于臬連忙見禮：“何勞世叔大駕光臨，蓬蓽生輝。”夏候威道：“又來這套。只因前幾日看望從兄，昨日已見好轉(zhuǎn)，故得閑前來一會。未曾致意，先來打擾，不怪我吧？”于臬連道不敢。于臬連忙吩咐家仆，趕快準(zhǔn)備酒食，夏侯威道：“不用，今日前來，某已將酒肉備下在此，并將家仆遣回，就是想和你把酒言歡，以慰平生?！闭f完，果然從一盒中拿出酒肉，擺到席上。共有四色小菜和兩碗肉菜，一盤干脯，還有一瓶好酒。于臬細(xì)看，原來是杜康酒。于臬命家仆拿出幾個酒盞，幾雙筷子，命家仆自去外邊吃些，給馬準(zhǔn)備些草料，不必前來打擾。
夏侯威生性游俠，極是豪爽，和于臬高談闊論，甚是契機(jī)。喝了一陣，夏侯威道：“我觀賢弟出入洛陽，皆是步行，為何不置辦馬匹？”于臬道：“向者是從泰山鉅平騎馬而來，因洛陽是天子腳下，不敢越矩，特命從人將馬帶回鉅平去了。況此處離太學(xué)又近，步行不過數(shù)息之間，實不用騎馬。”
夏侯威道：“你為將門之后，如今雖是學(xué)文，豈有不騎馬之理，想是無有稱心坐騎。也罷，我二兄現(xiàn)在軍中任偏將軍，七八月間，將從幽并之地運(yùn)馬來京，我就使個小心眼，為你物色一匹罷?！庇隰溃骸斑@軍中之物，如何妄取?！毕暮钔溃骸安蝗?。每次運(yùn)馬回京，總有些三公九卿，需要馬的挑選一些，也不算違制，也有一些拿去送人的。是以送馬來時，總會多出一百多匹。”于臬道：“小子白身，何敢與公卿相比。此事還是作罷?！毕暮钔溃骸澳銥楹稳绱瞬凰欤看耸戮瓦@么定了，你且聽我準(zhǔn)信。不知你喜歡何等毛色之馬?！庇隰溃骸靶∽訉嵅欢R，你所騎白馬，極為駿美，我也不想和你的馬一般顏色，黃馬黑馬都行?！毕暮钔笮Γ骸斑@么說你是答應(yīng)了，哈哈哈，定滿足你意?！?p> 于臬知道就此欠了夏侯威一個大人情，古時送駿馬，猶如今時送豪車。若非視為至已好友，決不至做出此種事來。于臬道：“你我萍水相逢，即送如此厚禮，小子何敢當(dāng)之?！毕暮钔溃骸罢且驗槿绱?，所以相交貴在知心，區(qū)區(qū)一馬，對于知心之交，又有何足掛齒?！?p> 于臬哪里知道，夏侯威送馬，看重交情不假，另一層意思，則是籠絡(luò)于臬，到時為已助力。試看三國前期，曹操為收關(guān)云長之心，贈送綠錦袍和赤兔馬，實想收關(guān)羽為已所用。于臬在酒酣耳熱之際，一時不辨，沒有力辭，夏侯威也就順理成章，答應(yīng)送馬給于臬。二人將這一瓶酒飲完，一時杯盤狼籍，于臬命家仆進(jìn)來，拿涼茶湯與夏侯威喝了，夏侯威騎馬自回。
于臬第二日醒來，回想起昨日情形，雖然夏侯威自愿贈馬，所謂吃人嘴軟，拿人手短，必被此所羈絆。他又想起蔡貞姬對羊祜所言的：受人之惠，不忘于心，實是大有道理。只是現(xiàn)在再行拒絕又為不妥。于臬不由暗暗后悔。
