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第五節(jié) 竊琴

　　黎敏看著站在宴會大廳正中央，身著一抹淡綠長裙向著殿門方向漸行漸遠(yuǎn)的靈兒的背影。

　　宛如竹露清風(fēng)一般的秀雅別致，一張不染鉛華的芙蓉面，一身清麗高華的端雅出塵的矜貴，想起黎天提起她時的形容，“池塘深處一抹清荷，恰逢有寒光射月，寧靜月夜一捧清輝，偏照見梨花映雪。”倒也貼切。

　　黎天高大挺拔，玉鈴爾玲瓏雅致，他兩個原本是極其契合的一對璧人，到如今，一方莫名相忘，一方狠心割舍，自此各自獨(dú)木橋陽關(guān)道，兩不相干。說不得有朝一日還不得不刀劍相向。

　　她這見證者目睹這一切，從開始到結(jié)束，卻什么也做不了，感性如她，竟然忍不住落下淚來。

　　靈兒心中扎針一般的難受，先前在殿外，本想著遠(yuǎn)遠(yuǎn)看他一眼，丟下戒指再默默離開?？墒侨绾瓮粋€你無法割舍卻不得不放手的人說再見？

　　不想說再見，什么都不想說，就這么安靜的離開他的世界。

　　說什么也沒有什么意義，迎上來的是完全陌生的打量，困惑而茫然的眼睛，這個敢將她徹底遺忘的男人心中曾經(jīng)炙熱的情感早已消散不見。

　　是命中注定要如此吧？不然怎么會說忘就忘，忘了好，不忘怎么安靜的離開，怎么停止彼此之間割離不斷的糾纏？

　　黎天看著她，在諸人驚詫的注視下竟然受一股莫名力量的驅(qū)使，忍不住追了出去。

　　“你等一下?！彼砀咄乳L不用疾速而行，不過悠悠然的正常步幅，竟然就能跟了上來。

　　出到殿外的靈兒難以置信的停下腳步，回轉(zhuǎn)身來看向他?？嘈α艘幌?，口中問道：“敢問大人，還有什么指教？”

　　見他仍舊茫然的神色，便不再猶豫，狠了狠心，轉(zhuǎn)身跑開，可是黎天竟然不依不饒的追了出來。

　　綠裙子的女人呼哧帶喘的跑出了兩條街，終于跑不動了，她不計(jì)形象的癱坐在地上，兩只鹿皮小靴子里進(jìn)了沙子硌得腳疼，脫下來拎在右手上，就那么坐著喘著氣，眼睛里仍舊蓄滿淚，左手隨意的在臉上抹了抹。

　　靈兒抬眼望見他追出來，她藏在另一處槐樹后面，遠(yuǎn)遠(yuǎn)看著他，正是一臉的慌亂擔(dān)憂，四處觀望，不知方向，良久，他背靠著墻面附近的大槐樹，高大的身子緩緩地的滑落，嘆了口氣，雙臂攤在分開雙膝上，耷了腦袋頹然的坐著。

　　靈兒在不遠(yuǎn)處就那么看著他的樣子，眼睛舍不得挪開。手里拎著的靴子合時宜的掉落的輕微的聲響，卻給他嗅出她的氣息，鞋子掉在地上發(fā)出的聲音已經(jīng)暴露了她藏身的位置。

　　他不發(fā)一語的走過來，靈兒還低著頭還在胡思亂想的時候，眼前的路面上是一雙黑色的靴子，往上看是一雙長腿，不過一瞬時，眼前已經(jīng)站著這個使人心情復(fù)雜的大個子的男人。

　　這個黑黑的大個子，仍舊好看的抓人眼睛，又濃又密長長的睫毛掩蓋下是點(diǎn)漆一般的墨色眸子，閃爍著晴朗靜夜中璀璨的星輝，他就那么定定的望著她，直望到她心里去一般，，半晌，低低的笑了，聲音有些嘶啞，她聽來卻依舊低沉和緩而動聽。

