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葉蕭蕭,回了汴京也已經(jīng)有一段時日了,天氣越發(fā)涼,臨近秋日不遠了。
鳳韶迷迷糊糊的蘇醒,窗外的陽光格外刺目,揭開薄薄的一層紗簾,籠罩在床頭,驚了她的夢。
幽香暗暗浮動,晃過窗口窄窄的縫隙,她舔了舔發(fā)干的唇,探出一條手臂遮擋在眼睛上,想要再睡會兒,忽然想到時辰,頓時清醒了大半。
她手臂放下的時候,感覺到旁邊坐著一個人,那人衣裳很硬,身子也涼,將另一邊的床壓塌下大半。
她嚇了一跳,立刻坐起身偏頭去看,步臨風(fēng)穿著的朝服還未換下,他正溫柔望著她,有幾分風(fēng)塵仆仆的倦意。
她揉了揉有些酸疼的腰肢,邊道:“我都睡到了這個時辰,都怪你昨晚折騰那么晚?!?p> 步臨風(fēng)將她從錦被內(nèi)撈出來,抱在懷里吻了吻。
她從他懷中坐起來,雙手環(huán)住他的脖子,臉上不知覺的浮上一抹羞紅,她咧嘴一笑道:“步侯爺真是我的靈丹妙藥,我現(xiàn)在失眠夢魘好多了呢?!?p> 步臨風(fēng)笑著捏了捏她的臉,又將她拉回懷里,鳳韶伏在他胸口,懶洋洋的打了個哈欠,說道:“看你疲倦的樣子,是昨夜太累呀,還是今早朝堂又怎么了?!?p> 他微微挑眉,柔聲道:“怎么會累?!?p> 鳳韶雖然從草原回汴京之后很少出門,但對朝局之事卻仍了然,戶部尚書的位置讓嚴(yán)尤坐穩(wěn)之后,戶部的權(quán)終還是落回宋家。也難怪都傳宋家的權(quán)勢根深蒂固,不說宋國公有皇后和太子這樣的背景,他的身邊一文一武二位人才是出了名的,武將孫浩戰(zhàn)功彪炳,不邀功不爭名,對宋國公更是忠心耿耿。文才便是嚴(yán)尤,他能從一個幕僚,讓宋國公親自認(rèn)了他做義子,再靠著宋家一步步登上戶部尚書之位,也是個手段了然之人。
可是每個人都有軟肋,都有弱點,孫浩的軟肋是他的妻兒家人,那嚴(yán)尤的弱點就是恃才傲物。
既然宋氏內(nèi)部這樣無懈可擊,那便讓他們自崩瓦解。
鳳韶知道,依步臨風(fēng)的實力想處理這些并不是什么難事,只是他四面環(huán)敵,要處理面對的事太多,既然如此,那她也該為他分憂了。
她的唇邊緩緩揚起一絲弧度,許久后,她道:“讓我家夫君這么憂心,看來我得出手了。”
步臨風(fēng)不由悶笑出聲,饒有意味的說道:“哦?娘子想怎么做?”
鳳韶從他的懷中爬起來,眨了眨眼,笑說道:“夫君瞧好就是了。”
...
