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該來.”
垂瞼,翠綠色的眼眸之內(nèi)唯有平靜.
亦如口中的話音.
亦如臉上的表情.
“畢竟...你已經(jīng)提前推測出了我的答案,不是么?”
“那么,為何還要如此?”平靜凝視著擺放在自身面前的書籍,維多利加唇瓣翕動,輕語道:“你應該也很清楚....這只不過是浪費時間的多此一舉,林.”
眼神微微閃爍.
嘆息輕輕回響.
“『浪費時間』或『多此一舉』什么的...我從來都沒有想過,維多利加.”
推開門,少年選擇背馳往日舉止,宛若不懂規(guī)矩與禮節(jié)的莽夫,抬腳邁過門框的正下方,就這么冒昧闖入少女的寢室.
“......很遺憾,我并沒有做偵探的天賦.”
“所以,或許會有些事物在你看來本應當以理性對待,但...我做不到.”仿佛自言自語,又宛若回答著少女之惑,唐蕭林看似漫不經(jīng)心的輕語道:“因此,我來了.”
“無論這么做是否正確,我都會來.”
凝視著維多利加的眼眸,他同樣也以看似平靜實則深底卻暗藏復雜思緒的語氣,做出代表自己內(nèi)心的總結(jié).
于是,他得到了嘆息聲.
和他一樣,是因為感慨什么而發(fā)出嘆息.
“林...你就這么死板,非要走流程么?”以有些顯現(xiàn)無奈情緒的口吻,維多利加問道.
“我只是在做,我認為必須要做的事情而已.”
相比之下,唐蕭林的言語則是未有變化.
“那么,你打算怎么做?”
維多利加再度開口,不止以友人的身份,同時也在思考著局勢:“既然你想調(diào)虎離山,那么可否有什么具體的規(guī)劃?”
“......暫且還沒有.”
“那也就是說,你目前除了把自己設定成『誘餌』以外,其余任何事情都沒考慮?”
“呃...這個嘛......”
望著唐蕭林啞口無言都不狡辯的模樣,維多利加是頓時氣不打一處來,卻又不知道自己到底應該說些什么.
于是,少女只好抬起手捏了捏自己的眉心,似乎是打算以此來緩解頭疼.
“需要我?guī)兔γ???p> 合攏書籍,她嘆息道:“雖然我對你的行動力非常信任,但...至少也請你好歹稍微考慮下,應該如何全身而退才比較好.”
“......抱歉.”
“......你總是這樣.”
聽見唐蕭林的道歉,維多利加卻似如頓時被觸及到什么不愿接受的底線一般,無奈神情近乎只在轉(zhuǎn)瞬之間便是截然不同、甚至就連目光乃至話音都完全冷了下來.
“為什么,你總是要道歉?”
她的聲音略微顫抖著:“明明拖累的一方是我,為什么...你卻還要選擇道歉?”
“......”
無言.
聞言,唐蕭林陷入沉默.
并非無話可說.
他僅是單純沒有預料到,眼前的少女竟然會對她自身做出如此的評價.
已普遍理性而言,或許這般評價確實可能最符合少女當前狀況的言論.
但......
人類終究是感性的生物.
無論是再怎么需要以理性為主的職業(yè),也存在判斷終會有被感性干擾的可能性.
普通人則更是不必多說.
因此,少年能夠道出的選擇僅有唯一.
“沒想到...你居然是一個笨蛋吶,維多利加.”
邁步,上前.
抬手,彎指.
用上和以往完全不同的粗暴風格,他毫不留情欺負起面前的女孩,猛地彈了下她的額頭.
那是感慨.
也是反駁.
更是不滿.
“我們可是同伴.”
望著眼前女孩因為疼痛情不自禁抬手捂住自己額頭,同時淚眼汪汪盯著他、卻想盡可能繼續(xù)維持威嚴的模樣,唐蕭林不由無奈一笑,聲音也是不知不覺重新變得一如既往般的溫柔了下來:“既然是同伴,那么彼此之間,可就不存在什么拖累.”
“更況且......”
和聲音相同,他眼底的神色也一樣溫柔:“你我還是搭檔,不是么?”
“唔......”
輕捂著額頭,淚眼汪汪的少女沒有當即給出回答,僅是以隱約帶有委屈的哭腔發(fā)出一聲略顯低沉的悶哼.
見此,唐蕭林不由再次抬起了手.
望著維多利加似如小貓般略微縮頸警惕自己手掌靠近,卻暫時并沒有做出激烈抗拒動作的模樣,他不禁有些哭笑不得,用指尖輕輕觸碰上她額頭通紅的地方,輕輕地按揉起來,同時口中柔聲道:“怎么樣,很痛嗎?”