隨后一段時間，于臬去王朗那講了一下近來學(xué)習(xí)所得，王肅又評價了一下于臬的太學(xué)表現(xiàn)，于臬卻沒向王朗說起自己與夏侯威交往之事。不覺到了七月間，幽州和并州馬到。原來在三月間，并州刺史梁習(xí)大破鮮卑軻比能，俘獲馬匹極多，其中不乏駿馬。夏侯威與多官親善，又因夏侯霸在軍中，所以挑選不難。夏侯威又以重金托一會相馬的，挑了一匹馬頭上有圓形白毛，肚子和兩肋有白毛，通體黃色，馬蹄顯出青色的馬來。夏侯威道：“此馬也沒什么特別之處。”那相馬的道：“某來自荊州，常與蒯異度相交，是以通知相馬之術(shù)。吾觀此馬，遍體金黃，唯頭上白毛如滿月，所以又叫玉頂干草黃，因腹肋之下有白毛，所以又叫透骨龍，實是一匹良馬?！?p> 夏侯威道：“既然如此，你且再相兩匹來，我三選一，你若相得好，某還有重金相謝。”不多時，那馬伯樂牽了一匹棗紅馬來，夏侯威問道：“此馬有何特別之處？”馬伯樂道：“此馬蹄爪正，前膀?qū)?，后腿彎，前腿能鉆狗，后腿可伸手，可以跑得輕，走得快，在陽光照射下，紅得發(fā)紫，所以叫紫驊騮?！毕暮蛲袡?quán)且栓下。
不一時，那馬伯樂又牽一匹馬來：“此馬毛色青白相雜，陽光照下，斑點威風(fēng)八面，且走得快，腳力長，故此叫花斑騅?！毕暮钔溃骸笆裁疵謺呵也还埽沁@三匹馬，各有何長短？”馬伯樂道：“透骨龍腳力長，短時發(fā)力快，平原之上迅如風(fēng)火，卻要好草料，不然掉膘。紫驊騮跑得輕，走得快，但容易出汗，須勤刷洗?；ò唑K腳力長，走得也快，但要吃細(xì)糧，草料須切得極碎才行。”夏侯威有些為難了。其實也難怪，就如后世選車，若自己先無主見，就會覺得每臺好車都好，然而細(xì)細(xì)區(qū)分，又各有長短，如輕便舒適的車加速不快，動力猛的車，又燒機(jī)油，寬大穩(wěn)重的車油耗高。夏侯威想了一想，道：“將三匹馬留著，你且等我一會?！?p> 夏侯威對隨行道：“你去太學(xué)邊郭區(qū)上次我去那地方來，騎我的馬去，就問那家公子，黃馬紅馬花馬，喜歡哪匹?！蹦侨说昧睿奔比チ?。
于臬很為難。他不喜歡花馬，這黃馬和紅馬都是好馬，后又細(xì)細(xì)想了想，道：“走三家不如走一家，既然先選的是黃馬，那就那匹黃馬吧?！彪S行得了準(zhǔn)信，回報夏侯威去。夏侯威重金謝了那馬伯樂，他覺得這紫驊騮和花斑騅都還不錯，又出重金給了管馬的登記金帛入庫，和黃馬并在一起牽了，往于臬住處走來。此次選馬，他花了金帛六十，也算是一筆大開支了。
于臬聽得馬嘶，知是夏侯威前來，卻見牽三匹馬來，不由有些意外。夏侯威道：“既是一同選的，也就不忍舍之而去，這黃馬就送與你，另兩匹我先牽回鄴城去，時間匆忙，不曾齊備行套，這黃馬須好草料喂養(yǎng)，你可要記住了，吃空了你的絹帛，可不要怪我。”于臬道：“受人之惠，不忘于心，小子現(xiàn)在求學(xué)，無一物回贈，來日定有厚報?！毕暮钔Φ溃骸八?，俗?！庇隰娤暮钔撸愕溃骸案覇栍瓮?？”夏侯威道：“洛陽之事已了，某將去鄴城。”于臬道：“小子在此求學(xué)，還未試通一經(jīng)，此一去，不知何日得見。”夏侯威道：“年底某還回來，我找你易，你找我難，那時必有相見之日?！彼铍S從牽著那兩匹馬，往東門奔鄴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