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月十五對柳祈歡來說是何等的折磨,唐祈安是有所耳聞的,心智全失,雙目無光,瘋癲若狂,這樣的痛苦,要持續(xù)整整一日。
那一日便是連他也是不被容許見柳祈歡的,他也曾好奇問過柳祈歡,十五究竟是如何渡過的,而她的回答總是風(fēng)輕云淡的,仿佛不過一場小小病痛拂過,唐祈安知道她體貼,不愿旁人為她擔(dān)心,便自己私下里向下人打聽,這才知道,十五那日,她一直被死死捆在房間之中,任憑她如何發(fā)瘋嘶吼,任何人皆不可替她松綁。
過了十五,難免留下一身的勒痕,甚至有時,還會勒出血來。
或許柳家眾人怕的不是柳祈歡體內(nèi)的邪祟,也不是她十五那日的瘋態(tài),而是十五過后柳祈歡總以溫暖如風(fēng)的笑容面對眾人,輕描淡寫地說一句“沒事”。
僅僅這二字,比柳祈歡任何言行舉止更能擊潰柳家父母的心。
唐祈安來到柳家時,除了下人略有些指點外,柳家父母待他還是一如往常,畢竟他們不是不通事理之人,既然親事是小歡主動要退,他們也無話可說。
雖說沒了結(jié)親之緣,他們也明白唐祈安與柳祈歡終究還有一層青梅竹馬之誼在。
這幾日,柳祈歡是不被允許出門的,因此唐祈安也不用費力尋她,一想便知她身在自己的房間之中。
有幾日沒見柳祈歡,唐祈安總覺得她身形消瘦了些,雖說或是他心有愧而產(chǎn)生錯覺,但進門時柳祈歡彷徨的模樣他是實實在在捕捉到了,縱使柳祈歡在他推門而入的那一刻便已換上了淺笑。
迎上這一笑,唐祈安著實一愣,往日與柳祈歡交談總是輕松愉快的,今日反而憶不起往日開談究竟用的是哪一句。
還是柳祈歡見他愣著,自己便嘴角彎得更開了些,笑意也更濃了些,快步拉他進來,笑中帶惱嗔怪道:“祈安哥哥,你再不來看看小歡,小歡一個人就要無聊死了?!?p> 唐祈安這才不別扭了些,二人一同坐在了桌邊,看著柳祈歡用手撐著頭看著他,唐祈安連連道歉:“這幾日有些忙,所以才沒來看你,你看,我一有空不就來找你了嗎?”
說完這番話,唐祈安心中暗暗吃驚自己怎會找如此借口,他一個游手好閑慣了的人又怎會忙得不得空呢?
柳祈歡扁著嘴道:“我知道了,一定是忙著準(zhǔn)備親事。”
她這句話本不帶多少責(zé)怪,權(quán)當(dāng)是輕輕打趣一番,唐祈安卻突然面紅耳赤,言辭極為激烈道:“不是的!小歡,你聽我解釋,我真的一點都不喜歡那個白家小姐,我與你的親事也不是我自己要退的,是我爹……我爹他!……小歡,我心里真的……真的……”
我心里真的只有你。
明明這句話就卡在喉嚨,可是唐祈安無論如何都說不出來。
柳祈歡先是略有些驚異,爾后便耐心地聽著他將這番話說完,對著唐祈安道:“祈安哥哥,我不喜歡你這樣?!?p> 唐祈安一愣。
柳祈歡接著道:“祈安哥哥,若是人這一世不為自己而活,而費盡心機去為別人而活,其實是很辛苦的,而一心掩蓋自己的心意,有時不僅傷己,更加傷人。小時你就這樣,明明想要出去玩兒,卻為了討惠姨開心而在家溫書,明明不喜歡銀耳又逞能喝完了惠姨特意為你做的銀耳湯,結(jié)果反嘔一夜……現(xiàn)在也是……你剛才說的話,你自己心里可能認定那都是肺腑之言嗎?”
唐祈安望著她,望著她眼中的流波,垂眼道:“小歡……我……”
柳祈歡清聲打斷他道:“白家小姐的事,我都知道了。我之所以主動推掉這門親事,是因為我不想你多年之后因這門親事而后悔,或許有夫妻之間沒有情意卻依舊舉案齊眉多年之例,但是我知道,你不可以?!?p> 聽完這席話,唐祈安露出一絲無奈的笑,這世間,娘是懂他的,小歡是懂他的,爹也勉強能明白他的心意,甚至外人都能看出他心中分毫。
可獨獨他自己,似乎什么都明白,卻又什么都要與自己心中所想背道而馳。
唐祈安道:“小歡,我想知道兒時,什么時候是你,什么時候是她?”