宮門口。
孫浩看了看嚴(yán)尤身上的官服,笑道:“真好,我們倆以后就可以一起上朝了?!?p> 嚴(yán)尤回道:“你軍中那邊還忙嗎,有空來我府上吃酒。”
孫浩剛要回答,看到宋國公走過來,立刻收起笑容,躬身道:“國公爺。”
嚴(yán)尤連忙轉(zhuǎn)過身也躬下身道:“義父?!?p> 宋國公走上前擺了擺手,道:“別這么客套。”
孫浩起身后笑說道:“國公爺在上,該有的禮數(shù)還是要有的?!?p> 嚴(yán)尤陪笑著,也連連道是。宋國公面上浮起一絲意味深長的笑容,淡漠道:“只是嚴(yán)尤如今都當(dāng)上了戶部尚書,現(xiàn)在又是陛下眼前的大紅人,我怎么敢讓他給我行禮呢?!?p> 嚴(yán)尤眉頭一跳,自然聽懂了宋國公的話外之意,他連忙又躬下身,道:“義父言重了,兒子的今天都是義父給的,兒子不管怎么往上爬,也永遠都是義父的人?!?p> 宋國公負(fù)手而立,冷笑一聲,說道:“是嗎?我都聽說了,陛下連軍費統(tǒng)籌的權(quán)都給你了,看來假以時日,我這國公的位置也要換你做了。”
孫浩看出宋國公明顯有氣,他開口求情道:“國公爺,嚴(yán)尤不是那樣的人?!?p> 嚴(yán)尤面上一副慌亂的樣子,他語氣聲音都變了幾分,“義父,您說笑了,義父的位置無可撼動,兒子我只要活著一天,就會一直輔佐義父,保宋氏穩(wěn)固?!?p> 宋國公道:“最好是這樣?!闭f罷,他拂袖離去。
孫浩連忙扶過嚴(yán)尤,安撫道:“你也別放在心上,國公爺也沒別的意思?!?p> 嚴(yán)尤最后一絲笑容凝在嘴角,戛然而收,他若有所思的點點頭。遠處走來嚴(yán)尤的小廝,他行了禮稟道:“大人,璟王殿下送了拜帖,想邀您中午去望江樓?!?p> 嚴(yán)尤一怔,孫浩最先反應(yīng)過來,沉聲道:“你什么時候和璟王有了聯(lián)系,這要是國公爺知道了...”
嚴(yán)尤神情嚴(yán)肅的搖搖頭,說道:“我怎么會和璟王有聯(lián)系呢,他突然給我送拜帖,也是驚著我了?!?p> 孫浩拍了拍嚴(yán)尤的肩膀,勸導(dǎo)道:“璟王那個人太過神秘莫測,國公爺都說沒弄清他背后之前先別接觸,你啊可小心點別和他走的太近,至于國公爺那邊我會多替你說些好話的。”
嚴(yán)尤略微放松的笑了笑,孫浩繼而道:“我軍中那邊還有事,先過去了,有空去你府上吃酒??!”
嚴(yán)尤看著孫浩離開的背影,一旁的小廝試探的問道:“大人,璟王這邊......?”
嚴(yán)尤深深呼出一口氣,嘆道:“走吧,去望江樓?!?p> 到了望江樓,嚴(yán)尤被迎著進了樓上的一間雅室,他走進后看見一個女子端坐在席上,卻不見有璟王的身影。
鳳韶聽到聲響后轉(zhuǎn)頭看去,而后起身道:“嚴(yán)大人來了?!?p> 嚴(yán)尤面不改色拱手作楫,恭敬道:“璟王妃?!?p> 鳳韶淡笑著看嚴(yán)尤入席,也隨之坐回位置上,而后吩咐道:“叫他們上菜吧。”
嚴(yán)尤心里明了,便也不再開口詢問,現(xiàn)在擺明了是璟王妃有意見他,他問了也是無用,既然來了便看看璟王妃是什么意思罷。
用膳間,二人只是寒暄幾句,偶爾聊幾句京中之事,大部分時間都是各自沉默用膳。
鳳韶夾起一塊酥脆鵝皮肉,漫不經(jīng)心的講道:“我聽說吏部尚書今個兒沒去上早朝呢?!?p> 嚴(yán)尤也不知她忽然提起這事做什么,便也只能順著話說道:“是,大概是家里有什么事吧,高大人向來勤勤懇懇,很少告假。”
鳳韶輕笑一聲,開口道:“要我說嚴(yán)大人才是料事如神呢,高尚書家里的確是有些事。”
“哦?”
鳳韶道:“聽聞高尚書府中去了個唱小曲兒的,高大人很喜歡那個女子,準(zhǔn)備納妾,可是高夫人嫌她出身低賤無論如何都不肯同意,那女子也是有手段之人,把高夫人氣的得了重病,府上是一團亂,高尚書不得已只能高假一日處理家事?!?p> 嚴(yán)尤笑了笑,隨手端起茶盞飲下一口茶水,并不多語。
“外面的人都在傳,說那唱小曲兒的女子下賤,不知天高地厚,可我卻不這么想。榮華富貴,不都是靠自己的努力嗎,若是不爭不搶,甘心認(rèn)命,那一輩子都會被人瞧不起。誰都不想寄人籬下,過著那種命如草芥,有今日沒明日的日子?!?p> 鳳韶放下手中的木筷,抬眸直視嚴(yán)尤,饒有意味的說道:“與其活得忍氣吞聲低賤卑微,不如搏一把,倘若贏了,這輩子那就是另一副光景。”
嚴(yán)尤隱隱蹙眉但眸光微閃,不置一詞。
鳳韶不動聲色的勾起唇角,攻心為上,她從來都沒有輸過。
...
