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子淵是一個(gè)很風(fēng)流的人,很懂得享受,恐怕這世間也少有他這般懂得享受的人。
他曾經(jīng)說過,凡是他去過的城,有一處地方他就必然會(huì)光顧,那便是紅樓。
紅樓是許多男人都會(huì)去往之處。有的人貪念紅樓內(nèi)女子的溫床,享受著肉體交纏的舒適;有的人想要在平淡的生活中尋得一點(diǎn)刺激,將自己太過平靜的心打破。
柳子淵為何會(huì)這般眷念紅樓里的姑娘?他喜歡聽姑娘們的故事,不論喜,不論哀,不論真,不論假,他都喜歡聽。
聽別人的故事,有時(shí)候會(huì)將自己帶入其中,也許幸運(yùn),也許悲哀??杉热皇羌t樓里的姑娘,又有幾個(gè)是幸運(yùn)的?
佛道,眾生皆苦。人生也許便是如此,苦樂交織。
憐雨是這紅樓中最漂亮,最讓人眷戀的姑娘,就是柳子淵也對(duì)她不能自拔。她有一雙巧手,能彈奏這世間少有的琴聲,琴聲中有一抹憂傷,卻又不濃重。
琴聲就像春天里的輕細(xì)的小雨,它落在人的心中,將秋落冬藏的干枯草籽滋潤(rùn),讓一切發(fā)芽重生。
憐雨的琴聲悠揚(yáng),它就像在遙遠(yuǎn)的天邊,卻又似在你的身旁,每一處都可以感受得到。
忽而,那琴聲又帶著些許壓抑,似乎在講訴著一個(gè)哀愁的故事,讓人不禁沉浸其中。再是一轉(zhuǎn),又似云霧忽開,明日入眼。
琴聲忽止,思緒卻還在飄蕩。
柳子淵仍舊躺在紅欄上,一雙帶著一點(diǎn)憂愁的眸子瞭望遠(yuǎn)方,這喧鬧的人聲,這青色的屋檐。
也不知何時(shí),憐雨已經(jīng)站在了柳子淵身旁,與他一同望著欄外風(fēng)光。
“這人間從來如此,它陽光洋溢著每一個(gè)角落,它徐風(fēng)輕撫著每一處土地,所有都應(yīng)當(dāng)很美好。就像你,就像我,就像這眼前池塘中那紅鯉?!?p> 憐雨眸子微暗,道:“池中紅鯉千萬,子淵你又如何知曉它們很快樂,興許它們也被困在這一隅而不得出,不過苦樂?!?p> 柳子淵一笑,道:“你我皆非紅鯉,安知其樂?何必又要去說道那些哀傷之事,欄外盛春,可還不夠你我得意?”
憐雨一笑,笑若繁花。
忽而,房門被推開了,門外的喧囂傳了進(jìn)來,還有一個(gè)高大的身影落在屋內(nèi)。
柳子淵回眸瞧著那人,又隨之一笑,道:“孤行,你可還未曾忘記我與你說過的話?!?p> 柳子淵曾說過,要尋他,便到紅樓,紅樓里最美的姑娘處,必然有他柳子淵。
憐雨站在柳子淵身旁,瞧著他一身布衣,滿面胡茬,頭發(fā)凌亂不堪,便向柳子淵說道:“子淵,我先行出去了,你與孤行大哥慢慢絮叨?!?p> 憐雨由意孤行身旁走過,感受到了置身亂葬崗的冷風(fēng),還有似鬼魅的哭聲。
憐雨帶上了房門,向著外面而去,屋外人聲浪潮跌宕,似乎都在呼喊著憐雨的名字。
意孤行向著柳子淵慢步行去,每一步都帶著沉重之意,眸中盡是失神。他走到柳子淵身旁,道:“子淵,你可取回了絕情水?”
柳子淵也不知當(dāng)如何安慰意孤行,他知道如意孤行這般的人最為重情。他從懷中摸出了那個(gè)小罐子遞給了意孤行,而后道:“這便是絕情水,喝了也便是好的?!?p> 意孤行接過柳子淵手中的小罐子,放在寬大的手心瞧了很久,雙目出神。過了許久,他才將那小罐子很小心,很鄭重地放在了懷中,又用手捂了片刻。
柳子淵道:“意孤行,人間沒有太多煩悶之事,若是有,那便飲一杯酒,杯酒解千愁?!?p> 意孤行又接過意孤行手中的酒杯,將它們一飲而盡,可卻是含在口中而不入肚。
酒入喉是火辣的,就像吃了很多很多辣椒,讓人不禁想要流出淚來。漸而,酒有幾絲甘甜,卻很是讓人留戀??扇牒?,入肚,仍舊是火辣辣的,刺得人有些生疼。
酒并非忘憂之物,可世間又有那般多的人妄圖一醉解千愁,也許,他們也很沉醉于那一吐為快的瞬間。
可意孤行并未吐出心中的一句話,哪怕是半個(gè)字,他微微咳嗽了兩聲,道:“酒,好生嗆人?!?p> 柳子淵的瞧意孤行那般模樣,便知道他是第一次喝酒,也只有不懂酒的人才會(huì)去慢慢品味。他笑道:“瞧來你今生也未曾喝過酒,品酒可非細(xì)嘗。”
意孤行道:“這世界真的很美妙,可世間的人卻又少有像子淵你這般真性情之人。往生派的長(zhǎng)老與掌門總言,這世間正便是正,邪便是邪,可子淵你說,我如今算是正,還是邪?”