柳祈歡心覺他似乎是有些豁然了,便道:“這些……其實我不甚清楚,但是依你往日說那些我不明白之事來看,同你一起打鳥,同你捉迷藏,同你在觀月橋上一同裝暈嚇唬路人的,皆不是我,其他的,祈安哥哥自己心中應(yīng)該也能分辨一二罷?”
唐祈安道:“世間竟然真有如此相像之人嗎?”
柳祈歡聽了,立刻肅然幾分,提醒他道:“祈安哥哥,我是我,白姑娘是白姑娘,模樣雖相似,但我們是兩個人,這點你可清楚嗎?“
唐祈安笑開了,道:“我娘也這么說。”
柳祈歡一改肅色,換作一臉的八卦道:“祈安哥哥,你就是喜歡白家小姐吧?”
唐祈安這次倒是十分爽快道:“一點點。”
柳祈歡神秘兮兮地湊到他近前道:“我還沒見過白家小姐呢,若是這世間真有與自己模樣極為相似之人,我倒真想見見她,對了祈安哥哥,你應(yīng)該見過她了吧?她性子如何?和我相似嗎?”
唐祈安做出思考的模樣,也神秘兮兮地低聲道:“一點不相同,白家小姐果然如傳聞所說,是個十足的傻子,可呆了,我昨日去白府見了她一次,三兩句就把她唬住了,不過呆雖呆,還是機靈的,不過倒不如你機靈。”
柳祈歡害羞地撓撓頭道:“那你們的親事定在什么時候?”
唐祈安搖頭道:“不知道?!?p> 雖說他娘與小歡的話他心覺甚有道理,但心中始終還是有一個疙瘩。
說是能釋然,其實是為了給自己紛亂的心一個慰藉,他對小歡確實更多是同情愛惜,可對白家小姐那些許的好感,究竟是從何而來呢?
他不知,畢竟他不甚分得清他驀然生起情意時,究竟是對誰生的,又究竟是誰的言行舉止讓他生了這樣的情感。
若是白家小姐與他沒有了“與小歡模樣相似”這座橋,他們還會相遇嗎?他自己還會對白家小姐生情嗎?
這些其實可以不重要,扔開這些,他與白家小姐有些情意,那慢慢培養(yǎng)也未為不可。
可唐祈安心中偏偏繞不開這些,他非要與這道坎較一番勁。
唐祈安辭別了柳祈歡,獨自回家時有些悵然,便漫無目的地逛了起來,逛著逛著,便不小心走到了白府門前。
無論是心意驅(qū)使之,還是真的不小心逛到了這里,唐祈安也不想深究自己了,反正都走到了這兒,進去看看也未為不可。
白府的人都有些驚異,這親事方才定了,新郎官居然每天都往新娘這兒跑一趟,是不是未免太過心急了?
與上次來一般,白府的人還是讓他在書房等著。
書房的陳設(shè)依舊沒變,不過桌上的水果倒是盡數(shù)換作了葡萄,唐祈安這次不同于上次,姿態(tài)拘謹規(guī)整了些,也沒再摘葡萄自顧自吃了,而是盯著面前的葡萄出神,一盯就難免想到昨日的每一幕,也就避不開白家小姐那句——
“你是葡萄做的?!?p> 唐祈安心想,女兒家就是喜歡做些奇怪的比喻,他這么一個風(fēng)流倜儻的男子,竟然被比作葡萄,不愧是白傻子。
他出神之時,白輕茉已趴在門邊注視他許久了。要不是他偶然轉(zhuǎn)頭望望才發(fā)現(xiàn)了白輕茉,都不知她還要在門邊站到何時。
唐祈安放下了手中把玩的葡萄,擦擦手走到白輕茉跟前道:“白傻子,好久不見?”
白輕茉笑著蹙眉,眼神毫不避讓地盯著唐祈安道:“小葡萄,我們昨天才見過?!?p> 唐祈安故作失憶走回位子坐下道:“是嗎?我不記得了?!?p> 白輕茉也跟著坐到他的身邊,道:“怎么昨日才來,今日又來了?”
唐祈安側(cè)目道:“怎么?我不能來?”
