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很多個日子,沈家明幾乎都不能正常生活,有時候他一個人在客廳看電視,看的好笑的地方,突然會朝廚房喊,“小若,快來看,這一段超級搞笑”。喊完他才發(fā)現(xiàn),如今只剩下他一人。有時候他在家午休,陽光照在他身上,他翻個身,才發(fā)現(xiàn)身邊空空如也,那種凄然的感覺,讓他幾乎瞬間就能清醒。
他總覺得她的突然失蹤好似做夢,但他真的沒有再等到她打來的任何一通電話。而她的那個號碼,從“您撥叫的用戶已關(guān)機”一直穿越時空,到了“您撥叫的號碼是空號”,最后被人接起來,說上一句“你打錯了”。
最開始,他還發(fā)瘋一樣,給張明打、給林靜姝打,最后還打到了已經(jīng)在廣州上班的杜婉那,他還詢問過杜婉蘭若的叔叔,可是杜婉并不知情,只知道有這么一個當官的叔叔,但叫什么名字,是誰,她都不知道。所有人都對蘭若的突然失蹤感到離奇,仿佛他只是信口開河。
張明說,“家明哥,你別著急,我再打電話問問,這么一個大活人,不會突然消失。我有消息,一定會通知你?!?p> 就這樣,沈家明幾乎找了她一年,甚至跟著舒宏博和林靜姝去了她的家址,甚至動用了李學東在公安系統(tǒng)的關(guān)系,查了國家公安網(wǎng),得到的信息是,在??墒?,她人呢?他覺得,仿佛他跟蘭若的一場相識,不過是夢一場。
沈家明客廳里的鉆石掛畫還在,上面是一棵樹的春夏秋冬。沙發(fā)上的公仔狗和米老鼠、茶幾上的花瓶里依舊在更換香水百合,那個老伯他都認識了。她說很快就回來,可她卻沒有信守諾言。
他用高價把蘭若曾用的號碼買了過來。這一年多來,他一直給這個號碼充話費,他能看到很多發(fā)給蘭若的短信,雖都是一串號碼,但可以看得出都是蘭若關(guān)系較好的朋友。他從來不回復(fù),慢慢地那手機上的短信越來越少,只有一個號碼一直在持續(xù)不斷地給蘭若發(fā)短信,總是發(fā)一條,然后好幾個月后,又發(fā)一條。
一年后的夏天,沈家明接到林靜姝的電話,她在電話里嚎啕大哭。沈家明問怎么了。林靜姝說她跟舒宏博分手了。然后她掛掉了電話。從此以后,連林靜姝都沒有了消息,仿佛他跟林靜姝的通話,也不過是夢一場。
而杜婉那邊,他知道的消息是,她去廣州沒有從事行政,反而去做了銷售,如今去西南邊境擴大業(yè)務(wù),起初他們還一直聯(lián)系,后來她也沒了聲息。
似乎蘭若以及她身邊的人,都給沈家明一種夢幻般的不真實。他甚至還隱約覺得,是蘭若為了逃避他故意讓所有他認識的人都統(tǒng)統(tǒng)遠離他。他帶著這種陰梟的黑暗心里,就這樣又過了一年。
這天,他突然接到張明的電話,說林靜姝回來了,再找他。沈家明便特地聯(lián)系了林靜姝,還去見了她。
剛畢業(yè)那會的林靜姝,跟此時的林靜姝差別太大,那個時候,林靜姝雖然也不好看,但是至少身材不錯,但現(xiàn)在……她不但長相不美麗、不突出,甚至體態(tài)也不夠優(yōu)雅。但沈家明都自覺忽略掉所有這些細節(jié)。他只想從她口中探到任何一點關(guān)于蘭若的事,哪怕是她要分手,哪怕是她突然死亡。可林靜姝并沒有跟他說起蘭若。
林靜姝從自己的狀況開始說起,又提起那年的不告而別,是因為舒宏博的父母不同意他們在一起,而舒宏博更同意他家人的話。但跟舒宏博分手回了家鄉(xiāng),她才發(fā)現(xiàn)自己懷孕了。她打掉了孩子,帶著傷痛,可最后還是覺得應(yīng)該回來,她不能就這么丟下她的所愛和青春。
她說肖行在舒宏博那個地級市,她進了肖行所在的公司,跟他一起做銷售。無論日子和生活有多么苦,她都要堅持下來,只要能跟舒宏博在一起。而舒宏博也最后跟他的家人攤了牌,“爸媽,如果你們一定要讓我娶靜姝以外的女子,你們就做好準備讓你們的兒子打一輩子光棍吧?!?p> 沈家明幾乎為他們的愛情所感動。那一刻,他清楚地聽到自己的心跟自己說,一個人如果真的愛另一個人,會想方設(shè)法回到他的身邊,就好像林靜姝這樣。
