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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非情至骨

【游園驚夢.七】

若非情至骨 芒果大蔥 4114 2019-08-26 21:48:39

  唐家的下人都知道唐祈安的性格,只要唐老爺開口的事,他十件有九件是要拂他爹的意的,因此也對唐祈安去白家一事頗有興趣,甚至圍在一起開了個小賭局。

  一下人道:“我賭五文,大少爺肯定把白家給鬧個底朝天了?!?p>  另一人道:“你這樣賭得不夠細(xì),我賭十文,白家小姐肯定被大少爺惹哭了,這種事他可沒少做。”

  又一人道:“那我也賭五文,我賭……我賭大少爺在白家打人!”

  一眾下人賭得樂不可支,且下的注一個比一個重,團(tuán)團(tuán)圍起的人群中,突然伸進(jìn)一只戴著黛青鐲子的手,眾人都呆望著那手的主人,只見唐夫人對著眾人溫柔一笑,盈盈道:

  “我賭一兩銀子,賭安兒并未在白家惹是生非?!?p>  眾人皆訝異于唐夫人的行為,卻也不懼怕,只因夫人自來以待下人寬容親近而立信于唐府,見她此舉,除訝異之外,便是一陣竊笑。

  眾人皆認(rèn)為,若是有一天大少爺不惹是生非,恐怕太陽要從西邊出來了。

  正當(dāng)夜色吞沒大地,下人們的眼睛都要望穿府門時,唐祈安帶著一臉笑意回來了。

  只是令眾人驚異的是,他現(xiàn)下的笑,并非做完壞事得逞的笑,也非不滿足于什么事的嗤笑冷笑,而是一種,一種夾雜著歡愉、新奇、羞澀的笑,仿佛流霞映日落紅,仿佛銀月?lián)茉粕x。

  下人們從未見唐祈安這般笑過。

  但為了幾文錢,還是有下人不服輸?shù)厣锨皵r住唐祈安道:“少爺,您沒去白家鬧事嗎?”

  唐祈安蹙眉不解道:“誰說我去鬧事了?本少爺那是去友好拜訪,多嘴?!?p>  下人苦著臉退回到賭局之前,一眾人只有唐夫人露出了勝利的微笑,她其實根本不打算收錢,只不過為兒子爭口氣。

  唐夫人對著下人們嗔怪道:“下次,可不許拿少爺開賭了?!?p>  唐祈安也注意到他娘立在一眾下人邊,便湊過去靠在他娘的肩上,對著他們道:“開賭?你們在賭什么?”

  唐夫人慈愛地?fù)釗崴念^,拉著他的手道:“沒賭什么,來,陪娘去后院轉(zhuǎn)轉(zhuǎn)?!?p>  唐府的后院,若是不拘泥于白墻石瓦相圍的話,說它是一片小林子也不為過,唐祈安自小就喜歡跟在她娘身后侍弄花草,二人你我一手,后院便弄得像模像樣,左腳踏入花架,右腳便邁入一片竹林,尤其是如今正值盛夏,入夜便是百蟲和鳴,月輝點點,二人走在后院極為隱匿的游廊之上,貪婪地享受著夏夜的清涼。

  唐夫人側(cè)頭道:“見過白姑娘了?”

  唐祈安將雙手背在脖子后,大聲嘟囔道:“見是見過了,不過果真如外頭傳言一般,是個徹頭徹尾的呆愣傻子。”

  唐夫人停下腳步,帶著些許嗔怪輕輕敲了敲唐祈安的額頭道:“可不許這樣說女孩子。”

  唐祈安揉揉額頭氣惱道:“還說呢!爹也不知道怎么想的,那白輕茉竟與小歡有十足的像,他以為這樣我就會屈服于他的安排嗎?真是癡人說夢!”

  唐夫人又是一敲落在他的額上,還略重了些,道:“愈發(fā)口無遮攔了!”

  她拉著唐祈安坐到廊間,望著他道:“你啊,老是和你爹頂嘴,他做的事雖有時也是糊涂,但大多還是為了你好?!?p>  唐祈安忍不住插嘴道:“他既然是為了我好,就應(yīng)該知道我說過此生非小歡不娶,又何苦再為我尋一門親事,還找的是一個與小歡模樣極為相似之人?!?p>  說著,他愈發(fā)激動起來,神色語氣中也夾雜了不可遮擋的怒氣:“小歡一個女兒家,自小受了如此的病痛,如今還要蒙被退婚之辱,娘,你知道外面都是怎么議論她的嗎?說我們唐家厭棄她邪祟之軀,說柳家就是因為她才蒙如此羞辱,這些爹有想過嗎?”