鳳韶在望江樓又待了一下午,日落之時,步臨風(fēng)接了她便一同去宣平侯府的宴席。
宣平侯手中握著兵權(quán),且他人脈很廣,名聲威望都是不錯的。宣平侯難得辦場宴席,且最近步臨風(fēng)和宋家都有意拉攏宣平侯,再加之宣平侯的摯友最近云游諸國回來,帶了許多奇珍異寶,便設(shè)了一個競價買入的節(jié)目,鳳韶向來喜歡收藏,便也樂意與步臨風(fēng)前去湊個熱鬧。
宣平侯府的迎賓園建造的很是精雅,整個院落富麗堂皇,花團錦簇,有一白石板小橋跨在沁芳溪上可通對岸。晚風(fēng)陣陣,滿園桂花飄香。
趁著天色未全黑下來,競價便開始了,鳳韶和步臨風(fēng)因著身份被安排在席面的最前端,然而讓她苦惱的是顧長霖不知怎的竟被安排坐在她的后面,雖然相隔不是很近,但那束灼熱的視線叫她越發(fā)不自在。
大約過了一個半時辰,競價才接近尾聲,鳳韶已然百無聊賴的有些乏倦了,她原以為這宣平侯的摯友能從外面帶回什么稀世之寶,現(xiàn)在看來也不過如此。
聽見步臨風(fēng)叫價,鳳韶才回過神來,看見現(xiàn)在競價的是幾匹南境絲綢,不過那絲綢看起來確與一般綢緞不同,輕薄順滑,細(xì)看竟現(xiàn)瑩瑩光澤,若是穿在人身上,定會襯的人皮膚白皙細(xì)膩,出塵若仙。
玨王妃搖著扇子,漫不經(jīng)心的說道:“這絲綢好看是好看,可惜太過輕靈,如何能穿出去?”
而一旁的步臨風(fēng)仍在加價,她拽了拽他的衣袖,詢道:“你沒聽見玨王妃說嘛,這料子即便做成衣服也穿不出去,你花高價買回來干嘛?”
話音剛落,此物便被步臨風(fēng)買下,他稱心的答道:“誰說要穿出去。”
鳳韶還沒來得及多問,最后一樣珍寶被揭開蓋布,竟是一件碧藍色的玉鐲,那玉鐲上還雕刻了一株蘭花,二者相襯如雪月流華極為雅意貴氣,不論從質(zhì)地還是光澤,只遠遠的瞧上一眼便能看得出來是珍品。
“這玉鐲乃是西海達木斯國鍛造的冰玉手鐲,這玉石更是深海捕獲的冰晶蔚玉,在達木斯國有著一個說法,傳聞冰晶蔚玉是上古海國獨有的寶藏,能佩戴此冰晶蔚玉之人定然會貌似神女,心想事成!只不過流傳至今,冰晶蔚玉已經(jīng)非常稀缺少見了,這枚玉鐲經(jīng)無數(shù)能工巧匠打造,最后只留下這一件孤品,完全可以稱得上是希世之珍!”
