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好痛?!币呀?jīng)三年了夜雪見夜夜難寐,需靠著藥物才能勉強入睡,若無藥物便是這痛徹心扉的夢魘一次次的襲來。
“還是把藥吃了吧,小姐。要不要去請谷主來看看?!甭牭胶艉奥曆诀吲逄m端著帕子,溫水匆匆入內(nèi)。
夜雪見接過帕子拭去額頭的汗珠:“不用了,我吃了藥就會好的?!?p> “丫頭,既然醒了,就別吃藥了,陪我喝一杯如何?!贝芭_上不知何時出現(xiàn)一個一身月牙色長衫的男子,在月色的映襯下,男子猶如這滿月一般溫潤如玉,此人便是活死人谷的谷主悅百草。
“梅子酒,怎么你的酒蟲泛了。反正我這里也不想睡了,走吧。”夜雪見將青絲用發(fā)簪挽成發(fā)髻,身輕如燕隨著悅百草穿梭與竹林上空。
悅百草在一片靜謐的湖水邊停下腳步,仰頭飲下壺中梅子酒:“接著?!?p> 夜雪見輕巧的一個翻身,接住酒壺:“沁甜可口,你為什么沒睡?!?p> “雪見,今兒個入谷求醫(yī)的刀客,怎么樣了?!?p> “半死不活,活死人谷,求生先求死?!?p> “果然還是你這丫頭對我的脾氣,問問他,如果愿意交出他從葉家堡偷來的寒秋劍,就救他,不然丟出去喂狼。”悅百草以極快的速度抽去夜雪見的發(fā)簪,瞬間青絲在風(fēng)中飄落:“這張沉魚落雁的面孔,總是一副冷若冰霜的樣子,三年了還有什么放不下嗎?”
“夜雪見該放下的都放下了,從我成為夜雪見的那天起,就已經(jīng)放下了,這張臉孔是我再世為人的臉孔。什么三年,三年前什么也沒發(fā)生不是嗎?”夜雪見摸著自己的臉平靜中透出清冷。
悅百草淡淡的若有所思:“若他交出寒秋劍,你送去葉家堡,也算兩清了我和葉家堡的事?!?p> “如果葉少夫人問起你,我怎么回答?”
“不用回答,回答這些無關(guān)緊要的事做什么。夜里冷過來靠著我。小心舊病復(fù)發(fā)?!睈偘俨堇^不帶一絲暖意的手,拍著眼前人的肩膀:“這藥也不知道該不該再給你吃了。沒想到這世上還有我悅百草也束手無策的病?!?p> “何必呢,你已經(jīng)讓我再世為人了,帶著這寒氣也好,算是給我的一個警告。要不了命,就是命?!?p> “也許我們都一樣,被有些東西禁錮了。你這次出去剛好去會一會藥不醫(yī),他偷走往生丹的藥方,早晚要還回來的。這件天蠶麒麟軟甲千萬不可離身,不然寒毒發(fā)作的苦,雖不會要你的命,也會讓你痛不欲生的?!?p> “每次我出去,來來回回這幾句,著實很煩。放心,我半月內(nèi)便可回來,你也記住不能拿我的狼崽子試藥?!?p> “活死人谷的夜雪見對人都是無情無義的,卻對幾只狼呵護備至。你的狼我不感興趣了,我讓獨活找來了幾個還有一口氣就死的活死人,能活是他們的造化,死了也不冤枉。”悅百草談?wù)撋婪路鹗且患茌p描淡寫的事情。
夜雪見聞到一股熟悉的味道:“夜半三更,丹爐里煉醉紅顏,煞風(fēng)景。我回去了,明天還得對付那個刀客呢?!?p> “醉紅顏,紅顏易老,何苦來哉。你有沒有興趣陪我去看看我新制的蟲蠱,絕對有意思?!?p> “不去,不就是能讓人產(chǎn)生幻覺嗎。你自己玩,我已經(jīng)見過了?!币寡┮娛┱馆p功穿過竹林回到了她的百優(yōu)閣。
次日食草堂的廂房里傳來陣陣凄厲的慘叫?!澳钡谝坏犊?,竟然連這點痛都忍不了,真是浪得虛名。當(dāng)歸叔剩下的事交給你了,我要出谷一趟,大約半月?!?p> “小姐出谷預(yù)備帶誰一起去。據(jù)說這幾個月江湖上連續(xù)發(fā)生離奇死亡事件,小姐還是多帶幾個人以防萬一?!碑?dāng)歸年約四十,卻對夜雪見恭敬有加。
夜雪見收起針囊:“我要去葉家堡,帶太多人反而不好,我?guī)於臀脑巳ゾ涂梢粤?。?dāng)歸叔可有什么想帶給葉少夫人的?”
