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羽遁記

第十二卷 結(jié)廬霧中川

羽遁記 西南移 461 2018-01-21 17:10:30

  東方一人河邊嶼間垂釣

  一根修竹釣竿

  閉目枯坐

  有所思

  也無所思

  春釣灘,夏釣潭,秋釣蔭,冬釣陽

  如今已是暮春,東方反其道而用之,偏要在向陽西隩垂釣,倒也收獲頗豐,除了幾尾青魚之外,又收了一尾黃貂魚,兩尾高原野鯪,就在水邊用袖中疊刀去穢刮鰓,把一條篾荊串了,提魚搖竿,洋洋然歸來

  梓語坐在一麓茅屋前,正在場院上修補漁網(wǎng),見他回來,嫣然一笑,也不多話

  東方從檐下提了青泥小火爐,生火烹魚

  又搬了一把青岡木凳,坐在檐下,兩人有一搭無一搭的說話

  說道這個地方,叫做三家田,也不知是那三家,難道是儂家,吾家,還有魚家,梓語戚戚偃笑,也不來理他,又說道這夜郎地界,洪渡河畔,倒是一個安靜度日的絕妙所在,梓語故作老氣橫秋,說道,這么一條活蹦亂跳的小伙兒,躲在這么一個窮鄉(xiāng)僻壤的鬼地方,陪著我這么一個老太婆,只怕早就想溜之大吉,不辭而別了罷

  東方一聽之下,忙站起身來,拱手正正經(jīng)經(jīng)說,柳葉為了相救小的,這才大損功力,真身抱恙,別說不過隱遁一時,就是赴湯蹈火,千夫所指,小子也是迎頭上趕,毋敢落后

  梓語幽幽一聲嘆息

  東方大聲道,我知道,你所做的一切,都是,嘿嘿

  是甚么

  你為什么要這麼做

  梓語悠悠一聲喟嘆,也不為甚么

  你早知我天蝎第二重寒毒無解,若是假以時日,或是筋脈盡斷,形同廢人,便故意引來那勾曜,又激怒于他,他乃終南山炎蠪真人門下大士,一身火龍熔鵲功,與你那庶兄藍重晷隱然分庭抗禮,毫厘之間,三掌之下,火龍突如我的腹中,以毒攻毒,寒毒無形自解,只是你不惜動用瓊皇仙姑所傳磬源真流,損耗煌煌玉體,化蝶之期大延,卻教我何以為報,何以為報,東方最后竟是喃喃自語,措辭婆娑

  梓語嘻嘻一笑,一碗魚湯已足矣

  東方忙低頭望湯,魚頭盡爛,鮮霧迷離,一時把碗盛了,恭敬奉上

  兩人偃偃喝湯

  梓語問到東方的家人,竟都已然故去,他原是家中唯一的獨苗,又一個小字叫做寶升,從小人家都叫他寶哥兒,他父親乃是青州府太守,后來因為地方一時遭遇饑饉災(zāi)荒之年,故自領(lǐng)銀青將軍,統(tǒng)青州戍卒和隨軍家屬外出游食,故世人呼為乞活兒部

  梓語暗自欷歔,曼聲道,寶哥兒,去把人家的臥秾請出來

  東方俯首帖耳,立時佝身進屋,雙手捧了一張修秾短琴,奉上柳葉

  那琴乃是梓語的貼身卿家,須臾不可分離,說是自小伴她長大的心靈儂侶,就是入睡也是臥在枕邊,以守香夢,春眠勿驚,那琴腹之間,又隱隱泛出斷紋,細看之下,乃是冰吻流水斷,果然是秾麗圓潤,淑透清芳

  梓語輕撥絲桐,潺潺修修,風(fēng)歟樹遙

  東方檐下諦聽,云淡風(fēng)輕

  忽覺心口發(fā)燙,一蛹鶲鹟嘶鳴,東方抓了出來,原來是青田石塤玉版感應(yīng)琴音,也欲乘風(fēng)飛飏,東方犖犖發(fā)聲,正是亂石戟空荒徑夐,黃昏道陌鴟鸮驚

  一者桃花渡,一者戈壁行,倒也相映成趣,激蕩發(fā)揚

  此調(diào)久已不聞歟,是那遼西雄鷹回旋笳罷

  柳葉賢明,說的正是

  大師心路,與聞焉

  康峻,字燦廷,祖籍終南山北麓之,岐山人氏,后其父遷西涼嘉峪垣,西域都護府設(shè)在河西走廊之屯田尉,積谷驛館以供帝國使徒與絲綢商旅之用,燦廷自幼和母親奚氏相依為命,承訓(xùn)母教,又遍訪西伯神跡,親叩鳳凰山南麓之圣陵,暮宿松下,正是月圓之野,引家傳敝琴而鼓之,倏爾一客乘光而下,垂膝敝琴揮弦一曲,復(fù)又流光化去,燦廷遂通琴音,后以斫琴為生,其所制不過十余張而已,競為宗室豪門所藏,世人稱之為岐山壑雷,應(yīng)新琴試音,才始作孤館遇神,不意此曲一出,閭巷之間口耳相傳,竟然不脛而走,風(fēng)聞四海,又天下寒門游俠奉為岐山之神明,空前之樂圣,東方閉目緩緩道來