林靜姝最后才提到蘭若,剛說了一句“抱歉,還是沒有蘭若的消息”,沈家明就幾乎有點絕望的感覺。林靜姝不但給蘭若發(fā)各種社交信息,還動員幾個關(guān)系好的人給蘭若發(fā),但都毫無例外的石沉大海。
沈家明不知道一個人可以消失的如此徹底。他最開始的幾年里,甚至幻想過,她是不是被人殺害,用殘忍的方式把皮肉蒸煮、吃食,或者是被埋在某些不知名的地方。
這兩年來,他經(jīng)常會夢見她,夢見她躲在寒冷的地方,一直哭、一直哭,她跟他說,她沒有做過那么多辛苦的工作,也沒有受過那么多苦。有時候他又會夢見她開心的笑,跟他說,我現(xiàn)在會做很多好吃的,我回來一一做給你吃。我會做很多家務(wù),以后把咱們的家里打掃的干干凈凈。
他最常夢見的,是跟她一起在湖邊賞花,但不知怎的,他分明感覺到她就在身邊,看她時,她卻遠在湖的彼岸。他看著她同那些落葉繽紛一起成為背景,在夢里深刻地感受到她的離別。
他還總夢見他們一起坐在公交車上,他看見她就在他對面的那輛車上。他使勁拍窗子,想要引起她的注意,卻怎么都不能夠。她好似看不到他。他著急地想要大喊,卻怎么都喊不出來。有一次他好不容易喊出來,只是驚醒了自己。
有時他還會夢見她就躺在他的身邊,他能觸摸到她溫暖的身體和柔弱的嘴唇。可當他想要親近她時,就發(fā)現(xiàn)她化作花瓣,散落了一床、一地。
沈家明多么希望這些夢都是真的啊,或者他能夠永遠都不要醒來,這樣他就可以永遠留在睡夢里。但是,他這些心情,都不敢跟任何一個人說,只能悄悄放在心里。每次夢醒之后,他都是說不出來的凄涼。
為此,他特地去了一次XZ林芝,去看他曾經(jīng)跟她說過的那片野生的桃花林。他那天在那片桃花林下站了很久,直到冷氣攻入他的心肺,幾乎讓他不能夠呼吸。他開始覺得,這一切的因素,都是他在他自己心里種下的,至于她……或許從來都不曾真正感受到。
他還總是想起,她曾經(jīng)跟他說過的煙火,她說那樣奢侈,怕以后懲罰她再也看不到。她還說過如果以后有什么事,讓他一定能夠明白都是為了他好。有時候他心情平和,覺得她或許真有什么事。有時候心情焦躁,便罵她、罵老天、罵命運、罵自己。
這些年來,林靜姝一直跟沈家明有聯(lián)系。沈家明不但知道了蘭若的同學和朋友,而且還都知道她那些同學和朋友都在哪里,都在干什么。比如當年跟蘭若一起讀大學的朋友,除了卓菲和郭子安這一對,其他的男女朋友基本上都修成正果了。
林靜姝不是一個認生的人,她一旦覺得這人可交,便會真心以待。這些年沈家明聽她嘮叨,過去有時候心情不好,給林靜姝打個電話,聽她嘮叨一番,反而就會覺得心情舒坦。這四年多過去,聽見每一對都在一起了,他卻變得更加煩躁。林靜姝似乎也覺得再提蘭若不妥,后面慢慢的,簡直不再提起蘭若。
林靜姝和舒宏博結(jié)婚時,沈家明特地前去參加,并送了一份大禮?;槎Y上他還見了很多蘭若過去的同學。但林靜姝和舒宏博誰也沒有提起沈家明的特殊身份?;槎Y后,舒宏博和林靜姝小心地問沈家明想不想去蘭若家里看看。沈家明猶豫了一會,便同意了。
沈家明幾乎是帶著激動的。他似乎總心不死,總想著可能蘭若就在家里。這種心情在走到蘭若家門口的時候,變得幾乎都挪不動腳步。但他們敲破了蘭若家的門,可家里依舊無人。
林靜姝這些年看著沈家明為蘭若一直在等待、一直在尋找,她們也想盡辦法,卻終究得不到蘭若的半點消息。那天,她終于對沈家明說,“我比蘭若年長一歲,也算是比你年長,我知道你對她的心。但事實不能強求。也或許,她是去做她認為對的事?!?p> 林靜姝這些年也在猜想,她甚至覺得,蘭若可能去找辛子騰了,但是怕她們?nèi)⌒λ?,也便選擇避而不見。但她又總覺得這個想法不靠譜。但她還是簡要地說了一下蘭若過去喜歡的辛子騰的事。
“四年了,你不如,向前看?!边@是林靜姝在沈家明走時說的最后一句話。
沈家明刻意隱忍,幾乎覺得無法呼吸?;厝サ穆飞?,他雖然不想承認,但心里難免析出“她從未愛過我。否則該來找我。”“她就算不愛我,也該來告訴我。為什么這么不聲不響,失蹤的這么徹底。這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