“幫我?guī)б痪湓捊o她吧,這件事后希望她不要在同谷主有任何瓜葛了。小姐自己小心。谷中之事有我這把老骨頭在,小姐不必擔(dān)心。溫心丸小姐切不可忘記帶了去?!?p> 夜雪見點頭離開,收拾細軟,換了男裝出谷:“文元你和天冬先找家客棧安置。我還有事要辦,明日午時我們城外茶棚見?!?p> “是的,公子小心,這是公子的丸藥。”天冬時常跟隨夜雪見出谷辦事,對夜雪見的脾氣秉性也算有幾分了解。
夜雪見點頭離開,往城中最大的醫(yī)館而去。城南的天不欺醫(yī)館乃是這洛水城中最大的醫(yī)館,那槐木牌匾,二層小樓,處處彰顯百年醫(yī)藥世家的氣勢。夜雪見環(huán)視四周,看診求藥的病人絡(luò)繹不絕,來到柜臺前,一個管事模樣穿著灰色大褂的男人迎了上來:“公子,好面生啊,是求醫(yī)呢?還是問藥呢?”
夜雪見面色溫和卻看不出悲喜:“不求醫(yī),不問藥,找人,找你們掌柜的?!?p> “這,我們掌柜的不在,貴客留下名帖,待我們掌柜的回來,登門拜訪?!惫苁碌奶幨览系缊A滑,幾句話就把這尷尬化解。
夜雪見依舊平靜無波:“告訴你們掌柜的,就說不醫(yī)活人醫(yī)死人?!?p> 此話一出,管事的當(dāng)下變得萬分恭敬:“貴客是?請隨我內(nèi)堂奉茶?!?p> “夜隱?!币寡┮婋S著管事上了二樓,管事親自奉茶,命了小廝去請掌柜的。
“公子親自蒞臨,未能外出遠迎,老朽該死?!贬t(yī)館掌柜的五十歲上下,強健硬朗,透出生意人的閱歷與干練。
夜雪見點頭回禮:“我出谷辦事,路過洛水城,順道來看看醫(yī)館的經(jīng)營,還有一事要請掌柜的相助?!?p> “公子之事,老朽萬死不辭,這是醫(yī)館的賬冊請小姐過目,不知主人一向可好。”
“谷主很好,有勞掌柜的掛心,醫(yī)館有掌柜的在,我很放心,此次行程匆忙,賬冊等匯總時再看也無妨,掌柜的可知道藥不醫(yī),我聽說他之前在洛水出現(xiàn)過?!?p> “這個藥不醫(yī)之前確實在洛水城出現(xiàn)過,還醫(yī)治好了一名婦人,不過很快就離開了?!?p> “那名婦人現(xiàn)在何處?”
“就住在城東,丈夫是捏泥人的,幾年前病死了。老朽讓張管事與公子同去。張管事,千萬保護好公子。”
夜雪見起身看著黃昏的日光:“這洛水的黃昏最是耀眼。”
“公子有所不知,這洛水河的黃昏才是美不勝收啊。若公子有時間可以先去看看,再去找那名寡婦?!?p> “不必了,我早就看過了,張管事我們現(xiàn)在就去看看那名寡婦?!?p> 城東是各種小商販聚集的地方,龍蛇混雜,三教九流,寡婦家就坐落在長街角。張管事扣門問詢:“有人在家嗎?吳大嫂在家嗎?”
屋內(nèi)沒有一絲光亮,也沒有人回應(yīng)。夜雪見聞了聞這屋子周圍奇怪的味道:“把門踢開。”張管事破門而入,卻被眼前的景象嚇了一跳,屋子布滿了黏糊糊的黑色粘稠物,一股奇怪的味道撲面而來。一個渾身都是粘稠物的女人坐在椅子上,雙目圓瞪,面容扭曲,形如枯骨。
夜雪見阻止張管事觸碰任何東西:“最好一把火燒了這里,去報官吧,就說你來找吳家的寡婦收取欠下的藥錢。不用提到我?!币寡┮妼⑵渲幸粓F粘稠物裝入特制的密封容器里隨后離開。
洛水河畔,天色已經(jīng)完全黑了下來,夜雪見手持玉蕭,清靈憂愁的樂聲由指尖流出。遠處樹林里一陣輕微的響動:“兄臺好意境,《古剎幽境》妙哉,只可惜有蕭無箏?!睂ぶ曇粢灰u天青色公子袍裹著一個修長的身影落在夜雪眼前。
夜雪見微微抬頭,只見男子面色如月,雙眸皎潔如繁星,鏤空紫金冠束發(fā),將發(fā)絲理的干凈利落。夜雪見暗自感嘆好一個干凈的男子:“荒山野村何來如此多的講究,多謝公子謬贊。”
“兄臺的蕭音色純粹悠揚,可真是難得。不知可否借在下一觀?!蹦凶庸笆肿饕?,分寸拿捏的極好。
夜雪見收起玉蕭:“尋常的俗物怕是入不了凡音公子的眼?!?p> 男子淺笑:“兄臺怎么知道在下是鐘凡音?!?p> “江湖上能有如此清澈干凈的氣質(zhì)的怕唯有這八音門的凡音公子了,還有公子腰間的玉佩上不是有凡音二字嗎?”夜雪見之前對這個精通音律的鐘凡音也不過道聽途說,今日見了倒是有幾分明白為何如此多的女子對他一見傾心了,果然是上佳的人品。
鐘凡音抱手再次作揖:“兄臺好眼力,敢問兄臺貴姓?”