  面對如此氣急的唐祈安,唐夫人卻臉色平和如初,只帶了幾分心疼道:“退親之事,是小歡自己的主意?!?p>  “什么?”唐祈安略怔了怔,懷疑自己聽錯了什么。

  唐夫人道:“你還記不記得,你為何求著娘將你與小歡的親事定下?”

  唐祈安點點頭,側(cè)目望著空中皎月落下的銀輝,想起了兒時那個漆黑的夜晚。

  那日入夜,他與父親大吵一架,年幼的他不知勇從何處來,偏不服輸,與父親頂嘴到底,最后一氣跑著離家出走。

  究竟為何而吵,他已經(jīng)忘了,只記得那夜雖有月光,街上卻黑得可怕,他沒走多遠(yuǎn)就開始心懼身顫,躲到了不知誰家的墻角蜷縮著,委屈地低聲抽泣起來。

  可是他分明聽見了,一段與自己聲音不同的哭聲。

  他鼓起勇氣抬起頭,望著墻的另一角,便望見了一個與他同樣弱小無助的身影,而這身影還帶著一股熟悉感。

  直到那人抬起頭,他才發(fā)現(xiàn),這人不是別人,正是小歡。

  在如此夜晚一個人躲在此處哭泣,小歡素來聽話乖巧,竟也會同他一般與家人拌嘴出走嗎?

  唐祈安覺得甚是驚奇,他湊過去問了小歡許多話,可是她只是怯怯地看著自己,一句話都不說。

  直到他們二人一起坐了許久,唐祈安才動了回家的念頭。

  夜色漸濃,他實在不敢再在外頭多呆。

  唐夫人打斷唐祈安道:“那夜我睡得早,聽見下人來報說你與你爹吵架,你竟氣得離家出走,那樣晚了,娘嚇得魂都沒了,趕緊出來尋你,就遇到了你和小歡?!?p>  唐祈安道:“后來……回府撞上了立在門口的父親,挨了一頓打,本來我也不怕,誰知道小歡竟上前為我擋父親的藤條,他本就氣急了,下手沒輕沒重,三兩下都落在小歡身上,我當(dāng)時都懵了,眼淚就落下來了,她還安慰我讓我別哭,我爹也才回過神知道打錯了,趕緊帶她進(jìn)去治傷,我真沒想到小歡那樣一個柔弱的女孩子能有勇氣為我擋藤條?!?p>  唐夫人有意觀察唐祈安說話的神色,甚是溫柔,便道:“所以你小小年紀(jì),便芳心暗許,趁著小歡在我們家養(yǎng)傷這幾日求著娘給你定了柳家這門親事。”

  唐祈安臉便立刻紅了,羞憤道:“娘,你說什么呢?我只是覺得小歡這個女孩特別好,她對我好,我喜歡她,那我們就成親,所以我不會娶白家小姐。”

  唐夫人湊近道:“白家小姐不好嗎?”

  唐祈安正色道:“好,所以我不耽誤她,我有誓于小歡,我不會負(fù)她?!?p>  唐夫人刻意嘆了口氣,道:“你可知道,青梅竹馬與男女之愛還是有分別的,安兒,你分得清楚嗎?”

  唐祈安誠懇道:“娘,雖然我不敢遑論我懂男女之愛,但我真的想娶小歡,我真的想照顧她一輩子。”

  唐夫人神色頗為復(fù)雜起來,她點了點頭,終于開口道:“可是,那夜為你擋藤條的,可不是小歡啊?!?p>  似乎是忽而勁起的疾風(fēng)讓自己有些恍惚,唐祈安眉頭緊蹙,疑惑道:“什么?”

  唐夫人握著唐祈安的肩頭,道:“今日,你見過白家小姐了吧。”

  唐祈安遲疑地點點頭。

  唐夫人又道:“你也抱怨了,說你爹特意為你尋了個與小歡模樣極為相似的人,可見,她們是真的太像了?!?p>  唐祈安的瞳孔慢慢放大,他微舔了舔有些干的嘴唇,一下子驚醒過來,道:“娘,難道?”

  唐夫人道:“那夜,為你擋下藤條之人,可是白家小姐白輕茉啊?!?p>  不等唐祈安接受真相,唐夫人便緊接著道:“那夜,你就未曾發(fā)現(xiàn)小歡與平日里有些許不同嗎?”

  發(fā)現(xiàn)了,小歡平日見到他便是雀鳥一般蹦跳的模樣,渾然不似那夜一般安靜,甚至一句話都不與他說。

  “自那之后,你也未曾再向小歡提起過此事吧?”

