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劍?
不去管明心的疑惑,宋竹繼續(xù)道:“不用看我,靜心感受?!?p> 明心不知道宋竹葫蘆里賣的什么藥,但也相信宋竹不會無的放矢,便按照吩咐閉上眼睛,神識也不再投駐在宋竹身上,收斂心神靜待他的后續(xù)。
一聲清越的聲線在耳畔響起,似乎是某種樂器,不是說學劍嗎?明心心中掠過一絲疑惑,隨即神識附在耳中,用心聆聽起來。
明心是在走出深山后才接觸過幾次音樂,大都是在致知堂旁的酒樓茶肆里胡亂聽來的,那時她只當是影響她學習的雜音,直接過濾掉了。所以這還是她第一次好好地聽一曲這種由人類創(chuàng)造的消遣物事。
樂音開始起伏,是明心沒聽過的一首曲子,完全不必明心多花心神,只要放下神識的防御,婉轉(zhuǎn)悠揚的樂曲自然而然的將明心拉入它的世界。
樂音融化了,化成鳥鳴,化成蟲吟,化成種子破土時嗶啵的聲音,隱約間,明心似又回到了那片青山,三月春雨初晴,萬物蘇生,一支支翠綠的竹筍刺破潮濕的土壤,向著天空的方向肆意的生長,轉(zhuǎn)眼間修成條,簇成叢,漫成林,延綿成海,綠意蔓延,生機無限。
明心眉頭蹙起,萬物相依相存,如果一片竹林里全都是一種竹子的話……一念起,一片翠綠的竹葉上突然生出一只灰白色的小蟲,隨后是十只,一百只,萬億只!令人心悸的沙沙啃噬聲在竹海中逐漸連成片,越來越響,隨即化為一聲尖利的刺鳴在耳畔響起,竹海與灰蟲瞬間化為斑駁的幻影消失不見。明心揉了揉耳朵,睜開眼不悅的看向宋竹。
宋竹一臉木然的站在原地,雙手握著一根翠綠的長笛舉在胸前,一時竟不知道該往哪放,他本來是想露一手的,哪成想這姑娘不按套路出牌,結(jié)果就……裝那什么失敗,實在是太尷尬了……
宋竹嘴角抽抽,勉強露出一個僵硬的微笑:“你就不能給我留點面子?”
明心斜眼瞅著宋竹,嘴中干巴巴地說:“還真是抱歉啊,我也沒料到。”只是那眼神分明在說:“大叔你到底行不行???”
雖然和預想的節(jié)奏不太一樣,不過流程還是要往下走。宋竹輕咳一聲,好奇的問道:“說說看方才你都感受到了什么?”
盡管很懷疑宋竹今天到底是不是來教她的,明心還是凝神回憶道:“先是有一片生長的很快的竹林,但是總顯得不太真實?!?p> “哪里不真實?”
“這世上可沒有哪片竹林里就只有一種竹子的,那種竹林很容易生蟲?!?p> “咳,這個不重要,你在竹林中有沒有感受到一種生機蓬勃的意境?!?p> 明心皺眉思索:“有…嗎?”
宋竹苦笑,這話題現(xiàn)在是沒法繼續(xù)了,他本來是想先借助樂曲中的生發(fā)之意幫明心調(diào)整一下心境,現(xiàn)在看來以他的樂道水準還是太托大了,不過另宋竹意外的是明心竟能輕易地分辨出樂曲中的不和諧之處,甚至無意識間破壞樂曲的意境,這樣的話他的設想成功的幾率又大了不少。
想到這里宋竹心中隱隱興奮起來,再不在意先前的尷尬,略有些興奮的道:“你再聽這個?!?p> 長笛橫在嘴邊,修長的雙手搭上笛身,明心敏銳的察覺到宋竹的氣質(zhì)瞬間變得不同了,如果說剛才的曲子結(jié)束時宋竹與這只長笛是兩個完全絕緣的個體的話,此時一曲尚未發(fā)出,二者已化為渾然一體的一個整體,整個人與笛猶如一支筆直的青竹平地拔起,又如劍藏鞘中蓄勢待發(fā)。明心收起心中的輕視,坐正身體靜候佳音。
下一刻,清越的笛音如利劍出鞘,豁然切開空氣,斬向明心,明心咬咬牙,遵循著先前的囑咐繼續(xù)放開神識的防御,任由笛音入耳。
意識再次被帶入笛聲的世界。耳中已分辨不出聲調(diào)的起伏變化,意識所到之處一片空白,唯有一道墨痕在飛速的勾畫出一枝枝墨竹,這世上當然也沒有墨色的竹子,但明心此時卻完全無法懷疑這些墨竹的真實!根根墨竹方勁挺峭,直入云端。片片竹葉如利劍,或含蓄輕點,或凌厲直刺,或霸道橫斬,或謙然縱格,墨意揮灑間如萬劍齊出,明心只覺此身已被卷入竹與劍的世界,仿佛已被這墨意同化為一道強悍不羈的竹劍,恣意生長在天地之間。
笛音猛收,根根墨竹消逝,明心猛然驚醒,恍惚半晌才從那恢弘的劍境中脫出,隨即瞪著一雙紅眼熱切地看向宋竹。
“這才是該有的節(jié)奏啊?!彼沃駶M意地看著明心熱切的小眼神:“想學嗎?”
