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開虐啦

　　唐免被賜死的消息終于還是傳到了唐憫之的耳朵里。雖然他如今一無所有，還在流放途中，但這些對于他來說不過是一場磨難，只要唐免還活著，他就覺得人生還有盼望。雖然皇帝信了唐免的身世有假，只要唐免還活著，還有一口氣在，他相信苦無道人一定會救她出來的。

　　但是她死了。

　　唐憫之只覺得腳下虛浮，像踩在棉花上一般，連四肢都不聽使喚了。他如今只想揪著那告訴他噩耗的店小二，讓他說，說這個消息是假的，是他胡亂編的，總之不是真的。

　　唐肅見他如此模樣，只好一掌把他打暈。云胭看著他這幅樣子，心疼得很，整整一夜守在他床邊，完全不敢合眼。

　　唐憫之這一夜覺睡得頗不安穩(wěn)，不停地說夢話。云胭只好拍拍他的胸脯，輕聲在他身邊安慰他，希望他夢里也能聽見她的聲音，好睡得踏實些?？墒菦]想到唐憫之突然緊緊攥住了她的手，嘴里喊道：“免兒，跟我走！”

　　云胭只以為他是因為唐免的死，在夢里想要救她離開，可沒想到他接下來又說：“就算不是我，是祝融也好，為何入宮……免兒……”

　　這話說得甚是古怪，云胭捉摸了半天，突然想到一種可能，驚得她一下子站起來。她握在唐憫之手里的那只手猛地一抽，唐憫之也被驚醒了。看見床邊坐著的是她，冷聲問道：“你在此作甚？”

　　云胭愣了片刻，答非所問道：“你方才，做夢了?！?p>　　唐憫之依舊冷冰冰地回答道：“那又如何？”

　　“你心里的那個人，是小姑吧?！?p>　　唐憫之聽見她提起唐免，瞬間變得面目猙獰，眼神簡直要吃人。他從床上起來，一把掐住云胭的脖子，厲聲道：“你這賤婦，也配提她？”

　　云胭看著唐憫之，這個人和她朝夕相處了一年多，無論發(fā)生什么事，他從來都是波瀾不驚。如今為了他心愛之人，竟也如此聲色俱厲，她向來性情柔弱，此時唐憫之眼中已經(jīng)透出殺意，她竟也渾然不怕，只覺得有點可笑。

　　她知道自己今日必死。父親害了唐侯全家，唐免也因此而死，唐憫之把這一切都發(fā)泄在她身上，認(rèn)定了她也是同謀之一，她覺得也不算冤。淪落到今日這個地步，不光是為著父債子償這么句古話，也因為自己癡心妄想，竟期盼一個不愛自己的丈夫，也能和和美美地和自己白頭偕老。

　　于是她閉上了眼睛，眼淚不自覺地留下來，就在她以為自己要死了的時候，門外的差役聽到聲音沖了進(jìn)來，拼命地把唐憫之拉開，重新戴上了枷鎖。云胭身上一絲力氣也沒有，攤在地上不停地咳嗽喘息，而唐憫之的眼神仍舊充滿了恨，恨不得能夠食其肉寢其皮，仿佛就這么盯著她，就能讓她被千刀萬剮。

　　云胭渾渾噩噩地跟著坐了一天的車，晚上宿在一個荒郊野外的驛館中。唐憫之因為昨天半夜差點殺了云胭，故而差役重新上了他的枷鎖，這一路都不會再取下來了。唐憫之仍舊懷著滿腔憤怒，眼神極力避開連云胭，他怕自己沖動之下會再次動手，若是再動手，怕是連父親母親也要重新戴上枷鎖了。

　　但沒想到連云胭主動來到了他跟前。差役們?yōu)榱朔奖憧垂埽识宦飞隙际亲屵@兩對夫妻各住一間房，每間房都安排了差役看守。此刻已經(jīng)夜深，差役們都已經(jīng)睡了。云胭本來在床上躺著，看著坐在房間角落的唐憫之，此刻卻突然起身，來到唐憫之的面前，聲音輕輕柔柔地道：

　　“唐免死了，我知道你怪我。雖然此事我并不知情，但既是家父所為，我也算不得全無干系，因此我愧對于你，更愧對整個唐家。今日我以命相抵，只盼你從此釋懷，下半生，也能過得舒心暢意?！?p>　　說著，她突然伸出一直藏在袖子里的手，手中握著一支朱釵，就這么狠狠地朝心口刺去。她平日里柔柔弱弱，此時使盡了全身的力氣，連釵頭的那朵金花都被捏得變形。唐憫之此刻已經(jīng)徹底懵了，先前的恨意像煙被風(fēng)吹散，心頭空落落的，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云胭胸口很快就洇濕了一大片，她覺得渾身都沒了力氣，于是摔倒在地。差役聽見響聲驚醒，趕緊過來查看，但此時云胭已經(jīng)只剩一點微弱的氣息。她看著唐憫之笑了笑，嘴唇翕動了一下想說什么，但又咽了回去，輕聲道：“罷了?！比缓蟊阊柿藲狻?p>　　差役趕緊叫驛站報了官，畢竟連云胭并不在押送犯人之列，然后他們收拾好了，換了間房，等到天亮繼續(xù)出發(fā)。

　　差役們押著人繼續(xù)向前行，結(jié)果行至晌午，大家都走得又渴又累的時候，山林中突然殺出一隊人馬，個個身手不凡，直奔唐肅而來。差役們敵之不過，又覺得這不過就是幾個流放的欽犯，受不了折磨死在路上也是有的，于是干脆自顧自保命。

　　唐肅連日折磨，舊傷一直反反復(fù)復(fù)，此時遇上幾個年輕精干的，竟也落了下風(fēng)。唐憫之有心幫手，但自己仍舊上著枷，腳底下也扣著鎖鏈，實在是力不從心，于是情急之下，他干脆往前閃身一擋，刺客的劍直接刺入了他的胸口。

　　唐憫之這輩子第二次替人擋劍，第一次是救皇帝，結(jié)果給自己掙來了青云直上的機會；第二次擋劍，則是給養(yǎng)育多年的義父。這一次沒法建功立業(yè)，不過倒是還了這么多年的養(yǎng)育之恩，也算不錯。

　　他看著周圍，好像有人來救，雖不知道是何人，但父親應(yīng)該是保住一條性命了吧。

　　如此甚好。兒子不孝，白得你們這么多年疼愛，視如己出，到頭來卻讓你們傷心，從此再無法侍奉左右了。

　　他這么想著，眼前又出現(xiàn)昨夜云胭死在他眼前的場面，他心痛得流下眼淚，嘴里喃喃道：“是我的錯，與你無關(guān)。如今就算我償你一命，來世別再遇見我這樣的人了。”

　　忽而他眼前又出現(xiàn)唐免小時候的樣子，她眼睛圓圓的，腮幫子也鼓著，可偏生喜歡用一種極正經(jīng)的神情盯著你，說一些和年紀(jì)不符的話。那時候他就對她喜歡得不得了，后來她長大了，更生得漂亮，讓他連眼睛都無法移開。他想著，等一會見了閻王，他要向閻王發(fā)愿，下輩子能換個身份留在唐免身邊，哪怕讓他用靈魂交換，他也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