　　他說：“我雖然丟失了一部分記憶，可是你既然身為九黎的王妃，怎可棄國主與國民于不顧，說走就走，你也明白九黎一王終其一世不過一妃，怎可任性而為，說走就走，王妃之位在你眼中是什么？想要就要，說棄就棄？”他屈單膝下蹲，與她視線齊平，眼神是君王的冷漠霸道不容置疑與反抗，他神色淡然的伸手將紫玉重新戴在她手指上。

　　靈兒原本以為他追出來是因?yàn)橄肫饋硎裁?，不料是這般冷硬的家國大義，四肢百骸俱是冰冷一片。

　　她緩緩起身，卻將紫玉摘下來重新交到他手里，冷笑道：“你既然丟失了一部分記憶，那么也就有太多你不明白是事了。

　　首先，以前我肯要這九黎王妃的稱號不過是因?yàn)槲以類鄣娜?，他的身份恰巧是九黎的王，九黎的山河與百姓與我本不相干，相反，我本是九黎之?dāng)硨τ行艿耐跫?，與九黎君廝守本就是逆天之舉，我該顧念的家國之義是有的，卻是在有熊的君王，王族，山河與百姓。

　　如今，九黎君已非昔日愛人，吾愛已逝，我也再不是九黎王妃啦。你若疼惜那側(cè)妃白氏，不妨嘗試讓大巫做法，迷惑了紫玉，這戒指她戴的上也說不準(zhǔn)，只是這些種種，再不與姬靈獻(xiàn)半分相干，今日前來，算作話別吧。今日一別，再相見多半不能，還望各自珍重?！?p>　　她摸入懷中，摸到了那支木雕的時候，才要取出來還他，忽然就生出一股不舍，想著，你家傳之物俱是玉石類的珍貴寶物，理當(dāng)奉還，可是這木雕不值幾個錢，權(quán)且留給我作個念想，縱然你已不記得從前過往，可是我還記得啊，縱然你已不記得昔日刻骨銘心的情愛之私，可是我總不如你狠心，可能至死，也不能忘了。

　　黎天又見她曾脖子上取下一個玉橫掛件，上面刻著小小的”黎”字。望著手中的玉橫，記起她說的再不相干的話，心沉入海底一般的壓抑感覺。

　　“你不準(zhǔn)走。”他忽然像個固執(zhí)的孩子展開雙臂攔在跟前。

　　她忽然就落下淚來，卻仍舊推開他出了宮門。

　　方一出城，想起了什么似的，摸如懷中是一支骨笛，那是玄姬給她的遺物之一，想起了昨夜夢中的場景，夢里玄姬吹奏的樂曲，悠揚(yáng)的樂音想起的時候，彭水城的百姓群臣，仰起頭，看見天上飛著一個狹長的木盒子，那木盒子出自彭水城九黎宮封天殿側(cè)殿青梅塢。

　　里面陳放的是白司樂念念已久的伏羲琴。

　　靈兒滿目驚訝的眼見那伏羲琴緩緩落入懷中。母妃，要我練習(xí)這曲子的目的竟然是要我竊取伏羲琴？

　　追隨而至的白司樂憤然喝道：“你真是辜負(fù)黎天對你的信任，身為有熊王姬，竟然臨走要做出竊琴這般不入流的事兒?！?p>　　黎天卻忽然說：“你帶走吧，給你了?！?p>　　“大人！”司樂不滿抗議道。

　　“她是九黎王妃啊，雖然現(xiàn)在不想要我了，要一走了之?！八粗髅饕讶皇洠谷幌聍鋈恍膫?，似乎是個被人拋棄的情人，原本熠熠的星眸黯然，顯出難過的模樣，他說”昔日定情之物，她已盡數(shù)奉還，如今這琴，我偏就送給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