鳳韶聽著也極為動心,且不說它的價值如何,便是這美滿的寓意就叫人篤愛。
不等她開口,步臨風(fēng)已然開始叫價,他直接將價格抬至三千兩,免去了與別人爭叫的麻煩。
鳳韶并未專心留意競價,只聽身后有官眷竊竊私語道:“你沒瞧出來嗎,璟王這是要擲千金哄王妃一笑呢,我們就算爭過了璟王殿下也不會善罷甘休,還是算了,為了一個鐲子得罪殿下不值?!?p> 場面忽然安靜了下來,唯有步臨風(fēng)和顧長霖此起彼伏的叫價聲,價錢在短短時間內(nèi)已經(jīng)被抬至五千兩。
鳳韶不喜這種情形,即刻拉住步臨風(fēng)的胳膊,勸解道:“別爭了,我不要了,不過是個玉鐲,五千兩根本不值?!?p> 步臨風(fēng)安慰道:“沒事,只要是你喜歡,一萬兩也值?!?p> 別說步臨風(fēng),便是鳳韶以白樓的財力買下這個玉鐲也是不費力的,她又何嘗不知,步臨風(fēng)是想讓在場的人都看出來他對她的情意,讓別人不再敢不敬她??渗P韶不想因為這點事便落人口柄,況且堯帝本就不喜歡她,再聽聞步臨風(fēng)為她豪擲千金更會讓堯帝不悅。
顧長霖又叫價五千五百兩,步臨風(fēng)依舊要跟隨加價,急的鳳韶一把抱住他的胳膊,湊在他耳邊說道:“你再跟價我今晚就不讓你進房!”
步臨風(fēng)沉迷于她焦急可愛的樣子,在這期間,顧長霖拍得了玉鐲,鳳韶也拽著步臨風(fēng)先行離場。
回到宴席上,宣平侯正巧迎了上來,笑著對步臨風(fēng)和鳳韶二人打招呼道:“璟王殿下,許久不見,氣色越發(fā)精神了?!?p> 步臨風(fēng)淡笑著頷首示意,隨后,宣平侯的目光落在璟王身旁的女子身上,那女子臉上沒有刻意的笑容,只是冷冷的面孔,氣度雍容沉靜。宣平侯微笑道:“璟王妃果然氣質(zhì)出挑,怪不得能收服咱們這位冷冰冰的璟王。”
鳳韶道:“您謬贊了。”
“聽聞璟王妃是南黎之人,不知北越的飲食可還習(xí)慣?”
鳳韶從容的回道:“都好,我不是很挑食?!?p> 宣平侯漫不經(jīng)心的點點頭,說道:“不挑食的女子就是讓男人省心,我家那位夫人可是讓我頭疼的很,每天每頓的菜式都得不一樣,她還喜甜食,光就甜食她還必須要那鶴頤館的,不然就耍小脾氣?!?p> 鳳韶有所了解,宣平侯如今的正室夫人其實是妾室上位,聽說這新的宣平侯夫人好像才三十有余,很會拿捏著撒嬌撒癡的勁兒,不然也不會那么討的宣平侯歡心,爬上正室夫人的位置。
鳳韶笑道:“侯爺寶刀未老,夫人圍著您撒嬌這才有滋有味,即使?fàn)幊骋彩菢啡ぃ缘娜搜郯桶土w慕您的日子,還求不來呢?!?p> 宣平侯滿意的大笑幾聲,道:“哎呀,璟王殿下,您的王妃可真是伶牙俐齒,說話甜到了人的心窩里啊?!?p> 步臨風(fēng)勾起唇角,手掌覆在鳳韶的腰間。
“我大老遠兒的就聽見侯爺又說我壞話了?!彼麄?nèi)她R齊順勢看去,只見一窈窕女子慢步走來,站定在宣平侯身邊。
宣平侯夫人笑著開口道:“都傳聞璟王妃氣質(zhì)不凡,百聞不如一見,果真如此?!?p> 鳳韶面不改色,笑意深深,現(xiàn)下一看宣平侯夫人一上來就如此巧言令色,也難怪能爬上這個位置。