  他后來又何以離開中原

  因為一個女人

  王欣鹿

  那王欣鹿,原是烏桓氏,后來不知為何衍變成王氏,自幼在太史令府邸長大,聰慧明艷,善解音律,也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那一年正好及笄,便和府中婦人來到南門外洛河邊踏青游玩,忽聽的有人在墉丘林下?lián)崆?,欣鹿好奇之下,一人悄悄尋去,一見撫琴之人,竟是那仰慕的人,又見他龍章鳳姿,天生麗質(zhì),巖巖若孤松傲雪,傀俄似玉山遙傾,兩人雖是初見,卻好似前世今生,命中注定,兩人稟過太史父,攜手隱居邙山秘境之中,后來回到欣鹿的故鄉(xiāng),烏延草原,從此隱姓埋名,不知所蹤

  用情如斯,夫復(fù)何憾,雖天地亦不得絕乎

  烏桓又稱烏延,本是隸屬東胡鮮卑山王庭的一支,嬴秦東進之時,中原七國大戰(zhàn)全面爆發(fā),無暇北狩,匈奴人崛起,不可復(fù)制,故始皇修長城以拒之,那時匈奴冒頓單于鳴鏑弒父,西逐月氏,南困沛公,東侵柳河儃胡,故東胡一支遷往幽州以北千里外的烏延山,遂以山名為纛號,望西稱臣,拜匈奴為宗主,到冒頓之孫伊稚邪單于時,每年向匈奴上供牲口,皮毛不可計數(shù),東漢初年,烏匈聯(lián)軍侵襲北疆,漢光武建武二十二年,適逢匈奴內(nèi)亂,又遇酷暑蝗災(zāi),天庭秘密出使烏桓別部大人郝丹,許以金帛糧草無數(shù),長途奔襲,夾攻匈奴,大敗匈奴漠南一部,從此不足為患也,又建武二十五年,郝丹等遼西渠帥數(shù)十人來朝,上貢良馬,野牛,虎豹,貂皮,以及樂奴夷姬無數(shù),故后世邊民與烏桓倒也相安無事,這王欣鹿正是當年烏桓大人郝丹帶來的樂奴夷姬的后人,東方詳述大師生平,不厭其煩

  梓語乃阡云岫七星內(nèi)史之首,湮通仙家各派秘史,對北方各族有些生疏,不過對仙家而言,雖萬里之遙,異族故事,都是吾家擔當,攸關(guān)天下道義,興亡宏旨,倒也頗有興味,微笑諦聽

  話說后來云中侯元崇輔佐宗室之子,幽王焉倫,參與尨胤角逐、覬覦禹鼎

  傳說夏禹以九牧之金鑄鼎,上鑄萬物,使民知何物為善,何物為惡,乃東方大陸煌煌天命之信物,傳承至太昊延?朝,藏於上京郊外的白虎觀

  左傳宣公三年載,昔夏之方有德也,遠方圖物、貢金九牧、鑄鼎象物,百物而為之備,使民知神、奸,故民入川澤山林、不逢不若、螭魅罔兩、莫能逢之

  說的是夏代適逢有德之君,遣使描繪遠方各種奇異瑞象,以九州進貢的金屬鑄成九鼎,將所畫之圖象鑄在鼎上反映天意,鼎上各種俱備,教示百姓識別神、邪,從此百姓進入江河湖泊、深山老林,不怕碰到不馴服的惡類,譬如山精水怪之妖,輒遠遠辟易乎哉

  也是天子暗弱、牝鷄司晨、令出外戚,天下議論紛紛、終于導(dǎo)致分封九州的諸侯王逐鹿中原、自相殘殺

  當朝靳太后輒拜涼州參弈侯虞湛為征討大將軍,領(lǐng)兵討伐,那虞湛實是英明神武,法術(shù)高強,雖僅有區(qū)區(qū)五萬甲兵,竟在河?xùn)|一個叫巨鹿的丘陵地帶大敗元崇聯(lián)軍、生擒元崇,倒是元崇的兒郎,元仲浦自領(lǐng)幽州十余萬戶遷徙到遼西大凌河流域,他與烏延山旌帳大人檀頓乃是結(jié)拜弟兄、互為犄角,虞湛畢竟人馬有限、糧草未濟,故就地駐扎、屯田儲備、以待來年

