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奇!”
明微和喻朝汐停止了悲傷,他們帶著難以置信的驚喜望著這一幕,生存在這個維度的噴火蠕蟲竟然也想燒掉巨樹,莫非之前是因為黑洞生物的存在才躲在峽谷不敢行動?
無數(shù)空鬼大軍紛紛為其讓路,是因為懼怕火焰,還是它們也不愿臣服巨樹?畢竟在巨樹釋放的饑餓意志影響下,使得空鬼需要以其他生物為食,才有了簽訂契約來換取食物。
難怪除了巨樹腳下,荒原上還四處散布著不愿朝拜王座的空鬼,它們寧愿忍受饑餓。
無數(shù)蠕蟲從四面八方爬滿了樹干,荒原上還有數(shù)不清的蠕蟲從地下鉆出地面,把自己體內(nèi)的熔巖星火送向高空,在星火抵達(dá)荊棘天幕的那一瞬間,龐大樹干上所有蠕蟲同時噴出烈焰。
整個世界霎那間驟亮,籠罩世界的巨樹終于在同一時間所有枝干都著了火,天空燃燒起來。
天下苦巨樹久矣。
明微突然覺得犧牲并非一文不值,回是回不去了,但任務(wù)終究完成了,隨著黑洞生物的消失,這個維度的所有生物都會做出抉擇,他們不僅完成了任務(wù),還給了這個維度一個選擇的權(quán)力,它們選擇燒毀巨樹。
“我們做到了?!泵魑⒙冻鲆粋€復(fù)雜的笑容,臉上蕩漾著整個世界的火光。
下一刻,籠罩世界的樹猛然爆發(fā)出劇烈彩光,明微和喻朝汐驚駭看到巨樹周圍一圈王座上面的空鬼如臨煉獄,所有眼球瞬間干裂,光線飛快輻射,前方的含眼花同樣沒能幸免,眼球成片干裂,一圈圈飛速蔓延。
兩人剛才只被那光照了一下便目眩神迷,現(xiàn)在整棵巨樹都在釋放這種恐怖華光,從上到下、從前到后,要是被波及到,前面那些眼球就是他們眼睛的下場。
可這里無處藏身。
“神諭·渡鴉!”喻朝汐扶正明微的臉,用神諭驅(qū)逐周圍所有光線,明微只感覺眼前似有渡鴉張開羽翼,徹底黑了下去,即便他睜著眼,一絲光線都看不到。
“??!”
黑暗的世界里喻朝汐發(fā)出痛苦的慘叫。
“你怎么了?”明微心驚,他看不到對方,喻朝汐的神諭顯然是有有效的,他并沒有被光線所傷。
喻朝汐雖然閉眼,可眼前眩光不斷增強,如針一般刺著眼睛,她忍著痛:“我在這個維度操控光線的時候它會有一部分直接作用在我眼里,聚集得就像閃光燈一樣,而且刺痛?!?p> “快停下,這光線我們剛剛見識過了,只有一瞬間。”明微急忙道。
喻朝汐搖頭,但沒人看得到,她說:“還沒有結(jié)束,我能感覺到一陣一陣像是浪潮?!?p> “你……沒事嗎?”明微擔(dān)憂。
“總比我們兩雙眼睛都裂開要好?!庇鞒曇粲幸恍╊澏?,顯然也拿捏不準(zhǔn),但這是唯一的辦法。
黑暗中,明微呼吸逐漸急促,即便在最深的夜,他也沒有見過這般徹底的黑暗,就仿佛自己根本沒有眼睛,天地間充斥嘈雜,諸多聲響在他耳中化作無名低語,令人毛骨悚然。
他們都在承受各自的痛苦。
直到某一刻黑暗突然散去,明微重見光明,眼前的喻朝汐仍舊緊閉雙眼。
他朝上方看去,荊棘天幕已經(jīng)在熊熊燃燒的火焰下被燒出許多窟窿,露出了藏在后方的真容,從大小不一的洞口看去,那里似乎是極為燦爛的星空,顆顆星辰閃耀,類似星云的璀璨形狀肉眼可見。
天幕下不斷飄落灰燼,紛紛揚揚似人間大雪。
“好漂亮?!泵魑⑴d奮指著天上,可當(dāng)他再次低下頭時,笑容慢慢凝固。
喻朝汐快速眨眼,只逼出了眼淚,她的虹膜已經(jīng)變成灰白色,眼神渙散不再聚焦,她雙手顫抖著,試著去確認(rèn)明微的存在。
“我看不見了,我……又看不見了。”
隨后開始抽泣到失聲,嗓子里只能發(fā)出氣體進(jìn)出的聲音,沒有哭聲,就像小孩大哭之前會先釋放出肺里的所有氧氣,然后停頓很久才再次呼吸,她用力抓著明微的手臂,根本不知道自己現(xiàn)在用了多重的力道,她的指甲已經(jīng)把明微的皮膚刺破。
明微徹底呆滯,失而復(fù)得、得而復(fù)失,怎樣的成功值得付出這種代價?
“對不起,我們不該來的。”明微悔不當(dāng)初,他真的想不到任務(wù)的最后竟然會讓喻朝汐再度失明,沒有人能經(jīng)受住這樣的打擊。
喻朝汐止不住顫抖,全身都因為抽泣而癱軟,如果沒有明微扶著早已癱軟倒地,她抽噎著:“明微,殺我了吧,反正我們回不去了,我不想再活在黑暗里。”
心頭猛然抽痛,他不知道要多痛苦才能讓這個對世界的一切充滿熱忱的喻朝汐說出尋死的話,明微的淚腺同樣決堤,他看著對方灰白的眼眸,“不管能不能回去,我不會讓你瞎的!”
