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天霹靂!
楚北回頭看去,門口立著一個粉衣少女,容顏與邊欞兒酷似,卻多了幾分柔和與端莊,盈盈而立,堪稱國色!莫非,這便是傳說中的“天下第一美人”邊秦月?
傳言果然不虛,楚北暗地想著,此行也是值了,幼時的心儀之人陌塵仙子,天下第一美人邊秦月,還有眼前的“柳眉彎刀”邊欞兒,妙哉妙哉!原來柳棉常年在外樂此不彼,還有這許多好處!不過相較之下,邊欞兒更合他意,邊秦月美是美了幾分,卻缺了幾分古靈精怪,和那粉嘟嘟的嬰兒肥,罷了罷了,切不可再移情別戀!
楚北神游遠(yuǎn)去,直至邊秦月冷冷的聲音傳來方醒悟過來:“二公子金枝玉葉,睥睨眾生,我等高攀不上!”
他暗地后悔,怎可忘形至此?忙道:“此位想必是便是大名鼎鼎的邊大總管吧?久仰大名,一時失了禮數(shù),是在下的不是?!?p> 邊秦月卻理也不理,喚了癡癡傻傻的邊欞兒:“欞兒,還不快走,主人吩咐我來尋你?!?p> 邊欞兒暈暈乎乎便要跟著姐姐走,楚北忙喚道:“欞兒,你不與我去京都了?”
邊秦月面若寒霜:“二公子莫非忘記我方才說的話?報信社與皇宮王府不能比,卻也不是三教九流,沒有規(guī)矩之處!”
丟下這番話,便攜了邊欞兒,拂袖而去。
天下第一美人,呵,做這棒打鴛鴦的事倒是做得順溜!楚北攔不住,摸摸脖子上的刀痕,倒是沒有血跡,悻悻找柳棉去了。
雅室里,柳棉談性頗高。青鸞統(tǒng)領(lǐng)報信社,翟遠(yuǎn)掌管八方漕運(yùn),二人均非等閑之輩。柳棉雖貴為將門之子,卻極是敬重英雄,此時斂去素日的清高倨傲,一派祥和正談及征戰(zhàn)生涯里最是兇險的一戰(zhàn)——北山關(guān)大戰(zhàn)。
“那是我第一次領(lǐng)兵做前鋒大將,孤軍深入,血戰(zhàn)了三天三夜,然敵軍為西秦赫赫有名驍勇善戰(zhàn)的哈努爾將軍,無論作戰(zhàn)部署、武藝、膽識均在我之上,我與他相比,終究還是望塵莫及。第六日晚上,我軍僅余幾千兵,援兵未至,實難取勝,不由喟然長嘆,只等天明,做最后一搏,不成功,便成仁?!?p> 正值初秋,白日里暑氣炎炎,晚上才得褪去。一輪圓月當(dāng)空,如霜的月光仿佛洗去了白日的殺戮與硝煙,靜靜映照著得一地黃沙似雪,經(jīng)過了一天的鏖戰(zhàn),兩軍都疲憊不堪,獨(dú)自休整。為防敵軍偷襲,柳綿獨(dú)自一人在邊防線巡邏。月色正好,遠(yuǎn)遠(yuǎn)望見兩萬敵軍落地扎營,有條不紊的巡邏、休憩,再想到明日一戰(zhàn)生死未卜,不由思緒頗多。正自惆悵時,忽聞一管蘆笛聲,在寂靜的營地破空響起,奏的正是西北坊間流傳的《四牡》。
四牡騑騑,周道倭遲。豈不懷歸?王事靡盬,我心傷悲。
四牡騑騑,啴啴駱馬。豈不懷歸?王事靡盬,不遑啟處。
翩翩者鵻,載飛載下,集于苞栩。王事靡盬,不遑將父。
翩翩者鵻,載飛載止,集于苞杞。王事靡盬,不遑將母。
駕彼四駱,載驟骎骎。豈不懷歸?是用作歌,將母來諗。
那笛聲凄楚,似有似無,漸行漸近,似有魔力一般融入如霜的月色,浸淫萬物。巡邏的士兵立時警覺,慌忙戒備,那笛聲卻不逼近,戚戚然遙遙在西北方向反反復(fù)復(fù)吹奏。許久,兵士見無異樣,方放下戒備之心。已連連征戰(zhàn)了半年有余的兵士,聞得這凄凄切切的思鄉(xiāng)之曲,想起家中年邁的父母,柔弱的妻兒,不由都循聲望向西北家鄉(xiāng)的方向,悲從中來。