白輕茉急忙道:“能,當(dāng)然能?!?p> 唐祈安道:“那就是了,我今日出來閑逛,偶然逛到這兒了,便進來看看你?!?p> 白輕茉嗤笑于他的“偶然逛到”,又聽得唐祈安的下半句,便立刻有些歡愉起來,笑道:“竟是來看我的嗎?”
唐祈安撐著面子道:“白家我就認識你一個人,不見你見誰?”
白輕茉笑道:“這倒也是?!?p> 唐祈安放溫了語氣,道:“你爹娘呢?每次我來你們白家下人就把我扔到書房里,也沒見你爹娘來見過我?!?p> 白輕茉垂眼一笑,幅度卻輕微不可捕捉,她平聲道:“忙?!?p> 縱然她語氣平平,唐祈安也難免聽出她語氣中深掩著的失落。
他便點點頭權(quán)當(dāng)拂過這個話題,對著白輕茉道:“要不要,和我出去玩?”
白輕茉顯然吃了一驚,唐祈安再來此她已經(jīng)喜出望外,卻萬萬沒想到他竟還主動邀自己去玩?
她奮力點點頭,跟在唐祈安身后一同出了白府。
唐祈安也沒想到,自己怎么的就主動邀白輕茉出來同玩,這是不是有些顯得他急不可耐了?
他們二人就這樣,一前一后上街了。
唐祈安方才回過神,便陷入了一陣別扭,走在前邊悶悶的不說話,白輕茉倒是毫不介意他突然的沉悶,在后頭開心地笑著,饒有興趣地左看右望,縱然街上的東西她都看了千八百遍了,但今日看來卻分外新奇。
畢竟是跟著唐祈安上街,什么都明媚起來了。
走著走著,唐祈安便突然停下了腳步,二人腳下踩的,正好是觀月橋。
他記得柳祈歡說過,兒時同他一同在觀月橋上裝暈嚇人的不是她,而是白輕茉。
他還記得那一日,他腦中又有了搗蛋的新主意,恰好遇見了他以為是柳祈歡的白輕茉,二人便一同來到了觀月橋上,唐祈安當(dāng)著紛亂的人群便直直倒了下去,白輕茉在一旁裝出一副被嚇得沒魂的模樣,嚎啕大哭起來。
二人一唱一和,真把橋上的人唬住了,人群將他們團團圍住,有幾個還抱著唐祈安趕緊為他按壓人中,有個人按得沒輕沒重,生生把唐祈安給疼得大叫一聲。
趁著眾人被嚇得退開一圈,唐祈安和白輕茉哄笑著逃離了觀月橋,將因受騙而追趕于他們的人遠遠甩在了身后。
不過回到家,還是免不得被他爹揍了一頓。
想到此處,唐祈安會心笑了。
白輕茉見他愣了許久,伸手在唐祈安眼前揮了揮道:“想什么呢?”
唐祈安回過神,搖了搖頭,俯身坐在了橋上。
白輕茉趕緊攔住他道:“危險?!?p> 唐祈安沒聽她的,問她道:“你不是說兒時曾傾心一個小哥哥嗎?”
白輕茉更為急切道:“你先下來?!?p> 唐祈安這才跳下來,揚揚下巴示意她說。
白輕茉還不知唐祈安已知道了小時之事,見他如此問,便有些擔(dān)心他是心中對她所說心有芥蒂,只能扯謊道:“小時的情意,作不得數(shù)的。”
只因自己心意未明,所以唐祈安并未打算將他已知曉全部之事透露出來。不過白輕茉這么說,他便有些不忿道:“怎么就不作數(shù)了?不是說什么‘月馳星沉,不違此誓’嗎?”
白輕茉有口難言,耳聽著唐祈安自己與自己較勁,只能溫和道:“你突然問這個做什么?”
唐祈安道:“沒什么,我就是想問問,你那個小哥哥,是個什么樣的人?”
見唐祈安還不斷追問,白輕茉心知這篇是翻不過去了,本想硬著頭皮答他,卻突然靈光一閃,挑眉笑道:“吃醋了?”
唐祈安本只是想套問出在她心中自己究竟是個什么模樣,沒想到反被白輕茉這么一問,立刻板著臉犟嘴道:“沒有!”
唐祈安言辭愈是激烈,白輕茉笑意便愈發(fā)濃,她忍不住道:“沒吃醋的話,生什么氣呢?”
唐祈安道:“誰生氣了?”
