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時間下來,秦王妃算是完全適應(yīng)了方靜家的生活狀態(tài)了,不像別人家一樣忙里忙外,應(yīng)該說閑得很,每天都是圍著灶臺轉(zhuǎn),不是挖竹筍做筍干,就是挖點薯蕷,或者抓點獵物什么的。
某天中午時分,從方家村小路上來了一群人,穿著官差服,往著村正家里行去,大榕樹下忙著織麻紡線的婦人瞧見這群官差后,心中也明白這伙人是干嘛來了。
不一會兒,村正就從家里走了出來,往著大榕樹底下來,家家戶戶都忙完了農(nóng)事,豆苗也在前些天結(jié)束了栽種,這會兒村里的婦人也開始織麻紡線了,以備今年的絲絹帛稅的交納。
“各家各戶的都去通知一下,各戶來個人到這里,一會兒縣里來的官差要來核算各戶需要納的糧稅?!贝逭蛑淮笕簨D人喊道。
婦人們忙停下手中的活計,小跑著往家中去,路過誰家就通知一聲,村正此時陪著縣里和鎮(zhèn)上來的官差小心的說著話,小石頭去了方靜家通知去了。
“石頭叔,您說啥?縣里和鎮(zhèn)上來了收糧的官差?一會兒去大榕樹那里核對?”方靜聽了小石頭的話后,頭腦開始有些發(fā)懵,收糧還要核算核對?不是固定的嗎?去年就是這樣的呀,到了時間就直接挑著去鎮(zhèn)上就行了哇,今年核算核對個啥?
方靜起身準備往大榕樹去,秦王妃卻是叫住了方靜。
“方先生,能否幫我去通知一下李山,叫他過來這里一趟?”秦王妃向著方靜小聲的說道。
“哦,好,我叫大初去喊來,我先去大榕樹那里,大初,去狗娃家叫李山過來一趟?!狈届o喊著大初去叫李山,自己卻是往著大榕樹走去。
“王妃,有何事請吩咐?!崩钌奖淮蟪鹾傲诉^后來,直接向秦王妃行禮道。
“李山,這個你拿著,去大榕樹那里,交給方先生,大榕樹那里今天收糧稅的官差要有什么異動的話,直接打出去。”秦王妃交給李山一封錦帛,向著李山交待道。
方靜來到大榕樹底下時,方家村基本每家都來人了,村正和七八個衙差和一些力夫站在一起小聲的說著話。
“這三年來你們方家村有無幼童出生?有無壯男婦人老人過世?”一個拿著賬冊的官差開口向著村正問道。
“稟王主事,方家村這三年來并無幼童出生,村中也無人過世,都還建在。”村正恭謹?shù)南蛑鴨栐挼墓俨钚⌒牡幕卮鸬馈?p> “戶數(shù)人口沒有增長也沒有減少,看來方家村屬于富村了,那么今年的糧稅也就應(yīng)該往上調(diào)一調(diào)了?!蹦俏荒弥~冊的王主事,看著村正一臉陰笑的說道。
“王主事,方家村可窮啊,都養(yǎng)不起了,哪敢生娃呢,都緊著口稀飯給還在世的老人了,再加上方家村也沒幾個漢子呀,王主事您是知道的呢?!贝逭犞踔魇碌脑?,趕緊解釋道,可別真的給方家村定個富村,那增加糧稅的話,那方家村可就別想好活了。
“方村正,這可不是我說的呀,這不明擺著嘛,沒有增員,也沒有減員,這可就屬于富村了。”王主事還是擺著一副陰笑臉看著村正。
“喂,你收個糧稅而已,我們方家村依照規(guī)矩納糧就行,定好的糧稅,你說漲就漲,你當你是當今皇上嗎?皇上也不會說漲就漲的,就你一個小官差,也敢來我方家村使壞,真當方家村的漢子都死絕了嗎?”方靜有些看不過眼了,這明顯是來要好處來了,沒好處就按著富村來定的糧稅。
富村的糧稅,可不是一點點就能了事的,依照富村的標準來計算,估計今年得多交兩三成,這不是把方家村往死里逼嘛。
“你是誰,你個小兒也敢在我等面前說話?差役們,給我拿下這水上兒棍棒侍候?!蓖踔魇轮苯颖环届o的話氣著了,令著差役捉拿方靜打一頓。
“誰敢?我是秦王府護衛(wèi)統(tǒng)領(lǐng)李山,這是我的憑證,方家村屬于秦王府封地,你們盡敢跑來這里收糧要好處,信不信我宰了你們?難道你們縣衙沒有收到公文嗎?”李山這會小跑著往大榕樹這邊過來,眼見著差點把方靜給惹毛了,趕緊大聲喊著阻止。
“見過李統(tǒng)領(lǐng),這縣上讓我等來收糧稅,并未收到秦王府屬地公文,這方家村以往都是交糧到小河鎮(zhèn)上,現(xiàn)在正是每三年核對戶數(shù)人數(shù),如方家村是秦王的封地,我等這就立即離去?!蓖踔魇驴吹揭粋€壯漢拎著武器,穿著官服,給自己看了一下魚符,這才后怕起來。
“你等趕緊離開方家村,沒收到公文就去金州要公文,秦王府封地哪輪得到你們來收糧,給我滾。”李山惡狠狠的向著這群官差喊道,說完話后就秦王妃交給他的錦帛遞了給方靜。
一群官吏衙差和力夫,被李山的氣勢壓得喘不過氣來,心中思忖,真沒想到在這窮鄉(xiāng)僻壤的方家村,還能碰到個秦王府上的統(tǒng)領(lǐng),心里都想著這人真要殺了他們,他們也沒處說理去,只得灰溜溜的往著小路跑去,生怕李山一言不合拔刀就砍。
