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跌跌撞撞地跟在方丈的后面,看他背著我阿爹踉踉蹌蹌地跨過門檻,踉踉蹌蹌地走過門前那棵光禿禿的棗樹。
棗樹上同舊日里一樣拴著他傲嬌的小毛驢,唯一不同的是從前阿爹每每會笑著親手替他解開小毛驢的栓繩,親眼目送他騎著小毛驢悠哉悠哉地向寺里遠去。
而今卻物是人已非,任憑樹下的驢兄在身后嘶厲地叫著,昔日里的舊人卻只能走的頭也不回。
等閑變卻故人心,卻道故人心易變。
一切終究都變了。
已過天命之年的方丈步履蹣跚地背著阿爹一步一步往回走。他謝絕了所有人的好意,執(zhí)意要親自背著他這一生的至交回自己的家,走完這最后一段路程。
只是這最后一段路程今夜格外格外的長,天上不知何時飄起了雪花,夜已經(jīng)很深很深。
我們都成了風(fēng)雪里的夜歸人,負著重踽踽前行著
這注定是一個讓人悲傷的夜晚。
“四喜啊,方丈給你講個故事可好?”
路還有很長很長,靜會方丈沒有回過一次頭,但是他知道我就在后面。他又何必回頭。
方丈是得道高僧,我從未見他有過大悲大喜的時候。
一如此時,夜深霜重,風(fēng)雪飄搖,我看不見他的面龐,但那平靜如往日的聲音一出,我便知道,我便知道,高僧仍是原來那個高僧。
只是四喜不再是原來那個四喜了。
“方丈,您但說無妨,四喜聽著呢?!?p> 風(fēng)雪中,方丈將阿爹滑下去的身子往上提了提,繼續(xù)深一腳淺一腳地前行。
“從前有個小孩,雙親早亡,因此不得不寄居在一個遠親門下。碰巧這個遠親家里有一個與他同齡的小孩,日子久了二人便成為了非常好的玩伴,一起上學(xué)堂,一起掏鳥窩,不亦樂乎。
后來漸漸地這個兩個小孩都長大了,在遠親夫婦的悉心教導(dǎo)下,十年寒窗,一心向賢,他們兩個都成為了當(dāng)?shù)刈钣袑W(xué)識的年輕人。
于是遠親夫婦決定讓他們兩個都去考取功名,以此光耀門楣,報效社稷。
這兩個年輕人也果真不負所望,在春闈中大展其才,金榜題名那天,一個是狀元一個是榜眼,一甲前三同門竟然占了兩個,整個京城都沸騰了。
而狀元郎,就是那個雙親早亡的小孩,被皇帝命令禮部抬著轎子敲鑼打鼓浩浩蕩蕩地在朱雀大街上整整游行了三天,以示他自己對這個狀元郎的看重。
游行的這三天里,京城的達官貴人平民百姓莫不爭相擠著一睹這位狀元郎的風(fēng)采。而這位狀元郎不僅文采一流,相貌亦是一等一的俊朗,那些京城里的公子哥們兒見了亦不免自行慚愧,那些未出閣的姑娘們一睹真容之后少不免芳心暗許。
只是在這些芳心暗許的姑娘們中間,有一個人比較特殊。她不是京城里普通人家的姑娘,她是皇帝最為寵愛的御妹。
自古俏公主配狀元郎乃是天經(jīng)地義的佳話,再者狀元郎品貌皆是一流,皇帝心里亦是不能更滿意。果然不久愛妹心切的皇帝便為狀元郎許配了這門婚事。
按理說與國為婚者,無問俊庸,皆登顯貴。狀元郎由皇帝親自指婚為公主駙馬乃是上上良配。
奈何落花有意流水無情,狀元郎早已將整顆癡心托付于昔日的青梅,一朝得第,他終不愿做那負心人,于是便當(dāng)堂婉拒了皇帝的指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