“可是我……已經(jīng)瞎了,再看不到感受不到周圍的光線,連神諭都無法使用,如果以前我沒有恢復(fù)視力,那時的我已經(jīng)適應(yīng)黑暗,也不會再有后來的所有事情,可是現(xiàn)在,我沒辦法說服自己再次忍受,我真的不想這樣活著?!庇鞒恼Z氣已經(jīng)絕望。
“愛德華?!?p> 世界慢慢變?yōu)楹诎?,火焰燃燒著荊棘,蠕蟲爬滿樹干,荊棘天幕被燒毀后暴露出的群星開始一顆顆黯淡、失色,直到所有畫面只剩下深淺不一的黑白灰,一切定格在這一刻。
愛德華枕著自己的手,仰面躺在地上,雙腿搭在一起,慢悠悠開口:“什么事?”
“現(xiàn)在能交易嗎?”明微問。
“你要什么?”
“我要她的眼睛恢復(fù),還要回原來的世界。”明微說。
愛德華規(guī)律地點著腳尖,他斜眼看明微,像在思考:“我沒辦法送你們回去,我在這個維度還是被限制,只掌握吸收而來的一點力量?!?p> 明微抿了抿嘴:“那她的眼睛呢?”
愛德華帶些戲謔望著他,“你記不記得每次交易都是在你快要完蛋的時候?再不濟(jì)也是別人或者世界要完蛋,但你現(xiàn)在很安全,不僅你很安全,她也很安全,這個世界已經(jīng)不會再對你們造成任何威脅?!?p> “我知道,但是她……瞎了?!?p> 愛德華玩味:“你的交易什么時候變得這么廉價?以前都快要死了還在跟我討價還價,現(xiàn)在就連有人瞎了都要跟我交易?”
“反正回不去了,如果能讓她恢復(fù),還有什么更重要呢?而且說到底,她是因為我才變成這樣,她救了我的眼睛?!泵魑⑦@般回答,“別廢話了,能交易的話,告訴我代價是什么?”
“等價交換?!睈鄣氯A簡短的回答讓明微眼皮一跳。
“什么意思?”
“替她承受黑暗,愿意嗎?”
愛德華繼續(xù)戲謔笑著,短短一言卻令明微如墜冰窖,渾身都因愛德華的笑容和話語寸寸發(fā)寒,黑暗,那是他最害怕的東西,他完全無法想象自己要永遠(yuǎn)在黑暗中生活,正因如此他才對喻朝汐的處境感同身受,他不能接受對方再度陷入黑暗。
可代價竟然是他來承受嗎?他也會想死的。
看向喻朝汐,淚水在她臉上停留,在黑白分明的世界里,白發(fā)如此純粹。
“你在開玩笑?”明微不敢相信。
“看吧明微,你也沒那么高尚,何必呢?自己健健康康、開開心心的不好嗎?何必為了別人的痛苦為難自己?把別人本該承受的痛苦轉(zhuǎn)移到自己身上,你可不是一個多么堅強的人,你感受到的痛苦只會比她更多,一點都不值得?!睈鄣氯A雙手一攤。
明微沉默著,他越舍不得代表喻朝汐越是痛苦,因為他,喻朝汐才進(jìn)入這個維度,是喻朝汐驅(qū)逐光線才保住他的眼睛,反正已經(jīng)回不去了,誰也不知道還能活多久,如果真的要他替喻朝汐承受接下來的黑暗,他會說:“我愿意?!?p> 感受到某人已經(jīng)下定決心,愛德華瞠目結(jié)舌,一臉見了鬼的表情盯著明微。
“好好聽的三個字,希望你還有機(jī)會對女孩子說?!睈鄣氯A的確沒想到明微會同意。
明微喉嚨發(fā)澀,仿佛已經(jīng)耗盡力氣,再無任何余力應(yīng)對魔鬼的玩笑,他目光留戀望向靜止的世界,盡管它是黑白的。
“交換吧?!泵魑㈤]上眼睛,喉嚨滾動仿佛在咽下淚水。
“其實我也沒有那么絕情啦!歡迎來到我的世界?!?p> 明微聽到一聲清脆的響指,他睜開眼,愛德華已經(jīng)消失,時間恢復(fù)流逝,大火越燒越旺,無數(shù)空鬼昂首,鬼王離開王座,所有眼眸干裂落地,所有維度的契約已被燒毀,天空中灰燼不斷,窟窿里頭亮光閃閃。
它們盡是失色星辰。
“我……我看得見了?”喻朝汐難以置信地翻看自己的手和周圍的一切,然后望向明微,又望向天空,荊棘天幕已被烈火撕開,后方是無比絢爛的星空,絢爛到不真實,像是一幅畫,一幅被遮擋無數(shù)歲月的畫。
“我看得見了!我又看得見了!”喻朝汐興奮得抓著明微的手臂蹦蹦跳跳,把臉上殘余的淚珠全都抖落地面。
悲傷和歡笑的確都該落淚。
明微看著對方眼睛,只能靠回憶來還原顏色,他說:“能看見就好。”
“你怎么了?”喻朝汐感覺明微不太對勁,可她不會知道原因。
愛德華這次消失沒帶走黑白的世界,明微望向剛剛還燦爛的星空,現(xiàn)在只剩深淺不一的黑白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