  那虞湛,真是通天徹地之能,應(yīng)是出自昆侖山的人物,一部西溟化天功,實已登峰造極,宇內(nèi)無出其右焉

  又明年,大內(nèi)總管虞尙親領(lǐng)十萬天兵東征烏桓,一路勢如破竹、節(jié)節(jié)突破,竟把元仲浦困在柳河孤城中,直到烏桓檀頓的使者前來,奉上禮物、歸附朝廷,鶴族大軍這才凱旋而歸

  你為甚如此清楚

  因為當時我?guī)煾妇驮诹?p>  啊,尊師景陀先生

  吾家恩師與那元仲浦乃是早年在上京游學(xué)時的故友,聽聞元家兵敗,便一路護送元氏北遷,來到大凌河南岸,在此休養(yǎng)生息,放馬南山

  元仲浦,似乎是東海鳶翾客門下修士,不知他法術(shù)如何

  法術(shù)平平,不過智深勇沉,謀略決斷,也是雄主之慨

  尊師妙通音律,想是訪到了樂圣行藏

  柳葉明鑒,那是一見如故,吾恩師在扶余尋到了康峻先生,正好他和欣鹿的長子出生不久,便請我?guī)煾笧樗∫粋€名字,說是也沾一點天山的仙氣,后來我?guī)煾冈诜鲇啾P桓數(shù)月,時時與先生把酒嘯歌,意篤盡歡,也是先生與我?guī)煾刚f起,浩劫將至,務(wù)須守護帝國靈魂棲息之所,以為后世存一玦延續(xù)炎黃血脈的火種

  扶余,白山黑水之城邦也,慕我天朝文統(tǒng),正是樂圣最好的棲息之所

  二人言說之間,已是月上中庭,星光滿天

  東方辭過柳葉,徑上后山一個巖穴之中休憩,一穴一廬,對峙清安

  如是一連數(shù)天,二人漁獵間隙,起始復(fù)原昆侖頌,上闋

  柳葉化生坤元,修繕玉體之余,便欲生火做飯,采樵訪菌,東方堅拒其涉雜役,說是煌煌柳葉,琴家素手,豈可落此粗鄙俗務(wù),自行把一切家務(wù)包攬下來,將柳葉伺候的舒舒服服,以便安心靜養(yǎng),復(fù)原神曲

  最妙的是,對面東坡之上,倒真有幾隴菜田,桐花,肥韭,萊菔,樹蘑應(yīng)有盡有,色彩繽紛,東方時時采擷,巧法烹飪,化身名廚身段,次第上菜

  一日品評美食之余,梓語若有所思

  東方收拾碗筷

  昆侖謠已然大致復(fù)原,倆人初窺天界瓊光

  東方,梓語驀地喚一聲

  東方耳提面命

  這也許就是開啟那道門的咒語

  東方莫名其妙,抓耳撓腮

  我看見了一道天幕之光,照亮了一個所在,不在昆侖,不在岡底斯山,似乎在,更遠的西方一位圣哲棲居之所

  相傳太乙真君西行,化身為喜馬拉雅修士,渡化鴻蒙

  鮮卑圣歌,吟詠了一條江

  雅魯藏布,東方説

  忽聽得,洪渡河上響起歌聲

  乃是

  依那梭,山對山來崖對崖

  小妹出寨來,迎郎羅

  夕陽來看夕陽下

  一輪紅日

  落山坡

  拉依羅,坡上有人放牛羊

  不知可是,我的郎

  欸、、、、、、

  一心想要,上山坡

  去找我的郎呀郎

  山對山來,崖對崖

  你在哪里廝混嘎

  欸、、、、、、

  阿老表,你要來尼嘎

  這一首流傳在瀾滄江邊的滇西民歌,織女歌,乍聽之下腴沃濃烈、勾魂攝魄,老表是老鄉(xiāng)的意思,來尼嘎就是一定要來哦

  又有傳說大河之東,有麗人,乃天帝之女,機杼操勞,織成云霧絹縑之衣,辛苦殊無歡悅,容貌不暇整理,天帝憐其獨處,嫁與河西牽牛為妻,自此廢織紝之功,貪歡不歸,帝怒,責歸河?xùn)|,一年一度相會

  但聽得柳葉哼哼一笑,坐在檐下,也不言語

  不過轉(zhuǎn)眼間的工夫,一介女流上到坡頭,上前款款襝衽道,柳葉在上,嶍峨院茶螢有禮也

  柳葉也不起身,只是淡淡的說,七仙院主遠道而來,請坐下說話

  茶螢鑒貌觀色,知柳葉素來潔邈,不欲有染風(fēng)謠,忙投其所好,恭恭敬敬呈上一卷絹書,說是越教祖師所傳,乃是小妹特意訪得,便飛馬趕來進獻柳葉姊姊,柳葉這才霽顏相向,延客坐下說話,東方遞上茶來,自去河邊漫游這夜郎洞天,草莽氣派