白輕茉擺擺手道:“我不知道啊,誰生氣了?總之不是我?!?p> 唐祈安懊悔無比,他心想如今在白輕茉那廂看來,自己肯定落了個自己與自己爭風(fēng)吃醋的傻子的名頭。
白輕茉本顧自笑著,卻突然斂了臉色,緊咬著嘴唇立在原地。
唐祈安聽笑聲停了,才發(fā)現(xiàn)白輕茉神色不對,他環(huán)視四周,不遠處不知何時圍了一群人,正在對著他們二人指指點點。
“這不是唐家少爺和柳家小姐嗎?”
“是啊,這唐少爺都和白家小姐定親了,怎么還和柳家小姐糾纏呢,這……這成何體統(tǒng)??!”
“終究是舊情難忘啊,真是可憐那白家小姐,竟還不知外頭背著她有這么一出呢!”
“唐家少爺娶不了柳家小姐,只能娶個模樣相似的來緩解心中情意,這柳家小姐也是的,都被退婚了還黏著人家不放,誰會娶一個身帶邪祟之人呢?”
本是礙于白輕茉在場,唐祈安才不想發(fā)怒,只拉著白輕茉想離開此處,可身后傳來的話卻越來越不堪入耳,唐祈安實在忍無可忍,指著身后的人群罵道:“你們說什么呢!”
唐祈安松開白輕茉,步步逼近身后鴉雀無聲的人群道:“什么叫‘黏著別人不放’,身中邪祟又怎么了?”
他側(cè)身指著白輕茉道:“睜大你們的狗眼看清楚了,這是白家小姐,不是柳家小姐!”
眾人這才發(fā)現(xiàn)了自己看錯了眼,連連告饒,魂飛魄散地逃離開了。
唐祈安深吸一口氣平復(fù)心情,一轉(zhuǎn)身,正好對上了白輕茉微紅的眼眶。
便是他這么一轉(zhuǎn)身,白輕茉微一抬眼,豆大的眼淚抖落了下來。
白輕茉慌亂將淚擦去,連忙道:“對不起……”
唐祈安過去俯身道:“怎么了?”
“沒事……真的沒事……”
她一邊這樣說著,想極力忍住心中的酸楚,眼淚卻依舊毫不停歇地落下。
方才,那些人說的話這般難聽,唐祈安怒不可遏,可是白輕茉聽得清楚,他辯解時,字字句句卻都是為了柳祈歡。
唐祈安自然不知道,讓白輕茉如此難過的,是那句“只能娶個模樣相似的來緩解心中情意”。
唐祈安只以為她哭是因為自己被錯認為柳祈歡而心生委屈,或者她以為自己與柳祈歡余情未了氣惱到哭泣,再往深了想他也想不出什么了,所以只能揩去她的眼淚,耐心道:“別哭了,這些人嘴碎,別往心里去?!?p> 白輕茉勉力止住哽咽,抬手擦去臉上的淚道:“唐祈安,你愿意娶我,是不是因為我長得像柳祈歡?”
唐祈安深深一愣,安慰的話被噎在了嘴里。
白輕茉雙唇發(fā)顫,啞聲追問道:“你說啊,為什么不說話?”
“不是的,”唐祈安面色難堪道,“我知道,我知道你們是兩個人,我并沒有將你認作她?!?p> 白輕茉不依不饒道:“是嗎?可小時候,明明是性格那樣不同的兩個人,你卻從來沒有懷疑過,每次見到我,你口中叫的都是柳祈歡的名字。”
唐祈安震然,沒有想到這件事竟就在這般契機下被白輕茉自己捅破。
見唐祈安的反應(yīng),白輕茉恍然,不可置信道:“你知道了?你已經(jīng)知道了,可你還是打算瞞著,為什么?”
唐祈安握著她的雙肩,無措道:“輕茉,你聽我說,我并不是刻意瞞著,我只是……只是怕這件事影響到我們,我怕……”
白輕茉打斷他木木道:“你怕你終有一天會發(fā)現(xiàn),你對我如此,真的不過是因為我與她太過相似。”
望著唐祈安突然放大的瞳孔,白輕茉嘴角一彎,凄然笑道:“對不起啊小葡萄,我失態(tài)了,今天就到這里吧,我累了,先回府了。”
唐祈安看著她甩手掙脫開自己,背影漠然,步步離去。
他睜大了雙眼,突然抬手狠狠給了自己一個巴掌。
明明可以辯解的,自己為何又沉默?他唐祈安自詡灑脫,連面對父親時都能噎得他無話可說,怎么就偏偏!偏偏就是在白輕茉面前如此軟弱,連開口的勇氣都沒有了呢?