柳棉看得真切,只見朦朦月色之下,一位身形頎長的黑影翩躚飄來,綽約立于叢草之中,手持一尾蘆管,纏綿悱惻之音繞耳傳來。雖為一身黑衣,柳棉仍能從那窈窕身姿辨出是一位女子。
行軍打仗,重在軍心不可渙散,柳棉深諳此理。長途跋涉后,大軍本就疲憊不堪,思鄉(xiāng)心切,如此一曲思鄉(xiāng)之曲,在這寂靜的月夜,最能勾起將士濃濃的思念情懷來。想來哈努爾也明白,不一會兒便聽見敵營騷動,遙遙看見有弓弩手舉弓對著蘆笛之聲的方向射箭,柳棉正愈提醒,那黑衣女子已然察覺,身形如鬼魅一般在月色下穿梭,笛聲依舊流暢,不聞一絲凝澀。女子如此吹奏了好一會兒,見箭雨下得越來越密,便停了下來,朝敵營方向掠去,那輕功令柳棉嘆為觀止。
是夜,再無變故。
翌日清晨,敵營大亂,密探回報,哈努爾夜間被人暗殺,一時群龍無首,昔日麾下大將多貌合神離,竟有分崩離析之狀。柳棉大喜,率軍一鼓作氣,大勝!
彼時,柳棉年十六,完成了自先祖創(chuàng)業(yè)以來最著名的一場以少勝多的戰(zhàn)疫,名聲大噪。
柳棉黑眸沉沉:“哈努爾莫名死去,軍心渙散,我方能取勝。我暗地打探多年,想知道那吹笛女子是何人,為何助我,卻未得結(jié)果。若是上了落音山,倒愿奉銀兩,求一支桃花箋?!?p> 青鸞臉頰染了緋色:“那女子與哈努爾有舊愁,也未可或知,四公子為這些許小事來報信社,大可不必。此番回京,公子事務(wù)繁多,切莫避重就輕?!?p> 翟遠(yuǎn)亦不以為意道:“四公子得了天時地利,人和卻要自己經(jīng)營。故而翟某看來,此役能勝,還是在于四公子領(lǐng)兵有方,謀略過人,若非有前幾日對敵人的牽制與打擊,也無法完成這最后一擊?!?p> 柳棉笑道:“九爺過譽(yù),夜?jié)撋硤?,臨危不懼,這世間,有這份膽識的女子,倒是不多,能有幸結(jié)識,當(dāng)屬三生有幸?!?p> 翟遠(yuǎn)哈哈大笑道,:“四公子如此執(zhí)著,莫非是對那姑娘,念念不忘?”
青鸞別開臉,柳棉瞧見那白剔透的耳朵透著緋紅,疑惑頓生,不便多問,笑回道:“世人皆愛慕英雄,柳棉亦是世俗之人?!?p> 翟遠(yuǎn)見青鸞玉手?jǐn)[弄著發(fā)尾,抬眸看柳棉,聲音細(xì)軟:“公子執(zhí)意如此,可等桃花盛開,上山賞花時,來迎客廳?!?p> 柳棉鬼使神差的“嗯”了一聲。
翟遠(yuǎn)雖不隸屬于報信社,然因為水清柔的關(guān)系,對青鸞也知之甚多。水上霸主翟九爺眼高于頂,對青鸞卻是心悅誠服,覺得她是巾幗不讓須眉。然在青鸞對待四公子一事上,他卻極是不屑,談及柳棉,她必是一臉羞澀,避而不談,今日一改往日風(fēng)格,不避不退,這是何故?
這時水清柔款款進(jìn)來,行禮道:“主人,四公子,已至亥時,想必也餓了,我命人煮了宵夜,先用一些罷?!?p> 這番攀談,委實久了些,柳棉忙起身告辭,青鸞見夜色已濃,不便挽留,便起身相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