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喜宴(二)
連大姑娘想到這里,心里砰砰直跳,她把團(tuán)扇當(dāng)成蒲扇不停地扇風(fēng),旁邊的丫鬟趕緊去倒了一杯水過來:“姑娘,您怎么了?”
“無事,只是覺得有點(diǎn)熱,去把窗戶打開吧?!?p> 丫鬟領(lǐng)命去了,剛打開窗,就看見自家姑爺剛從另一邊的院子走出來,臉色郁郁。瞧著方向,像是要去前院向賓客敬酒。
唐憫之今天的心情差到了極點(diǎn)。雖然說他早晚會有這么一天,早晚要娶妻生子,要和那些不切實(shí)際的幻想一刀兩斷,但是等這一天真的來臨了,又讓他覺得格外窒息。他真的很后悔當(dāng)年為什么要救皇帝的性命,那個舉動給他帶來無上榮耀的同時,也把他推進(jìn)深淵,讓他下半生都注定要過得不快樂。
拜過天地之后,唐憫之實(shí)在覺得喘不上來氣,于是去打了一桶凈水洗了洗臉。早春的井水帶著刺骨的寒意,一下子讓他覺得有了精神,于是他隨意用袖子抹了把臉,重新鼓起勇氣走了出去。
滿院子都是賓客,像極了當(dāng)年他正式成為唐家人的時候,唐肅給他辦的那場喜宴。唯一不同的是,當(dāng)年他心無掛礙,意氣風(fēng)發(fā),如今……哎,不提了。
他擠出一個開心的笑容,這畢竟是自己成親的好日子,岳丈幾乎是朝中的半壁江山,婚事又是皇帝做主賜下的,這是何等的榮耀!都說洞房花燭夜和金榜題名時,是男人一生當(dāng)中最得意的兩件樂事,如今自己功成名遂,怎么能垂頭喪氣,像個喪家之犬呢?
于是他又去找了一壇酒,高高興興地先去敬了唐肅:“父親,兒子敬您!”
唐肅看了他一眼:“傻小子,新郎敬酒哪有用壇子的,這么下去,一會兒就醉了!來來來,換這個,這個里面是爹特意給你準(zhǔn)備的,喝這個,千杯不醉,晚上不耽誤洞房?!?p> 滿桌子的賓客都笑了,大家都是男人,一下就意會了唐肅話里的意思。此時桌上有個人叫到:“侯爺慢著,今日唐小將軍成婚,不喝個盡興怎么行?侯爺若是幫著唐小將軍作弊,我們可不答應(yīng)!”
大家又笑了起來,但說實(shí)話,哪家的新郎官會真的在敬酒的時候喝一點(diǎn)不摻水的酒呢?到時候洞房花燭醉得昏死過去,豈不是給新娘子難堪?所以這人其實(shí)也就是說說,沒想到唐憫之竟然一本正經(jīng)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舅父說的沒錯,我今日成婚,甚是高興,若是喝那‘千杯不醉’,還有什么意思?父親不必?fù)?dān)心,兒子有分寸。”
唐肅此刻也不好多說什么,于是只好由著他。但他心里也清楚,這孩子明眼人都看得出來早有了心上人,今日和自己不喜歡的女子成婚,怕是有些委屈了。若是想喝酒,那就由著他,這孩子天性純良,不會舍得傷害別人,怕是以后就算再不樂意,也不會再給自己機(jī)會發(fā)泄了吧。
一整晚,唐憫之給每一桌都敬了一杯酒,又被一群常在一起玩的朋友們拉著灌了個酩酊大醉。孫副將奉了唐肅的命令,一整晚都沒好好喝酒吃菜,一直看著唐憫之,眼見著他已經(jīng)快人事不省了,趕忙上前去把他扶回了新房。
連大姑娘沒想到他會回來的這么快,連忙用團(tuán)扇遮住臉,乖乖坐著。只聽得門口傳來幾聲交談,然后門開了,接著屋子里面又是一陣桌椅板凳碰到了的聲音,隨后又是一個男人的說話聲從門外傳來:“少夫人莫怪,公子他今日高興,有點(diǎn)貪杯,勞煩您照顧他,給他擦擦臉,喝點(diǎn)醒酒湯,睡一覺就好了?!?p> 這位唐少夫人也不知道這種情況究竟該如何,但是終歸還是緊張?zhí)茟懼?,于是撂下團(tuán)扇,急忙過來指揮丫鬟們把唐憫之放在床上,脫了鞋靴,又讓人去給他打水洗臉。
等這些都忙活完了,一轉(zhuǎn)頭,唐憫之正盯著她看。唐少夫人有點(diǎn)不好意思,悶著頭低聲道:“官人,你喝多了,睡一會吧?!?p> 唐憫之卻道:“還沒喝合巹酒呢。”他掙扎著,扶著床柱才坐了起來:“你……你怎么不舉著團(tuán)扇?”
唐少夫人臉一紅,趕緊找來團(tuán)扇遮住臉,唐憫之見了又道:“過來!”
她這才往床邊走了幾步,唐憫之見她慢吞吞的,于是又道:“過來,坐下!”
唐少夫人小心翼翼地坐在床邊,唐憫之嘿嘿笑了兩聲,伸手過去拔了團(tuán)扇扔在一旁:“成了!拿酒來!”
唐少夫人只好勸道:“你喝多了,還是躺下睡覺吧?!?p> “不!合巹酒還沒喝,你……你叫什么名字?”
“管人莫不是忘了,妾身閨名云胭?!?p> “云煙,好名字,如云似煙,好名字!”
云胭笑了一下,沒想到這平日里看著聰明沉穩(wěn)的唐小將軍,喝多了就像個小孩,又吵又鬧,可愛得很。于是她去給唐憫之倒了一杯水,想著他喝多了定然口渴,卻沒想到他喝了一半抬起頭說:“這是水,我不喝水,我要喝酒!”
云胭沒辦法,只好倒了杯酒,但背后的唐憫之卻在盯著她:“你怎么只倒一杯,倒兩杯,合巹酒,兩杯!”
唐憫之舉起兩根手指頭,瞪著眼睛嚷嚷著,云胭看他這副樣子,一邊努力忍著笑,一邊又倒了一杯,和唐憫之喝了合巹酒。唐憫之喝完了,愣愣地盯著手里的杯子看了半晌,云胭差點(diǎn)就以為是不是哪里不對惹他生氣了,沒想到唐憫之卻說:“喝了合巹酒,該洞房了?!?p> 云胭看他醉得像一灘爛泥,心里直嘀咕,就他這個樣子,還能洞房?要不還是去哄他先睡了吧。于是她猶豫了一會,還是走過去想幫唐憫之脫掉外衣,卻被唐憫之按在床上。對方看著她看了一會,疑惑地道:“怎么是你?”然后又露出一個笑容:“你怎么在這?”
云胭有點(diǎn)害怕,嘗試著推了推他,然后問道:“官人,你說什么?”
唐憫之卻仿佛突然清醒了似的,甩了甩頭,然后定睛瞅著她:“沒什么,睡吧?!?p> 說完這句話,唐憫之朝里一滾,縮在床的內(nèi)側(cè)睡著了。云胭卻越想越心慌,剛剛唐憫之明明將她錯認(rèn)成了另一個人,那人究竟是誰,自己……究竟哪里比不上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