唐祈安氣得一拳捶在橋上,卻沒感覺到痛楚。
低頭,一只手不知何時替他墊了一墊,他抬眼,原是家中的小廝。
小廝賠笑道:“少爺,夫人和老爺讓你趕緊回去,說有要事相商?!?p> 唐祈安沉著臉色,冷冷道:“知道了?!?p> 一路跟著小廝回家,但唐祈安一路上腦中念的都是白輕茉方才的模樣。
自從他第一次見到白輕茉,他便自覺認為她應(yīng)是不愛哭的,他從未想過白輕茉哭起來會是這副模樣,更沒想到自己會如此心疼。
好像哭的不是她,而是自己。
回到府上,他便見到了正在大堂等候的爹娘,原以為是什么大事,原是二人想與他一同商定迎娶白輕茉的日子。
唐夫人笑道:“娘啊,去觀音廟求了幾簽,廟祝一解,便給了娘三個日子,都在下個月,分別是十三,十九和廿七。娘倒是覺得十九這個日子最好,剛過中秋不久,玉兔還沒跑遠呢,正好為你們做個見證?!?p> 見唐祈安正在發(fā)呆,唐夫人推了推他道:“安兒!讓你來定日子,怎么發(fā)呆呢?”
唐祈安撐著頭想著白輕茉的事,手亦不自覺在桌上比劃,他娘這么一推他才回過神來,道:“娘,你決定就好?!?p> 唐老爺便不高興了,一拍桌子站起來苛責(zé)他道:“婚姻大事都如此不上心,這白家小姐你究竟想不想娶!”
唐祈安本就煩躁,他爹說話便好比無心一推,倒是把他心中丁點雪團般的煩推得越滾越大,唐祈安道:“你這么心急作什么?當(dāng)初定親倒是沒過問我的意見,如今就催著我去娶人家了?”
唐老爺被他一噎,氣得捶胸咳嗽起來,唐夫人當(dāng)即扔來一個責(zé)怪的眼神,唐祈安扁嘴接住,斂了氣焰低下頭去。
他看了桌上擺的三條如意簽,指著中間那條道:“娘,我也覺得十九這個日子不錯,就定十九吧?!?p> 唐夫人道:“你啊,非要氣一氣你爹才肯正經(jīng)些?!?p> 唐祈安不再爭論,改了話鋒道:“怎么如今只有我們來定成親的日子?白家那兩位呢?”
他記得清楚,之前與小歡定親時,可是兩家長輩一同商議的,畢竟是終身大事,自然不可馬虎。
唐夫人扶著老爺坐下,嘆氣道:“白家那兩位忙于生意,這件事便委托給我們了。”
唐祈安當(dāng)即不忿道:“忙于生意?什么樣的生意能忙到連自己女兒的親事都不管不顧,真是好爹娘?!?p> 唐夫人惱他一眼道:“不許胡說,做兒女的哪里知道父母的苦心呢,若不是白老爺白夫人盡心將生意照顧妥帖,白家怎會在觀月府有如今的聲望地位,他們?nèi)绱耍彩菫榱讼ハ陋毰苓^上好日子。”
唐祈安不滿于這個理由,挑刺道:“為了女兒,他們又哪里知道白傻子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呢?”
唐夫人見唐祈安一臉自傲,忍不住撲哧一笑,道:“他們雖不知道,娘倒是知道呢?!?p> 唐祈安疑惑地“嗯?”了一聲,唐夫人接言道:“白小姐想要的,可不就是盡早嫁到我們唐府來,做我唐家的媳婦兒嗎?”
唐祈安當(dāng)即紅了臉,羞憤道:“娘!”
唐夫人忍俊不禁道:“你看看你,一提到白小姐就跟個女兒家似的,哪有一點男兒模樣?!?p> 爾后再不玩笑,換作肅色道:“這次可是真的要娶人家過門了,你可想好了?做丈夫的,就要照顧妻子一生一世,有樂同享,有難同濟,這是一輩子的事,再不能反悔了,你也再不能如從前那般玩鬧了,要好好擔(dān)起一家之主的責(zé)任了?!?p> 唐祈安也跟著嚴肅起來,眼中閃著熠熠之輝,用從未有過的認真神態(tài)對著他娘道:“娘,我想好了,我喜歡白輕茉,是要娶她為妻的那種喜歡,不論以后有什么艱難險阻,我都會保護她,我不會讓她受半點傷害?!?p> 聽了這席話,唐夫人會心地笑了,就連一向面帶厲色的唐老爺,此時也微不可見地眉眼微彎,可見其心中甚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