  自然是沒有,本來讓女孩替他擋藤條就不是一件光彩的事,再者那夜的藤條打得多實多疼他自己心中有數(shù),自然也不會再對小歡去提起。

  “白家小姐在我們府上養(yǎng)傷的那幾日,你如此悉心照顧于她,她也難免傾心于你,那事之后,她也曾來過幾次,也見過你幾次,你皆將她認(rèn)作小歡,她也沒有戳破,而在外頭若你有與她相遇的話,娘就不知究竟是何境況了,但她與小歡的些許不同,你應(yīng)該能看得出來吧?若說你與小歡是定親在先,爾后日久生情,那這日久中,你究竟是對誰生的情,你分得清嗎?”唐夫人見唐祈安一臉凝重,便忍不住露出半分笑意,道:“安兒,娘最后想問你的就是,若是沒有那夜那頓打,你還會求著娘去定下你與柳家的親事嗎?”

  唐祈安先是疑惑地“啊”了一聲,緊接著便低下頭發(fā)起呆來,繼而又抬頭擰眉,雖諸多小動作,實則他心中腦中皆是一片空白。

  唐夫人追問道:“猶豫什么?”

  唐祈安這才有了反應(yīng),道:“嗯……會。”

  唐夫人道:“安兒,很多時候,如果在回答之前有了猶豫,那么你就該想想,你所答與所想是否有異了。其實你與小歡的親事,娘的確是同意的,娘也很喜歡小歡這個孩子,她聰明機(jī)靈,乖巧體貼,若真是能嫁入我們唐家,我也相信她能做得了一個好兒媳婦。但是安兒,娘喜歡,不代表你也喜歡,你真的喜歡小歡嗎?你是因為喜歡而娶她,還是因為責(zé)任?”

  不出她的所料,唐祈安一時語塞,又猶豫了。

  唐夫人便緊接著道:“娘很早就擔(dān)心,擔(dān)心你小時雖求著我定了這門親事,但長大難免后悔,所幸,所幸我的安兒是一個有擔(dān)當(dāng)?shù)暮煤⒆?,你還是愿意履行對小歡的承諾,但如今,小歡自己肯主動退親,而你,也不清楚自己的心意究竟如何,既然如此,何不試著重新選擇一次呢?”

  唐祈安自覺不該再沉默下去,便凝聲道:“娘,那你為什么不早告訴我呢?”

  唐夫人道:“因為……娘當(dāng)初以為你是真的喜歡小歡,娘又自己也心怡她,這才將這事瞞了下來。”

  唐祈安道:“那……我爹?”

  唐夫人突然一笑,道:“你爹啊,一心以為你是定情于那個為你擋藤條的人,這才去白家定了親,男兒心性,想事難免簡單些,不過你看,你爹還是很在乎你的,就是不知該如何表達(dá)。”

  唐祈安跟著他娘的一笑脫離沉重的氣氛,嘴硬道:“我爹他,就是咸吃蘿卜淡操心,這下好了,您剛把我從一樁親事中撈出來,他轉(zhuǎn)頭又給我扔進(jìn)另一樁親事里了。”

  唐夫人擰了擰他的腮道:“又貧嘴!”

  唐祈安連連告饒。

  唐夫人微擰了擰額頭,自覺困意襲來,便微捶了捶自己的腰,道:“這件事呢,你就自己決定,無論如何,一定要遵從自己的本心,而且,這次做好決定,可就無論如何都不可反悔了?!?p>  她言畢起身,便想回房休息,唐祈安便一邊點頭答應(yīng)一邊伸手去扶她,二人一同從后院走到了唐夫人的房間門前,唐祈安方要送她進(jìn)去,唐夫人卻又回身提醒他道:

  “安兒,娘最后再提醒你一遍,小歡是小歡,白姑娘是白姑娘,雖模樣相似,但終究是兩個不同的人,你可千萬不要混淆了,明白嗎?”

  唐祈安點點頭,應(yīng)允道:“我明白?!?p>  唐夫人這才放心幾分,懶懶道:“好,那娘睡了,你也早些睡,直接回房去,不許找你爹拌嘴?!?p>  唐祈安附和著點頭道:“好好好,我不找爹拌嘴?!?p>  直到唐夫人關(guān)上門,唐祈安才恢復(fù)了凝重的臉色,他很聽話地沒有去找他爹,但也沒有回房,而是一個人回到了后院的花架下靠著。

  他總是聽娘的話,是因為他覺得娘說的話總是能戳進(jìn)他的心中,且有一定道理。

  譬如他不清楚因這些年來歷經(jīng)的樁樁件件而累下的情意究竟是對小歡,還是對他自認(rèn)為也是“小歡”的白家小姐。

  再譬如他娘說他對小歡是責(zé)任時,他竟然有了些許的認(rèn)同,爾后是對自己有這種想法的負(fù)罪感。

  一切究竟該如何,他不知道,此時的唐祈安腦中亂作一團(tuán),十分煩躁。

  但他唯一肯定的是,這幾日他必須要尋個機(jī)會去見小歡一面,因為再過幾日……

  便是十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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