“教我!”
“莫急?!彼沃衤朴频牡溃骸澳憧芍獮楹文隳軓奈业牡崖曋懈惺艿絼σ鈫??”
原來這就是劍意嗎?明心心中熱切,她只是從書本中隱約知道劍意這種東西,可是書本中的描述總是說那是縹緲而不可名狀的事物,一如所謂的“道”,所以明心一直無法明白那究竟是怎樣的一種意境,直到方才才對這種神奇的意境有了隱約的體悟。明心又回憶起宋竹刺穿林修武的那一劍,以殘疾之身跨越兩個小境界一招制敵,只有將方才那種意境融入劍中,才有可能使出那樣一劍吧!
明心心中一動,隱約明白了宋竹的意圖,現(xiàn)在宋竹和她一樣不能使用靈力,那么他想傳遞劍意,只能是靠著——
“是神識!”
宋竹滿意的點點頭:“孺子可教也?!?p> 明心略有些興奮的繼續(xù)道:“你將劍意融入神識之中,從而將神識賦予了屬性,而你先前則是想將生機之意融匯到神識之中,只是對這種意境體悟不如劍意深刻,因而也不能準確地傳達,對嗎?”神識并不永遠是無形無質(zhì)的,只要運用得當就可以人為的賦予其使用者的屬性,她的這個推測還是受了那個“鬼魂”的啟發(fā)——那個鬼魂的神識一如他的氣息一般冰冷。
只是這和笛聲又有什么關系?
“不錯?!彼沃褚膊辉倮^續(xù)賣關子,溫聲解釋道:“你經(jīng)脈的傷短時間內(nèi)無法恢復,我仔細想過,以你現(xiàn)在的情況想要成為一個很厲害的廢人的話,唯一的可能就是你的神識,你對神識的操控能力遠遠超過其他人,如果不能利用到極致的話就太可惜了?!?p> “所以音樂就是你說的極致?”
宋竹頷首:“準確的說是樂道,將神識寄托在音樂之中,以實現(xiàn)法術的威能,這就是聲之道,這種功法流派雖然不多見,但卻是傳承已久的成熟法門,其中的佼佼者就有逍遙門七大分堂中的朧月閣,修煉到極處可殺人于無形,據(jù)說當代朧月閣閣主曾靠著一把普通的木琵琶,一曲之間將一個兩千人的中型宗門包括其中兩位元靈境修士全部瞬殺,可見其厲害?!?p> 明心此時也冷靜了些,忍不住懷疑道:“厲害是厲害,可是你好像不怎么精通吧?!?p> “那你還能找到別人嗎?”
明心嬉笑道:“您老繼續(xù)?!?p> 宋竹道:“有一件事你一定要明白,修行之事旁的人即使再強也是旁人的,無論資源、功法、寶物還是淵博的師長,這些東西固然重要但是終究只能作為輔助,真正決定你能走多遠的只有自己?!?p> “我輩修行不是與人爭,更不是與天爭,而是與自己爭?!?p> 明心不禁回想起苦樹曾說過的那些話,出山的這些天來她越是了解人類,就越明白人類修士的修煉體系是多么的完善,團結(jié)在一起時的實力多么強大,然而即便如此,萬載以降,盡管每每處于下風,妖族卻從來沒有被人類真正的擊垮。一個天賦良好的人類修士從小就被傾注大量的資源,有長輩們悉心呵護,系統(tǒng)的培養(yǎng),然而純以個體實力而論的話同修為的妖族還要更勝一籌,這都是因為每一個妖族都是拼著命蹚出一條獨屬于自己的修行之路,雖然可能不夠完美,但那是始終是它所追尋的“道”。
大道萬千,誰又能說誰的“道”是錯誤的呢?
明心心中若有明悟,“所謂修行,就是追尋自己的道嗎?”
無語地凝實著宋竹,明心此時早已看透一切——這人還真是給自己找了一個沒法反駁的偷懶借口。
“說吧,你這次又打算怎么偷懶?!?p> “哎呀呀,這都是為了你好,怎么能叫偷懶呢,你真是太傷為師的心了!”
明心就靜靜的看著他不說話。
宋竹又干咳了兩聲,他今天大概要把一年的咳嗽都咳完了,向著明心問道:“你現(xiàn)在最渴望的事情是什么?”
“快點養(yǎng)好傷嘍”,明心倒是異常的現(xiàn)實。
宋竹像是早就料定了一般,露出一個高深莫測的笑容,他從儲物袋中又取出一只一模一樣的長笛遞給明心,指著一旁幾朵含苞待放的花蕾道:“這種夜曇花只在夜間開放,將你最深的渴望投注在笛聲中,什么時候你的笛聲能讓這些靈花在白天綻放,就可以再進行下一步了?!?p> “所以你就什么都不用教嘍?”
“怎么會,我這不是正要教你吹笛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