方靜接過錦帛打開后看了看,大概明白啥意思,但上面好多繁體字卻是不認識,只得順著意思理解,意思是方家村武德八年六月開始,為秦王府封地,方家村一切事物皆由方靜處理,賦稅租傭皆由方靜一人說了算。
方靜看完后,瞧了瞧李山,有些摸不著頭腦哇,這錦帛早不拿出來,現(xiàn)在才拿出來,是忘了還是備著今天用呢?方靜心中真是有些摸不著頭腦呢,方靜只記得當時和李世民提過,方家村從此不再納糧交稅,但是卻沒想到用這樣的方式來處理啊。
方靜把錦帛遞給村正,村正拿過來仔細看了看,這才明白咋回事了,胸中那顆老心臟都快要蹦出來了,心中高興得很啊,以后納任何糧稅,只要交給方靜就可以了,或者說是方靜定個數(shù)就行了,但方靜根本不可能會收什么稅的,這才是村正高興之處,以后方家村就不會再有餓肚子的事發(fā)生了,更不會有幼童餓死的事發(fā)生了,村正看完后,拍著大腿哭了起來。
“老天爺呀,您終于開眼了呀,我方家終于有出頭之日了,感謝祖宗,感謝祖宗,感謝秦王?!贝逭蛟诘厣希蠝I縱橫,向著宗祠堂方向磕頭,嘴里叫喊著。
處在大榕樹下的所有人村民們,都被村正這一出,搞得摸不著頭腦,都望著村正跪在地上又哭又喊的。
“村正,這是咋了?發(fā)生什么事了呀?”一個與村正同輩的村民走過去扶起了村正,連聲問道。
“我這是太激動了呀,太激動了呀,大家伙讓我先緩一緩?!贝逭环銎鸷螅睦镏共蛔〉募又?。
“各位方家村村民,我現(xiàn)在向你們公布一個天大的好消息,從今往后,我方家村再也不需要向官府交納任何賦稅了,哈哈哈?!贝逭虼蠹夜己?,大笑了起來。
“村正,是不是真的呀?”村民急切的問道。
“對啊,重叔,這是不是真的呀?”一婦人也急切的問道。
“村正,怎么個回事,你說說呀?!比咳硕计诖@消息的準確性。
“我來念一下,這是當今圣上頒布的詔書,大家可好好聽一聽;今聞,有,金州平利縣,小河鎮(zhèn),方家村,六十有—壯兒郎,為我朝征戰(zhàn),十幾載,十去一還,朕憂悲切,特令詔,方家村所屬,盡歸秦王封地,悉數(shù)村是田事,皆由方靜定,賦稅租傭,皆由方靜言,武德八年,六月始?!贝逭谎砸蛔帜钪@份白話文似的詔書。
村民們聽完后,集體失聲,緩過一會兒后,又全部看向方靜,然后抱頭大哭,婦人卻是掩面流淚,哭喊之聲不絕于耳。
這對于方家村而言,是天大的喜事,從此以后,所有的賦稅只要交給方靜就行了,可大家心里都知道,方靜是不可能收取任何賦稅的,更不可能欺壓方家村的任何一個人,這才使得村民們又哭又喊的。
“靜娃子,你來說兩句吧。”半刻鐘后,村正向著方靜開口說道。
“我沒啥可說的,大家照舊就行了,各家該干嘛干嘛,田地里收的東西都收回自個兒家,咱們方家村以往都窮怕了,餓怕了,現(xiàn)在歸了秦王府上,雖說是讓我們自己決定,但咱們窮,秦王府也看不上咱們方家村的這點東西,以后啥也不用交了,就這樣吧?!狈届o向著大伙表述了一下自己的意見,算是定性了。
“靜娃子,真不用交了?那我家娃兒是不是可以吃碗白米飯了?”一婦人向著方靜問道。
一句可以吃碗白米飯了,道盡了方家村所有人的意愿,道盡了以往的苦難,道盡了死去的眾多幼童,道盡了方家村祖祖輩輩們的辛酸。
所有的官吏,所有的士族富戶,所有的門閥貴族,都把莊戶人看成豬狗輩,盡可欺,盡可奴,哪怕莊戶人家上交所有的家底,都滿足不了他們的這種欲望,也滿足不了他們的心理,這就是封建社會中,所有莊戶人家的苦與難。
一句可以吃碗白米飯了,聽在方靜耳中,如此的刺耳,如此的尖銳,如此的悲哀,但方靜又能如何呢,天下莊戶人家千千萬,方靜只能保一個方家村,這也只是一個普通人的心態(tài),方靜管不了太多,方靜也不是當今皇上,方靜更沒有多大的野心,只想著自家過好,順帶著村里也過好,其他人,見著了就幫一幫,沒見著就當不知道好了,由著當今的皇家官吏們?nèi)バ陌怖淼冒伞?p> “各位長輩們,以后不需要交賦稅,各家該怎么過就怎么過,無需多想,以后方家村會越過越好,白米飯,雞鴨鵝蛋,魚肉雞肉等,都可以想吃就殺了吃,好了,我也不多說什么了,我回家去了?!狈届o確實不知道該說什么,心里的悲涼感壓得自己快喘不過氣來,說完后就抬腿回家去了,李山也看不了眼下的情景,隨著方靜離去。
村民們都站立或蹲坐在大榕樹底下,只得用哭喊聲來回報這突如其來的消息,來祭奠方家村的祖祖輩輩們,祭奠曾經(jīng)戰(zhàn)死的漢子兒郎們,祭奠曾經(jīng)死去的親人們,祭奠曾經(jīng)餓死的幼童們,祭奠著一切所能祭奠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