“唔...你說呢!?”
雖然沒有拒絕唐蕭林的安撫,少女的聲音卻仍然咬牙切齒,目光更是幽怨到了極點.
哪怕因為疼痛被影響了舉止,在淚水沖洗之下從而變得更加晶瑩剔透的翠綠眼眸內(nèi)卻依舊流轉(zhuǎn)著那份思緒.
“抱歉抱歉...下次不會再這樣了.”
這一次,少年有著足夠的道歉理由.
只不過......
“只不過......”
嘴角悄然勾起一抹充滿調(diào)侃韻味的弧度,他的眼神乃至話音卻飽含認真:“這要建立在,維多利加你不會再說那些傷感情的話為基礎之上哦?”
看似勸說,卻如警告.
看似警告,卻如威脅.
看似威脅,卻如關切.
言外之意,不言而喻.
因此——
“真是的...我知道了啦!”
哪怕再怎么不想妥協(xié),被理性和感性雙重挾持的維多利加,最終也只得同意,按照唐蕭林的意愿跳過話題.
......
真的會如此嗎?
悄然無聲,少女將自己的纖手抬起.
似如鐐銬,禁錮住了少年的雙手腕.
仰頭.
抬眸.
燦爛的笑容浮現(xiàn)在面龐上.
翠綠的眼眸不知不覺瞇起.
“話說回來,林......”
檀口輕張.
唇瓣翕動.
“既然你敢用這種粗暴的方式對待我......”
微笑著,少女幽聲道:“那么,這應該也就代表...你已經(jīng)做好會受到報復的準備了吧?”
“———!!!”
聞言,唐蕭林頓時面色劇變.
“那什么,等會,慢著...維多利加小姐,我們不是應該已經(jīng)跳過這個話題了嗎?”
“確實如此.”
維多利加輕輕點了點頭,卻開口道:“但...一碼事歸一碼事,林.”
說著,她緩緩閉上了雙眼.
隨之,進行了一次深呼吸.
然后——
“你故意弄疼我,這筆賬當場必須算清!”
似如猛虎咆哮,稚嫩的嗓音剎那在房間內(nèi)炸響.
“那...那什么,你先別激動...維多利加,你聽我解釋——”
“我不聽!要是解釋能夠有用的話,還需要警察干什么???”
“不是,等會,現(xiàn)在早就已經(jīng)不存在警察了吧???”
“從某種角度上來說,偵探其實也算一種警察!”
“那是什么強詞奪理的說法?。。俊?p> “我才不管這些!總而言之,你今天必須現(xiàn)在、立刻、馬上付出代價!”
“拜托你冷靜點好嗎?別推,別推!再推要倒了?。∫沽耍。?!”
話音未落,一道沉悶的聲響便是已然回蕩.
與此同時,一道無奈的長嘆也是幽然奏響.
蔚藍星眸一如既往的璀璨,只不過這次有著無可奈何流轉(zhuǎn)于其中.
“......你們兩個,這是想要做些什么?”
忍無可忍,碧翠絲終究還是出了聲.
畢竟,讓她看著自己好友強行把一個男性壓在床上...這種場面實在是有點太過于刺激了.
“要吵架可以,不過能否麻煩你們兩個,別吵到床上去?”
“再說,就算真的迫不及待......”說著說著,碧翠絲莫名似如妥協(xié)了什么一般,表情變得無奈下來,嘆息道:“你們也總得等待貝蒂先離開了,然后再繼續(xù)吧?”
“.........???”
“———?。?!”
聞言,兩人不禁有了反應.
“那個...您也聽見了吧,維多利加小姐?”
“雖然我不太明白碧翠絲是在指什么...但,毫無疑問,您被誤會了哦?”由于兩只手都被少女鐐銬在自己的頭頂上方無法動彈,唐蕭林因此只得僅憑著自己的一張嘴開始勸說:“所以,這件事情麻煩還請務必到此為止好嗎?等下我會獻上歉禮,因此還請勞煩您高抬貴手,暫且先放我一馬.”
“......哦?”
聞言,維多利加嫣然一笑.
“放你一馬?可以呀.”
輕笑之聲似如銀鈴:“只要你答應一個條件,我就放你一馬.”
“悉聽尊便.”
唐蕭林回答得毫無猶豫,毫無退縮.
因此,少女也毫不客氣——
“帶我一起去,林.”
她將他霸道壓在己身下,輕微俯身.
金色發(fā)絲滑落面頰垂吊,輕觸床面.
兩雙眼眸平靜凝視彼此,輕窺思緒.
“你知道...這是不可能的,維多利加.”