鳳韶淺笑著回道:“若說是氣質(zhì)不凡,我可比不上夫人。夫人如此柔媚嬌美,難怪侯爺那么喜歡夫人呢。方才侯爺還提起夫人喜甜食,可見侯爺多重視夫人,夫人的習(xí)慣愛好都記得那么清楚?!?p> 宣平侯夫人笑的越發(fā)明媚,說道:“要我說璟王妃年紀(jì)輕輕就如此聰慧伶俐,那是其他女人遠遠比不上的?!?p> 鳳韶微笑道:“那是他們沒有見過夫人的氣度,否則哪里有我的位置。我年輕氣盛不懂事,經(jīng)得住歲月沉淀的才最好?!?p> 宣平侯夫人愣了一下,隨即笑得眉眼彎彎,很不好意思看向宣平侯,道:“怎么辦,璟王妃可太討喜了,這張小嘴啊,簡直要說到人心窩子里?!?p> “以后璟王妃若是得空便常來我府上走一走,我跟璟王妃一面投緣,跟璟王妃聊幾句心情都舒暢了呢?!?p> 周圍的官眷看這邊璟王和宣平侯聊的如火如荼,也紛紛圍了過來,其中一位夫人湊上前,笑說道:“汴京城都傳,璟王殿下辦事雷厲風(fēng)行鐵面無私,可在風(fēng)月中也是個癡情種。今兒有幸見到璟王妃,怎么也要和我聊聊,是如何把如此英明神武的璟王殿下迷成這樣,我回去也對我家那個試試?!?p> 周圍的官眷一起發(fā)笑,步臨風(fēng)摟緊鳳韶,不陰不陽的說著:“賀夫人這樣嘲弄我,等我改日見了賀尚書,只不準(zhǔn)控制不住公報私仇興師問罪?!?p> 賀夫人掩唇輕笑,道:“哎呦,璟王殿下寬宏大度,還和我一般見識吶。開個玩笑都護著,恩愛得讓我眼饞。得了,我可不難為您的嬌妻,您也別去難為我家那個?!?p> 鳳韶一聽姓氏賀便知曉,這位應(yīng)該就是工部尚書的夫人了。工部尚書表面上中立,一直搖擺不定,不愿表態(tài)站隊。也難怪步臨風(fēng)一向冷傲也會接賀夫人的茬,畢竟現(xiàn)在的朝局能拉攏就盡量拉攏。
鳳韶笑著邁出步子,主動伸手握住賀夫人,說道:“原來是賀大人的夫人,恕我眼拙,失禮的地方,賀夫人不要怪罪。”
賀夫人被她高捧幾句受寵若驚,急忙回握她的手,陪笑道:“我家那個不過是有個官職混個日子過,哪里比得上璟王殿下身份尊貴,璟王妃這可是折煞我臉面了。我嘴碎,愛說愛鬧,您千萬不要往心里去?!?p> “既是國家公職,皆不可或缺,沒有賀大人,工程事務(wù)如何運作,璟王殿下又如何放心在外鎮(zhèn)場?!?p> 賀夫人喜笑顏開,她朝一旁的貴夫人努努嘴,一雙勢力刻薄的丹鳳眼挑了挑,笑道:“果然是璟王妃,場面上伶俐的很呀?!?p> 另一位夫人點頭連道:“是啊,我等都瞻仰璟王妃的風(fēng)采?!?p> 鳳韶露出十分謙虛的笑容,說道:“都是大家捧我,把我描繪得太好,私下還要仰仗姐姐們的關(guān)照呢?!?p> 寒暄過后眾人三三兩兩的結(jié)伴閑聊,步臨風(fēng)對鳳韶許諾道:“等以后我們親去西海之境,我一定會送你比方才的玉鐲還要好看的。”
鳳韶寬慰道:“沒事啊,我又不缺首飾。反正我們這次也不算空手而歸,不過那絲綢有些穿不出去,還是要請御織庭的師傅好生處理一番?!?p> 步臨風(fēng)低聲道:“我是要拿回去做成褻衣和寢衣,玉紗配雪肌,你夜里穿著定然極為動人?!?p> 鳳韶臉上一紅,嗔道:“又貧?!?p> 步臨風(fēng)勾著唇角,柔聲道:“好了,那我不貧了,晚上回去看行動吧?!?p> 鳳韶氣不過又無奈的拍了他一下,話語間顧長霖帶著侍從一步一步走向二人。
顧長霖站定后,侍從拿著托盤走到鳳韶身旁,聽顧長霖開口道:“冰玉手鐲,還望笑納?!?p> 在場人皆為一愣,紛紛安靜下來瞧這熱鬧,鳳韶察覺到眾多視線都落在她身上,她不自在的往步臨風(fēng)的身旁靠了靠,步臨風(fēng)先道:“顧將軍怕是吃醉了吧?本王的王妃若是喜歡,自有本王買給她,不勞顧將軍了?!?p> 顧長霖意味深長的笑了笑,回道:“可你并沒有為她買下,不是嗎?”
