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喜宴(三)
唐免今天心情也不是很好,早上她看見唐憫之穿著喜服走出來,臉色卻差得很,就知道他今天肯定很不開心。從小爹爹就說,希望自己將來能過隨性自在的生活,但是王侯之家,誰的婚事能由自己做主呢?
因為懷抱著這樣的想法,她一整晚都味同嚼蠟,想起沒多久自己也要進(jìn)宮,也要面臨以色事人的命運,更是令她覺得心煩意亂。于是她干脆中途跑出來,在花園里溜達(dá)了半天,看見以前總爬的那棵棗樹,幾年沒回來,更加枝繁葉茂了。她把酒壺叼在嘴里,幾下子爬了上去,坐在最靠近院墻的那根樹枝上。這棵棗樹已經(jīng)不知道長了多少年,年年落花的時候都像下雪一樣紛紛揚揚,甚是壯觀。
可惜如今還未到開花的季節(jié),葉子倒是已經(jīng)冒了芽尖,看上去分外可愛。樹上涼風(fēng)習(xí)習(xí),唐免喝了酒覺得有點發(fā)暈,于是朝樹下看了看,覺得這幅場景有點眼熟。
是了,當(dāng)年中秋,自己就是從這爬上了樹,也是從這條樹枝,爬到了院子的墻上,然后看見了皇帝。其實想想,那個人自己已并不討厭,若是單純地嫁給這個人,也并不覺得反感??蓪Ψ绞腔实郯?,嫁給他的女人,這一輩子都不會有安生日子過,她想象不到自己如果也成為那些女人中的一員,會是個什么樣的景象。
她又喝了口酒,閉了一會眼睛。這樹上涼風(fēng)習(xí)習(xí),還真是舒服得很,若是采選通過,自己進(jìn)了宮,不知道還有沒有這樣的好時光。她又向下望了一望,卻看見墻外地上一個人正仰著頭看著她,她以為自己喝多了眼花,使勁揉了揉眼睛,再看過去的時候,那人卻沒忍住笑出聲來。
“你是哪家的野丫頭,這么晚在樹上喝酒,不怕掉下來?”
唐免瞇著眼睛仔細(xì)瞧了瞧這人,總感覺在哪見過他,但又想不起來他究竟是誰。于是只好高聲問道:“你是何人,深夜為何在此,不知道京城有宵禁么?”
那人又笑了:“姑娘到底是喝了多少酒,如今離宵禁還有一個多時辰呢。”
唐免哪記得現(xiàn)在是什么時辰,只不過是想嚇唬那人,怕他不說實話罷了,卻沒想到自己竟然丟了這么大的人。她一時不知道該說什么,沒想到對方卻道:“這是鎮(zhèn)北侯府吧,你大晚上趴在人家的墻頭上,莫不是想去人家家里偷東西?”
唐免剛想說點什么,突然覺得這句話有點耳熟,于是瞇起眼睛又仔仔細(xì)細(xì)地看了看這個人,越看越像當(dāng)年那個不著調(diào)的小皇帝。她嚇得差點沒坐住,磕磕巴巴地問了一句:“陛……陛下?”
那人臉上的表情一下子沒收住,露出一副“糟糕,被認(rèn)出來”的錯愕神情。唐免頓時大驚:“你……你真的是陛下?”
她這句話剛一出口,那人轉(zhuǎn)身就走,唐免只好跳出墻外來:“你站??!你就是皇帝,我見過你!”
白尋一邊在心里罵自己有病,干嘛非要去招惹這個小姑奶奶,一邊又不得不停下腳步,板著臉轉(zhuǎn)過身來,免得唐免一激動,喊得更大聲,招來別的人可怎么辦。
唐免走到跟前,剛想跪下叩頭,白尋趕緊攔住她:“免了吧,朕出宮沒告訴旁人,讓人看見不太好。”
唐免聽了這話卻噗嗤一聲笑了:“原來陛下也喜歡偷偷跑出來玩??!”
白尋尷尬地咳嗽了一聲:“咳,朕是有正事,難道誰都跟你一樣么?”
“哦~”唐免表情曖昧地笑了笑:“那陛下此刻是打算回宮么?”
白尋本來是打算回宮的,但是此刻碰見她,又覺得不是那么著急,于是道:“朕今夜想找個人喝點酒,可巧就碰見了你,要不,你陪朕喝酒去吧?!?p> “好呀!”唐免樂得夠嗆,這么多年,都只有她看著別人喝酒的份,只有今天哥哥成親,自己趁著沒人注意偷偷順了一壺酒過來花園里喝。此刻有個人邀請她一起喝酒,真是人間美事:“陛下若不嫌臣女酒量差,那臣女就陪陛下小酌幾杯?!?p> 此刻早就是深夜了,街上沒有一家酒館是開著門的。唐免和白尋在街上溜達(dá)了半天也沒找見可以喝酒的地方,正發(fā)愁的時候,白尋卻拉著她坐在路邊的小攤位上。此刻老板早就收了攤,怕是已經(jīng)在家里睡熟了,但是兩張簡陋的板凳和桌子都堆在墻邊,兩個人一人拿了條板凳坐下,唐免很是不解的問道:“陛下拉著我坐在這,難不成等會會有人來送酒?”
白尋神秘兮兮地笑了笑:“佛曰:不可說?!?p> 唐免覺得這人真是無聊,當(dāng)年就是個不著調(diào)的小皇帝,現(xiàn)在長大了,還是沒有一副皇帝的威嚴(yán)樣子。于是她暗暗翻了個白眼,無聊地四周打量了一番。這里似乎是小時候常來的地方,前面好像有個教坊,當(dāng)年她就是被小皇帝帶去那吃螃蟹,還灌了好幾杯黃酒,生生灌醉了才送回的家。若不是那時候太醫(yī)發(fā)現(xiàn)自己有心疾,爹爹和娘親光顧著擔(dān)心自己的病情,恐怕那次的事情沒那么好糊弄過去。
想到這,唐免指著前面原來月露閣的舊址道:“陛下可還記得那里?原來好像是一間教坊,如今怎么給拆成了好幾家店鋪?”
“取締了。這些私設(shè)的教坊,如今通通都不讓再開了。”
“看來我真是在山上待久了,這些事竟一概不知。原來這些年,京城竟發(fā)生了如此大的變化。”
白尋聞言笑了:“京城變了,朕倒是沒變,那么快就被你認(rèn)出來了,真是好沒意思?!?p> 唐免笑了笑:“陛下放心,今日之事,臣女定當(dāng)守口如瓶,絕不說出去半個字。”
唐免是個聰明人,她知道皇帝既然是偷溜出宮,就一定不希望被別人知道這件事,所以她干脆明明白白地做出保證,好讓皇帝放心,但她不知道的是,對方心里想的可完全不是這么回事。
白尋本來已經(jīng)做好打算一輩子不見唐免的,至少是不讓唐免見到他的面,可是今天路過鎮(zhèn)北侯府的時候,看見唐免坐在樹上喝悶酒,卻還是忍不住上去逗了幾句。本以為對方早就不記得自己了,但沒想到幾句話的功夫就被拆穿,后面還莫名其妙請人家喝酒,現(xiàn)在簡直后悔到腸子都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