“夜,夜晚的夜。能在此偶遇公子真是三生有幸,小弟還有要事,就此別過。”夜雪見回禮作揖施展平湖秋月涉水而過。
午時洛水城外茶棚里人來人往絡(luò)繹不絕,夜雪見匯合天冬、文元二人在茶棚喝茶小息。突見不遠處一群大漢追著一女子往這邊來。女子跌入茶棚內(nèi),大漢各個橫肉從生,肚滿腸肥,對一嬌弱女子拳腳相向:“你,跑啊,到是再跑啊。我看你還能跑去哪里?”
文元看著大漢對一女子如此惡劣作為男人確實有些惱火,夜雪見按住文元:“不許多事,我看這里頭不簡單?!?p> “可是公子。難道我們真的見死不救嗎?”
“活死人谷,什么時候行俠仗義過,給我坐好?!币寡┮姶嗽挷粠魏胃星椋瑓s聽得文元毛骨悚然。
大漢對著女子一頓暴打,女子看來已然無力掙扎:“走吧。帶走?!?p> “誰敢,給我放下這個姑娘。”正當(dāng)大漢預(yù)備拖走女子時,一個嬌滴滴的女聲傳來,尋聲望去,一個十四歲上下,手持雙劍,嬌俏玲瓏的粉衣女子指著大漢,一副打抱不平的樣子。夜雪見的目光落在女子手中的雙劍,劍鞘上有醒目的喬家圖騰。
“呦,還有小妞多管閑事,兄弟們,看來今兒個咱門艷福不淺啊。上?!鳖I(lǐng)頭的大漢一聲上,七八個大漢一同向女子廝殺而去。女子算是有些功夫在身,幾個回合下來也能左避右閃,大漢并未賺到什么便宜,但是雙拳難敵四腿,況且女子劍術(shù)不精,家傳絕學(xué)不過使得一二,漸漸便顯出破綻落入下風(fēng),大漢都是久經(jīng)打磨的老手,知道女子敗像已現(xiàn),便開始窮追猛打,只要再有三四個回合女子便會落入大漢手里。夜雪見微微嘆息,未動聲色一枚極細的銀針分別刺中四名大漢的要穴,一瞬間刀劍掉落,四名大漢面目猙獰嚎叫:“誰,誰暗算老子,誰?”領(lǐng)頭的大漢見手下被暗算氣勢洶洶舉刀揮舞。
粉衣女子見有了生機立刻回擊,夜雪見舉杯飲茶,又是一枚銀針,連同領(lǐng)頭在內(nèi)的剩下四名大漢也以同樣的方式倒地。粉衣女子指著大漢的脖子:“知道本姑娘的厲害了吧?!?p> “黃毛丫頭,鬼鬼祟祟,找?guī)褪职导齻?,你敢管飛鷹門的事,活的不耐煩了?!?p> “什么狗屁飛鷹門,不過是江湖上下九流的小門小派,不知天高地厚,本姑奶奶今天就放你們走,回去告訴你們那個狗屁的懶烏鴉,這個姑娘本姑奶奶救下了。滾?!狈垡屡又焊邭鈸P,卻顯得單純可愛。夜雪見深深吸氣,似乎很多年前,也有這么一個人,做過這樣不知天高地厚的事。
八個大漢知道粉衣女子有高人相助,各個屁滾尿流灰溜溜的逃走。粉衣女子扶起地上滿身血跡的姑娘:“你沒事吧,她們都走了,你放心吧。”
“謝謝,謝謝姑娘出手相救,小女子琴霜本是這城里賣唱的,飛鷹門的二公子硬要收了我,我不同意他們就打死了我父親。”琴霜哭泣不止,粉衣女子也跟著感同身受:“太可憐了,這錢你拿著,找個其它地方重新開始吧。”
琴霜手下銀兩又是一陣哭泣:“謝謝姑娘,琴霜還有個姐姐在幽州城,預(yù)備去投靠姐姐,若來日有機會定當(dāng)報答姑娘。敢問恩人大名?”
“我叫喬若芷立志要成為行俠仗義的女俠,不要你報答,你快去找姐姐吧。”喬若芷起身拍拍身上的土,粉嫩的笑臉透出一股子天真。
琴霜再三拜謝后離開茶棚,夜雪見也同天冬,文元起身預(yù)備離開,喬若芷突然跑到他們跟前:“剛才,剛才謝謝你出手相救。”
夜雪見搖頭:“姑娘弄錯了。”
“不會的,這里只有我們幾個人,若不是你出手,我打不過他們的,都怪我平時偷懶學(xué)藝不精。”喬若芷紅著臉,語氣少了剛才的義薄云天。
夜雪見依舊是那副波瀾不驚的表情:“假以時日喬姑娘定能成為一等一的高手的。再下還有要事,先行告退了?!币寡┮妼μ於?,文元使了個顏色,一陣青煙,三人消失在了喬若芷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