眼見著步臨風(fēng)有些不悅,鳳韶匆忙開口道:“上次一事,我與殿下不過是舉手之勞,如此大禮只叫我們受之有愧了?!?p> 與鳳韶要好的刑部尚書夫人順勢上前打圓場,調(diào)侃道:“原來是璟王與璟王妃幫過顧將軍呀,將軍真是個知恩圖報之人,只是將軍或許常帶兵打仗,對這送禮的學(xué)問不甚了解,玉鐲之物可是要送給心上人的?!?p> 而顧長霖并不領(lǐng)情,他一本正經(jīng)的對鳳韶說道:“在我心里,只有你配得上這樣的寶物。”
語不驚人死不休,所有人都紛紛看向鳳韶,女眷們的臉色格外微妙,而步臨風(fēng)的臉色也徹底沉了下去。
鳳韶心急如焚,渾身的汗毛都要豎起來了,這汴京城的風(fēng)言風(fēng)語可比刀霜劍雨還要狠毒,顧長霖此舉分明是將她推上風(fēng)口浪尖。
再推脫的話誰知道顧長霖還會再說出什么驚人話語,鳳韶隨后挽住步臨風(fēng)的手臂,微笑道:“將軍盛情難卻,不如我們就收下罷,待顧將軍尋得良緣之時,我們夫婦再予以鎏金雙鸞簪還禮就是,殿下意下如何?”
步臨風(fēng)很滿意她光明正大對他的依賴,他的怒氣消退了些許,淡淡應(yīng)道:“便聽王妃的意思吧?!?p> 鳳韶頓顯落落大方之態(tài),她端莊說道:“如此,我們夫婦二人便祝顧將軍早日覓得良人。”
氣氛仍尷尬之際,溫萬語歡笑著跑來叫道:“小嫂嫂,你陪我去那邊涼亭玩一會兒吧,我大嫂不知去忙什么了,留我自己在那里好生無聊?!?p> 步臨風(fēng)點點頭允諾,鳳韶便被溫萬語拉著離開了此處,來到?jīng)鐾だ飼r羅嬈對二人招手道:“快來,我聽聞那邊場面有些難堪,便叫萬語過去替你解圍,怎么樣,沒事吧?”
鳳韶松了一口氣,答復(fù)道:“還好,多謝羅姐姐幫我?!?p> 羅嬈含笑遞給她一盞茶,還不等她開口,一位婢女走了過來,福身道:“見過璟王妃,奴婢是宣平侯夫人身邊的巧云,我家夫人想請您去涼亭一敘?!?p> 鳳韶和羅嬈彼此相視一眼,隨即她應(yīng)道:“好,我這就去?!?p> 待婢女先行離開后,羅嬈抓住鳳韶的手,正色道:“我約莫著,宣平侯夫人找你大概是為了周家姑娘的事?!?p> “你應(yīng)該也知道,現(xiàn)在這位宣平侯夫人是小妾上位來的,而周小姐是過世的宣平侯夫人所出,她們兩個人沒少斗?,F(xiàn)如今....那些閑言碎語四起,宣平侯夫人大概是想和你聯(lián)手,一起對付周大姑娘?!?p> 說起閑言碎語,近日也不知道是哪起了風(fēng)聲,都傳聞璟王要納宣平侯的長女為側(cè)王妃,愈演愈烈,甚至傳進了鳳韶的耳朵里。然而她從未放在心上,她是最信步臨風(fēng)的,只是陛下好像有意借此拉攏宣平侯,看來日后要頭疼的事還有很多。
溫萬語嗤笑一聲,漫不經(jīng)心的說著:“哼,就她也配進璟王府。”
羅嬈又道:“我說句不該說的話,你切不要與她聯(lián)手,后宅里的那些臟污手段多陰毒你是不知道的,周若琳的事我和千言會去勸璟王殿下的,你萬萬不要淌這趟渾水?!?p> 鳳韶柔聲道:“我知道羅姐姐是真心為我著想的,放心吧,我去去就回來。”
秋夜清淺,月色隱隱,燈火通明。
鳳韶穿過園中小徑,卻突然駐足不前,青桑和易念正疑惑之時,皆被眼前一幕所驚。只見步臨風(fēng)和周若琳二人在湖邊,步臨風(fēng)倒是一如既往的淡漠,而周若琳卻哭的梨花帶雨。
身后傳來踩踏枯葉的聲音,一個身影站到鳳韶身邊,她冷聲開口道:“是你引我來的?”