“為什么?我們不是搭檔嗎?你用武力保護我,我用智慧輔助你,我們完全能夠做到彼此扶持,為何你卻非要如此固執(zhí)?”
“......我只是想要保護你.”
“『保護』?”
聞言,少女不禁又是一笑.
只不過,相比起之前飽含調(diào)侃與捉弄之意的笑容,此刻顯現(xiàn)于她上揚嘴角的弧度,卻僅有似如深寒的冷意.
以及......
『憤怒』.
“林,認真回答我——”
冰冷的手掌輕輕貼附在少年的臉頰上,翠綠之眸閃爍著耐人尋味的光澤,其中流轉(zhuǎn)著不為人知的萬千思緒:“對你而言,我是什么?”
“你當然是我的同伴了!”
“真的嗎?”
面對唐蕭林不知為何莫名變得有些焦躁、似如不愿意面對什么自己深知的事實一般的舉止模樣,維多利加淡淡笑了笑,輕聲詢問道:“那么,你為何要著急呢?”
翠綠之眸似如魔鏡,或許早已看透了少年的內(nèi)心.
她只是并不想作為.
一直以來皆是如此.
可惜......
今日,注定會破壞.
破壞這份,她從一開始就非常清楚的......
『錯誤關系』.
“我并非是你的私人物品,林.”
湊近少年的耳畔,少女輕聲道:“不要,太小瞧一個偵探了.”
她就這么冷酷無情地將一切搬上臺面,然后毫不留情撕個粉碎,直至露出掩藏在其中的真實.
那是......
少年打著名為『保護』的高尚充當借口,實則卻是最為卑賤的『占有欲』.
“......放開我.”
“怎么了?想逃么?”
面對身下之人開始越發(fā)劇烈的掙扎,少女卻是依舊不慌不忙,臉上神色甚至仍然鎮(zhèn)定自若:“話都還沒說完,你就想走了?”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
“是嗎?那么請允許我再加上這么一句吧——”
再次俯身,只見少女再度湊近少年耳畔翕動唇瓣,似乎說了什么.
隨之,下一秒——
“喂,你們兩個!”
瞧見唐蕭林似如猛獸一般驟然暴起,將壓在自己身上的維多利加反之扔到一旁,然后學著她剛才舉止欺身而上的模樣,本來只打算安靜觀望不作為的碧翠絲頓時不禁嚇得手里捧著的閱覽書籍都掉了下來.
“怎么,說到痛處了?”
哪怕此刻身躺床鋪,哪怕腦袋兩側(cè)是面前之人用來支撐身體的手臂,哪怕眼前之景是自己搭檔那張看上去似乎是因為背光亮度不足或者惱羞成怒從而顯得有些恐怖的面容,哪怕他的呼吸是那么的急促且熾熱,少女心中也完全沒有感到絲毫害怕,甚至淡淡笑了笑:“你這幅模樣,看上去簡直就像是一個還沒有長大的小孩子啊,林.”
“你——!”
少年似乎想要說些什么,卻又戛然而止.
“......抱歉,我......”
這是他最后留下的言語.
似如害怕什么追上自己,他選擇了離開.
倉皇而逃.
“......你是不是瘋了,布洛瓦?”
望著重新合攏的房門,碧翠絲以復雜的語氣開口道:“你知不知道,你剛才究竟在做多么愚蠢的事情?”
“你指什么?”
“還能指什么,當然是指你刺激林學長這件事??!”
見自己的友人繼續(xù)躺在床上抬起手臂遮住雙目顯露一副悠哉模樣,碧翠絲頓時不禁有些氣不打一處來:“你說你,沒事好好的不行嗎?非要在那邊亂胡扯些什么東西,這下把林學長惹生氣了吧?”
“......你聽見我說什么了?”
“你講得那么小聲,誰能聽見???”
“話說回來......”沒好氣地說著說著,碧翠絲忽然嘆了口氣,盯著房門滿臉無奈:“貝蒂...好像還是第一次看見林學長這樣動怒呢.”
聞言,維多利加沉默了.
直至許久......
“......我也是.”
她給出附和.
于是,她得到了反問——
“既然如此,那么你為何要這么做?”
或許是早有預料.
或許是早已洞察.
少女這般回答道——
“因為我知道,今天在這個房間里,我們兩人之中,必定會有一人主動出演這幕劇情.”
她說得很委婉,卻又非常直白.
“......你剛才和林學長說了什么?”
“沒什么,不過是一件小事罷了.”
她說得很坦誠,并且毫無隱瞞.
畢竟,確實只是一件小事而已.
一件小事.
一句短話.
一句為了讓她能夠從今往后與他真正產(chǎn)生聯(lián)系,所以必須要說出的話——
“『保護花瓶』的游戲,該結(jié)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