柳子淵卻是停頓片刻,便道:“我也不知。何為正,何為邪,這一量尺,究竟掌控在何人手中?!?p> 意孤行沉默,沉默望城。
忽而,紅樓之下有三兩灰衣長(zhǎng)袍之人行色匆匆路過,意孤行向著后退了幾步,隱匿在珠簾之后。
意孤行道:“子淵,我該走了,你好生保重。”
意孤行向著門外而去,忽而又停留,沒有轉(zhuǎn)身,卻是言道:“這一生,能交你這般一個(gè)朋友,那也是我意孤行的福分?!?p> 柳子淵只覺得喉嚨有點(diǎn)發(fā)干,竟說不出半個(gè)字來,只是瞧著眼前人消失。
也許再次相見,便是不相識(sh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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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這般時(shí)辰,若玉與琉璃身上的靈氣也已經(jīng)恢復(fù)得七七八八了,御劍飛行也并非大事。
可令人頭疼的是,游四方這家伙竟然不懂得御劍之道,也便不能與琉璃二人飛行。
琉璃嘆息道:“游小弟,我當(dāng)你還很厲害,可你卻是御劍飛行都不可,也太讓我失望了?!?p> 游四方嘻笑道:“我?guī)煾底屛翌I(lǐng)悟自然,也沒有教我御劍,這一路,我便都是跑著,走著過來的。也可憐了我這一雙腿,好生疼痛?!?p> 說著,游四方還揉了揉腿,裝著很痛苦的模樣。
“不如,你與若玉姐姐載我,也讓我瞧一下在云端望山水的樂趣,可好?”游四方兩只眼睛就像星星閃爍,讓人不忍心拒絕。
若玉道:“我與琉璃道行不夠,恐怕還不能載你。”
琉璃忽而道:“我的小黑子可是能自己飛行的,不如游小弟將你的破刀給我,讓我御刀飛行,也是行得通的?!?p> 這樣,似乎也有道理。不過,黑劍卻是在一下躲得遠(yuǎn)遠(yuǎn)的,似乎并不愿意這般。
琉璃瞪了黑劍一眼,厲聲道:“小黑子,還不快些回來?我可要生氣了!”
興許被琉璃圓圓的眼睛嚇住了,黑劍很乖巧地一點(diǎn)一點(diǎn)挪到了琉璃身旁,然后依偎在她背后。
“你載游小弟如何?”琉璃這句話卻沒有商量的余地,雖是在問,可語氣卻是堅(jiān)定。擺明了便是,你載也得載,不載也得載。
這般,黑劍便唯有點(diǎn)了點(diǎn)頭,也便是彎曲了一下劍柄。這黑劍居然如此有靈性,可卻是跟隨了琉璃這個(gè)不好的主人,也是倒霉。
游四方捏著不情不愿的黑劍,與它交流情感,道:“黑劍大哥,今后你我就是哥們,我倆有福同享,有難同當(dāng)。待你我上天之后,還望你慢著些,讓我喘一口氣。”
黑劍點(diǎn)了點(diǎn)頭,游四方瞧得很開心。
隨后,游四方又將背后的破刀取下,雙手捧著,很認(rèn)真道:“琉璃姐姐,你可要好生珍惜我的寶刀,我都與你的黑劍友好?!?p> 琉璃卻是不明白,這般一柄破爛的家伙,他為何這般寶貝,也就敷衍道:“我知曉了,你放心便是,游小弟。”
瞧著琉璃那漫不經(jīng)心,隨口就來的模樣,游四方一下便將手縮回,琉璃連刀都未曾碰到。
琉璃一板一眼道:“游小弟,你竟然不相信我?我可是一諾千金,從不違背自己誓言的人!”