顧長霖沒有看岸邊的二人,倒是偏頭看向身旁的女子,晚風(fēng)拂過明亮的燈籠,在她蒼白的臉上掠過絲絲光影,而她的眸中卻是一片幽深的黑暗。他回神后,似笑非笑著說道:“嘖,璟王殿下真是招蜂引蝶啊,前有宋玉笙,后有周若琳?!?p> “如果你以為我見到這一幕就會與他離心,那可能要讓你失望了。”鳳韶淡淡道。
顧長霖沉吟了一會兒,他的眼底冷冷清清,聲音卻柔和悱惻的道:“我只是希望你能明白,你想要的安寧璟王他給不了你。即便他無心于美色,可他的身份在那里,聯(lián)姻和納妾是他永遠都不可避免的。況且,他納周若琳為側(cè)室是陛下的意思,你覺得他會為了你去與陛下對抗嗎?”
“海誓山盟,兩情彌堅,在權(quán)利面前什么都不是?!?p> 鳳韶冷笑了一聲道:“所以呢?”
他答道:“所以他給不了你的,我能給你?!?p> 顧長霖見她不語,而她的面上滿是疏離和冷漠,他無奈惆悵發(fā)笑,道:“你這么討厭我?”
她垂眸道:“顧公子想讓我看到的我也看到了,若是沒有旁的事,我便先行告退了?!?p> 顧長霖忽然拉住她的手腕,易念立即抽出長劍,鳳韶驚呼叫道:“易念!”且不說顧長霖的身份特殊,這里還是宣平侯府,若是他們鬧出什么事端那丟的是皇家的臉面。易念不敢妄動,只得收回長劍,警惕的緊緊盯著顧長霖。
鳳韶用力的掙扎著左手,壓低聲音怒道:“你有什么話好好說,先放開我!”
顧長霖借著柔和的月色和昏暗的光亮,看到了她那一雙幽邃而明亮的眼眸,像是桃花眼,像是月牙泊,像是山澗清風(fēng),拂過這夜晚,這寂靜而芬芳的空氣。
“放開她?!?p> 低沉的嗓音傳來,步臨風(fēng)大步走過來,握住顧長霖的手腕,二人相互較量,誰也不肯讓誰。
鳳韶趁此掙脫開來,她往后退了一步,步臨風(fēng)偏頭輕聲道:“乖,你先回去席上找羅嬈和千言,我馬上就過去找你?!?p> 鳳韶不假思索的轉(zhuǎn)身離開,留下步臨風(fēng)與顧長霖對峙,顧長霖看著鳳韶的背影,神情諱莫如深。
片刻后,步臨風(fēng)和顧長霖同時收手,步臨風(fēng)冷聲道:“我最后警告顧將軍一句,你掂量清楚自己有沒有把握動她,與我為敵的人,我一向不手軟?!?p> 顧長霖眼眸中漾出濃烈的笑意,他道:“如若我有這個把握呢?!?p> 步臨風(fēng)幽深犀利的眼睛鎖定在顧長霖的臉上,凝視了良久,語氣有幾分陰森道:“所以你要和我斗一斗?!?p> 顧長霖十分斯文儒雅的理了理袖綰的褶皺,他筆挺寬闊的背影遮擋住大半光束,兩人都有些暗淡,模糊。
他們相對而立,勢均力敵,步臨風(fēng)散發(fā)出的冷冽氣場強大到令人恐慌,在冷酷的黑色襯托下,更加震懾人心。他道:“你敢碰她,我就讓你永遠消失在汴京?!?p> 顧長霖波瀾不驚抬起眼眸,和步臨風(fēng)四目相視,從容的說道:“璟王恐怕辦不到,我不及你,但也沒有差太多?!?p> 步臨風(fēng)撣了撣衣襟,和顧長霖交錯而過,他們背對彼此走向不同的方向,修長挺拔的身影刮起倉促的勁風(fēng),恍若不見硝煙不留痕跡的戰(zhàn)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