  順洪渡河溯流而上,不久就遠遠看到一個鄉(xiāng)集,正要從橫在河中的石杵間過去,卻見一個小小少年,正在河中提了兩大木桶水,把扁擔挑了,在通往山坡的小道上蹣跚而行,東方見那木桶晃晃蕩蕩,已然幾乎曵在荒草萋萋的地上,扁擔深深勒在那稚嫩的肩上,不禁有些心酸,便過河追了上去,想要替他挑上一截,忽聽得竟傳來一陣辱罵之聲,好吃懶做的豬,死活沒有人看得上的貨,在河河淹死,在山火燒死,在街車軋死,化成灰也是雷劈電打的狗崽子,死勿要臉的腌臜東西,東方一看坡頭一個潑婦正在跳腳戟指,向這個孩子一頓狗血亂噴,東方熱血上沖,便要上前教訓(xùn)她一下,又見那少年上到坡頭,一個踉蹌,跪倒在地,桶中清水潑了出來,把那丑女人的花裙打濕了一片,那潑婦一腳狠狠踢去,少年登時滾落一旁,一頭撞在路邊尖石上,頭破血流,低聲啜泣,潑婦猶自罵聲不絕,又扯了一根荊條,揮手往死里抽去,東方再也看不下去,上前敝袖一揮,那丑女人滾落一邊,哼哼嘰嘰,半天爬不起來,東方俯身提起少年,便繞過村落,到了后山一個柏樹林中,將少年放在地上,撕了一片衣角,為他包扎額頭傷口,但見他滿臉疥瘡,一雙大大的眼睛透出無窮的哀愁,東方默默坐在他的身畔,不知說什么才好

  良久,那十一二歲的孩子才眼望天邊,自行說起身世,說是叫做邢泰,他的父親好酒,常在外和一幫狐朋狗友廝混,那女人是他的親生母親,每每和父親抵牾之余,便虐待折磨與他,污言穢語,無所不至,言說之間,捋起褲腳衣背,盡是鞭痕瘀傷,這個家和他實已恩斷義絕,已無牽掛,話說至此,忽地翻身爬起,拜倒在地,拼命叩頭不已,熱淚盈眶,東方把他提溜起來,問他將來有何打算,邢泰眼望西墟,說是聽聞巨鹿書院的峨山先生已駐錫在烏蒙草海陸家大營,西南寒門學(xué)子仰慕先生,便欲前去尋訪,竟自起身一揖,說是謝過先生救治之德,小可這就告辭,山長水闊,后會有期,東方一時興起,說一聲,那峨山先生,亦我素來敬仰之人,我送你去,便要去辭過柳葉,攜邢泰叩訪烏蒙,驀地聽得一陣嘻嘻笑聲,有人說道,都說雕客急人之難,俠骨柔腸,今天一見,果然是大英雄做事有始有終啊

  但見樹后轉(zhuǎn)出一個人來,竟是七仙教嶍峨院主茶螢,東方攜邢泰上前見禮,茶螢鳳目流轉(zhuǎn),在二人身上滾了幾趟,嘻嘻笑道,這孩子創(chuàng)深痛巨,身心破損,還是讓我先帶他去治病罷,東方大喜之下,深深長揖道,如此最好,在下謝過姊姊,茶螢嫣然一笑道,阿喲,這可勿敢,你是人家的,呵呵,也是襝衽還禮,牽了邢泰悠然而去

西南移

二泉映月要跪著聽   一介雷尊殿小道士,自幼受吳地山歌、敘事歌謠、灘簧、因明辨和絲竹樂的熏陶   梵音唱念、弦樂精通,際遇輾轉(zhuǎn)乃至流落街頭,歷盡人世艱辛飽嘗微賤屈辱   惟二胡、琵琶,訴説愛恨情仇   二泉映月,自始至終流露一位飽嘗人間辛酸和苦楚的盲藝人的情愫,薪火相傳吾郷民樂演奏之碧髓,無與倫比之深邃意境,驚慟多少守夜幽人,輯錄神曲,方得弘揚帝國民樂之恢宏魔力   阿炳說,這支曲子是沒有名字的,信手拉來,久而久之,就成了現(xiàn)在這個樣子   你是帝國的荷馬,用音樂訴説靈魂的史詩   耳畔響起碧血劍的尾聲,一介拉著胡琴的盲詩人唱道,今日的一縷英魂,昨日的萬里長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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