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棠和長信相攙著回宮的時候,尚訣正在城樓上觀望,他來回踱步,每一個卒子都看得出王上的焦慮。
可宿棠扶著長信,尚訣皺皺眉,還是大步急走下城樓。
“長信,你怎么樣?”他接過宿棠遞來的長信的手,眼睛卻快速地將宿棠的全身上下掃了一遍。
“多謝王上掛念,王上務(wù)必即刻整兵,那叛軍已抵達(dá)我臨安,個個勇猛…臣無能…”長信說至一半,自愧不已,他心里難受,恨不得方才就死在那花園。說著,他還淌血的腿跪了下來。
尚訣一把扶住他,其實這一切,他早有猜想,長信此去,證實了他的幾乎所有想法。他感覺背后一涼,肩上的擔(dān)子,又重了幾分。
他揮了揮手,身后的侍衛(wèi)馬上上前來,將長信扶回南熏,準(zhǔn)備為他包扎傷口,尚訣瞇著眼望著緊閉的宮門,表面上的一場大戰(zhàn),即將來臨。
他回頭意味深長地看了長信的背影一眼。
“殺——”喊聲震天撕破長空,戰(zhàn)鼓響徹整個臨安城,百姓們早已逃離,昔日繁華的街道如今荒涼至極,像極了一座鬼城。這鬼城里陡然涌進(jìn)了一縱野兵,那樣橫沖直撞,那樣肆無忌憚。
殺——
數(shù)萬支箭如雨撒下,野兵紛紛倒地,后一批立馬踏著前一批的尸體攻上來,勢不可擋。
前涼這次算得好呀,他們一早就在臨安城布下了兵,培養(yǎng)了好些年,而另一部分,則在邊遠(yuǎn)地區(qū)攻打。他們正是算好了尚訣年輕氣盛,江山不穩(wěn),一旦邊界作亂,便立馬抽取大量兵馬,于是這么多年來他們在臨安城埋下的兵,正打尚訣個出其不意。
加上從邊界抽來的那一支,他們的確是銳不可當(dāng)。無論是從數(shù)量上還是士氣上。
尚訣皺著眉,階下的官員一直在苦苦哀求他遷都,先逃往國中內(nèi)腹,他自一開始就嚴(yán)詞拒絕,官員從一開始就冒死力諫。
“王上,”下面的一個大將道:“我們這樣死守著也不是辦法,不如讓末將出去應(yīng)戰(zhàn),將那一眾叛賊通通拿下。”
“不,”尚訣捏緊了手中的玉玨,“叫長公子,長將軍去?!?p> 大將一臉愕然,但絲毫不敢怠慢,南熏殿內(nèi),長信扶著剛包扎好的腿傷,跪受王命。
天陰沉沉的,似乎要壓下這青色的宮城,就在十幾年前,它也曾遭受如此戰(zhàn)傷,舊的傷疤還沒有被掩蓋,新的便又添了上去。
宿棠新?lián)Q的長袍剛披在身上,頭飾還未來得及更換,便追著長信來到城樓。
“你去干什么?回來!”尚訣喝道。
宿棠回瞪一眼遠(yuǎn)遠(yuǎn)站著的尚訣,冷冷道:“我不隨他一起出去,站在上面看他還不行嗎?”