若玉瞧著琉璃的模樣便覺得好笑,這丫頭當(dāng)真越來越不正經(jīng),嘴是越來越滑溜。
游四方瞧了若玉一眼,感覺心中甚是七上八下,不得安心。不過,他還是道:“我便知曉琉璃姐姐平生最是一言九鼎,一言千金,金口玉言……”
噼里啪啦,游四方說得嘴皮子都干了,最后才道:“琉璃姐姐,你可要好生保護(hù)它,不能讓它有半點(diǎn)損傷?!?p> 琉璃一把捏住破爛刀柄,就要硬搶,口中還信誓旦旦道:“游小弟,你便將它放心教給我,我說到做到?!?p> 游四方不得已地松開了手,瞧著琉璃將自己的刀揮來舞去,臉都被嚇白了。他似乎都聽到了刀的呻吟聲,痛哭聲,“咔嚓”,果真一個(gè)橫揮,刀就撞在了樹上。
而那顆大樹卻是只留下了一道略寬,很淺的口子,瞧來這柄刀還真是鈍。琉璃感覺,這刀還不如自己的黑劍,不免一聲嘆息。
若玉道:“琉璃,你可別再嚇游四方了,恐怕他都要被你氣死了?!?p> 游四方一臉幽怨,就像一個(gè)受了委屈的小姑娘,也不說話,只是盯著琉璃,眼睛也不動(dòng)一下。
琉璃一笑,夸贊道:“游小弟,這柄刀很好,很好?!?p> 游四方閉口不語。
忽而,飄來一陣帶著血腥味的風(fēng),一個(gè)干瘦的老頭子落在了游四方身旁,一把奪過了黑劍。
琉璃三人被這突如其來的老人嚇了一跳,向后退了一兩步,便盯著他。
這人便是昨夜的虞舜溪,一身寬大的古金色長(zhǎng)袍罩在干枯的身上,在微風(fēng)中都要顫抖一般。
可他卻站得很穩(wěn),就像是一桿長(zhǎng)槍,有著凌厲的威勢(shì),讓人不敢輕易直視他的雙眼。
虞舜溪將黑劍翻來覆去,放在手中擺弄,眉頭卻是緊鎖。他方才分明瞧得這黑劍頗有靈性,可到了自己手中,卻感受不到一點(diǎn)氣息。
琉璃很大膽道:“老頭,你在瞧著什么?那柄劍是我的?!?p> 虞舜溪的一個(gè)側(cè)眸,卻是嚇得琉璃一縮脖子,而后緊緊地貼著若玉。琉璃又道:“你若喜歡,那便拿去?!?p> 虞舜溪輕哼了一聲,將黑劍甩下,直插入地,只剩了一個(gè)劍柄在外,道:“一柄劍而已,我豈會(huì)高看?”
而后,卻見得黑劍由泥土中自行拔出,懸浮在半空中,虞舜溪又皺了皺眉頭,右手五指一張,便將黑劍又吸回手中,再次把玩了起來。
琉璃嘆了一口氣,這虞舜溪說話何異于放屁?才道對(duì)黑劍不高看,卻又興致勃勃。
虞舜溪將自己修煉的氣息散入黑劍中,感受不到任何有靈之物,只是冷冰冰的。
于理而言,這柄黑劍當(dāng)時(shí)不凡之物,可到了他手中,卻為何沒有半點(diǎn)不凡之處?
虞舜溪又將黑劍擲出,貫穿了一顆巨木,只剩下劍柄在外。黑劍又慢慢地拔了出來,而后躲到琉璃身后,瑟瑟發(fā)抖。
琉璃瞧見虞舜溪又想探手,忙道:“哎,虞老頭,你又何必折磨我的這一柄劍?可是閑來無事?”
虞舜溪此刻便是好生打量了琉璃三人,道:“你們是青蓮宗下弟子?”
琉璃二人臉上流露出幾絲驚訝,全然落入虞舜溪眼中。虞舜溪哼聲輕蔑道:“想不到青蓮宗弟子這般無能,恐怕白桐洲換主的時(shí)候也不遠(yuǎn)了?!?p> 說著,虞舜溪仰頭狂笑。
這世間的瘋子當(dāng)真不少,可琉璃卻是平生第一次遇見。能說出這等話的人,不是瘋子是何?
琉璃拉著小玉兒悄悄地向著遠(yuǎn)處走去,游四方也摸著頭跟了上去,只余下虞舜溪一人在那里癡狂。
虞舜溪眸中閃過狠厲,若非中毒了,這三人恐怕早就被他一只手捏死了。
不過想想,說歸說,狂歸狂,這青蓮宗又哪里那般容易易主,他也不過為了顯示自己的威勢(shì)罷了。
卻沒想到,如今自己的命運(yùn)還得被握在一個(gè)小女娃娃手中,若是傳出去,恐怕名聲有損。
卻不知他們向著東方而去,是有何事?
虞舜溪只是害怕遇到了青蓮宗的內(nèi)門長(zhǎng)老,那恐怕便有些斗不過了。瞧來也得問上一問,這兩個(gè)女娃娃是哪個(gè)門下弟子。
虞舜溪縱身入林中,緊隨著三人而去。
哪知曉卻瞧見三人竟然想要御劍而去,他一個(gè)縱身落到三人身旁,道:“你們?nèi)齻€(gè)娃娃,想逃到哪里?我虞舜溪一雙金睛火眼,還想欺騙于我?”
“我們?nèi)タ~緲宗,難道還要走著路去?”琉璃翻了翻白眼,道。
虞舜溪道:“你們?nèi)タ~緲宗作何?”
琉璃道:“自然是去找我們的師傅?!?p> 虞舜溪道:“你們師傅是何人?”
琉璃道:“我為何要告知你我?guī)煾凳钦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