尚訣沒有說話,馬蹄送去了腿上剛止住淌血的長信,也送去了長袍逶地的宿棠。
尚訣有些絕望,他覺得那長袍上拴著他的心,任那馬蹄肆意奔踏,他的心在青磚上被磨礪得滿是傷痕,塵土飛揚。
終于,宮里有人出來應(yīng)戰(zhàn)了,褚國的士卒憋著的一股勁,此刻化為一道銳氣,迅速在密密麻麻的敵軍中央殺出一道血路,仿佛一個巨大的傷口呈現(xiàn)在眼前,宿棠抓著城樓上的扶手,心被揪起了一大塊。
就在舊涼已不可抵擋之時,震天的馬蹄聲,嘶吼聲,從天地之間突然迸發(fā)出來,那是太后培養(yǎng)的舊兵,此刻功名利祿趨勢著他們,每一個敵人的頭顱上都仿佛鑲著一塊金子,還有新的生命,他們朝那金子和生命殺了過來。
東面,是早就埋伏在臨安城的舊涼江湖義士。
西面,是新興的貴族,或是被逼的走投無路的奴隸,他們個個想要尚訣的人頭,獻(xiàn)給他們神一般的太后。
而南面,宿棠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那是野蠻的異族,他們不知何時竄入了臨安城,此刻撕裂了身上尋常百姓的衣衫,騎著高頭壯馬狂奔而來。
完了,完了。宿棠的雙腳不由得往后退。突然,她意識到了什么,她回身往城樓下跑,尚訣依然站在遠(yuǎn)處,官員勸誡他,城樓上危險。
可尚訣等不到一封一封的戰(zhàn)報,他必須立馬指揮,于是他說什么也不肯再往回走一步。
“王上,好多叛軍打過來了,還有蠻夷之人,王上,救救長信…”宿棠提著裙子,一路狂奔,快要到尚訣身邊的時候,一下踩到了裙擺,她兩只手探向尚訣,順勢跪下,正好抓著他玄色的衣袍。
“王上…救救長信……”幾乎是帶著哭腔的,尚訣皺著眉,身邊的將軍聽了這話,急忙上諫:
“王上,我們城中的兵力本來就不多,這樣突然四面襲擊,臣恐怕…還請王上速速調(diào)回長將軍,末將愿意代勞,王上與長將軍還請速速離開?!?p> 尚訣甩開宿棠抓著衣袍的雙手,疾步往城樓上走。
“王上,萬萬不可,萬萬不可呀王上…”那勸諫的官員依舊不肯罷休,尚訣一揮手將他甩出兩三米遠(yuǎn)。
殺聲震天的臨安城著實讓尚訣停了一下腳步,他俯首望一眼長信,他已身中數(shù)愴,整個局勢明顯一副寡不敵眾的樣子。
“王上,請速速離開此地?!?p> “王上?!背菢巧铣死^續(xù)守城的士卒,凡是有些地位的官員,全都跪成了一片。
可她要他救長信。
他忽然一笑,道:
“開宮門。”
那一瞬間他甚至有些明白為什么當(dāng)年的涼王放棄守城,自我沉塘。
“王上…”下面的官員以為自己聽錯了。
“開宮門!”尚訣又一次重復(fù)。于是下面的守門將不得不,眾官員跪成一片,有的以死相逼,尚訣不緊不慢地下了城樓,坐回自己的龍椅。
正面開著的宮門,瞬間許多不知名的叛軍殺了進(jìn)來,尚訣坐在正中央,這是許多人第一次來王宮,大家見尚訣就那樣泰然自若地坐著,不由得慌了神。
舊涼的領(lǐng)頭人站了出來,刀下是傷痕累累的長信。
“褚王,怎么,要將這王位拱手讓出嗎?哈哈哈。”涼白衣道。
尚訣笑笑,向身旁使了個眼色,道:“不過想請涼…恕不知如何稱呼,不知閣下在涼國,算的上什么職位呢?”
涼白衣身邊的一個將士立馬自豪地答到:“涼統(tǒng)領(lǐng)乃是我們的領(lǐng)頭人,若是在前朝,他老人家乃是我涼王的親表侄子?!?p> “哈哈哈哈,”尚訣不由得笑道,這一笑對面的人都摸不著頭腦,還是那涼白衣最沉穩(wěn),問道:
“不知褚王,對在下的身份有什么疑義?”
“我有一事不明,”尚訣連寡人都不稱了,宿棠感覺得出來,他是在拼命一搏?!安恢@位皇親,為什么人爭回涼國?”
“當(dāng)然是為我涼王?!睕霭滓抡f這話的時候,還朝那遠(yuǎn)遠(yuǎn)的涼王墓恭恭敬敬地行了個禮。
“可涼王早已故去,這新涼國國王之位,難道是為涼王之女,新棠公主所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