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贏有所動搖,他索性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朝在地上的人說:“你說,是什么法子?”
“這是一曼的事,我自己能處理好,三爺......就不要多問了?!?p> 他冷哼一聲,不帶一絲情感:“在他手里死了的人什么樣子都有,你當(dāng)真不怕?”
“為了三爺,一曼又有什么可怕的?”
她的語氣堅定而又決然,似乎已經(jīng)有了為了一切不惜赴死的決心和勇氣。她心里也是清楚,霍伯贏向來欣賞能人,只要她能做好這件事,就算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shù)倪~出第一步。陸一曼將懷表滿懷期待的交給霍伯贏:“這是我今兒剛買的,店里的人說這表是英國貨,整個北地只有他的店里有賣。我也沒去過英國,不知道這個表究竟如何。但我想著,既然少見,總不會是不好的東西。三爺,你看看可喜歡?”
他只是粗略的看了一眼,就接過來放在桌子上,再也沒多投入半分留意的目光。陸一曼就這樣看著他剛才所有的動作,看著桌子上冰冷的懷表,看著面前不屬于自己的男人。
她握著霍伯贏搭在椅子上的手說:“既然做錯了,為什么不去好好給她說清楚?三爺這般折磨自己,實(shí)在是太不明智?!?p> 他聞言一怔,卻只問了句:“你還知道什么?”
陸一曼干脆的站起來,聽了他的話,心里一處極堵得慌,更別提有多傷感。
“三爺手中之刃何其多,我不過也是其中之一。多少該知道的事,不該知道的事,我有分寸。”
霍伯贏自認(rèn)再無話可說,道了句:“軍中還有事,或許大哥已經(jīng)開始練兵了。我先行一步,芬姨會好好招待你?!彼掖彝庾?,陸一曼情急之下只好說:“我見過她,不只是在渡邊的慈善宴上?!?p> “誰?”
“你心心念念的人,不就是那位紀(jì)家的小姐嗎?”
霍伯贏一把拽住她的手,生怕她再說出一句關(guān)于這些年的事。他惡狠狠的質(zhì)問:“你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你每日都要看著那張早就已經(jīng)發(fā)黃了的照片,我自然是記住了她的神情,她的模樣。她回國的那日我就知道了,一月初九,百樂門設(shè)宴款待周家的人。那一日我在臺子上,人群中一眼就望見了她。她挽著父親的手,步步曼妙生姿,叫人不注意也難。后來她與兩家的人起了爭執(zhí),自己一個人跑回家。那周家的人倒是追了出來,若我沒記錯,三爺與周家的小少爺也算是有一年同窗之情吧?!?p> 他松開手,聽她慢慢講下去。
“之后的事就沒什么。我不知你與她到底發(fā)生了什么,可我不想再看見你這樣,不想再看見你背著所有人看著她的照片,我也不想再看見你夜夜夢中念著自己未了的心事,念著她的名字!”
她一下子說了那么多,加之情緒漸進(jìn)崩潰有些喘不上氣。她看著面前的人,依舊是當(dāng)年施恩自己的那位軍官。如畫的眉毛似乎飛入兩鬢,輕薄的嘴唇抿在一起。細(xì)細(xì)想來,剛才那番撮合的話說的又不合時宜。可她來的時候明明不是這么想,明明想著要如何去抓住霍伯贏的這顆心,怎的平白無故將這紀(jì)汀蕪牽扯了進(jìn)來。陸一曼頓時清醒,纏繞在一起的思緒仿佛被一雙無形的手整整齊齊的撥開,展露出來的是那一個個清楚分明的想法。她平定自己的情緒,柔聲說:“我本應(yīng)無牽無掛的隨奶奶離開這個人世,倒是你不吭不響的闖進(jìn)來我的生活。三爺,我想好了,只要你點(diǎn)頭給我這個機(jī)會,我就能心無旁騖的去做?!?p> “若你真的想好了,這件事從今天開始便只有你與我知曉。一曼,你必須清楚這事急不得。渡邊的身邊魚龍混雜,要是遇到了難辦的事,真的急紅眼,縱使......”
“縱使是你也未必會保下我?是嗎?”她仰面看著明晃晃的天花板,記憶里的三爺從始至終都是這樣?!拔颐靼?,我也懂。三爺走到今天,付出了多少年的時間,又怎會因一把小小的刀刃斷送自己大好的前程??扇羰撬秊槟阕鍪?,我想你定會不顧一切的保下她,這多年的打拼在她面前又值得了什么?”
她突然又把門打開,趕緊把剛才放在桌子上的表拿過來塞到霍伯贏上衣口袋里。
“我說錯了,三爺根本不會讓她去冒這個險??晌以敢猓词惯@是一條沒辦法回頭的路,即使我知道你的心意和這件事的后果,我也愿意。像我這樣卑賤的人,渡邊回國這樣危險的事,自然是由我去做?!?p> 霍伯贏再也不說話,徑直走出臥室的門,獨(dú)留著陸一曼一人待在空蕩蕩的房間里。她環(huán)顧著整個房間,墻上掛著的幾張合影,都是霍伯贏從英國寄回來的照片。照片里的人正是意氣年少的模樣,陸一曼靜靜看著,積蓄的歡喜也越發(fā)濃烈。她走到桌子旁,手拂過那個人常常趴著的位置,拂過那張供他休息的椅子,以至于桌子上他用來寫字的筆,用來把玩的木雕,陸一曼都有仔細(xì)看過。她打心眼里認(rèn)為,愛一個人,就是要與他生生息息的有所關(guān)聯(lián)。
她索性坐在那張紅木椅子上,曾經(jīng)自己從沒坐過這個位置,更沒有像今日這樣坐在這里不放過分毫的觀察這間房屋。椅子正對著的那張抽屜半開著,她記得平日里霍伯贏總會小心翼翼的鎖起來,今日許是因?yàn)樽约旱木壒?,他走的匆忙沒來得及上鎖。抽屜里隱隱約約放著一個小盒子,陸一曼耐不住好奇,四下張望,見門和窗戶都已經(jīng)緊緊閉上,她這才敢偷偷的把抽屜拉出來,抽屜里的盒子瞬時出現(xiàn)在自己的眼前。
這是一個精巧的盒子,只有一個手掌的大小,盒子面上雕刻著繁雜的花紋,四周鑲嵌幾顆碧綠的珠子,一眼看上去就不像是尋常店鋪能買到的。
她還是打開了。
映入眼中的是一小小的布袋,霍伯贏把這個東西裝的那么仔細(xì),一定是非常重要的物品。她將繩子拉開,看見袋子里面放著一張折疊的紙,一張照片和一枚戒指。
照片上的是她捧在心尖上的霍伯贏和紀(jì)家的那位小姐。紀(jì)汀蕪穿著一身洋人都愛穿的裙子,白裙子很長也很精美,一直拖在地上。她的頭上戴著小小的頭紗,襯的她更加溫婉可人。紀(jì)汀蕪一只手挽著霍伯贏,另一只手捧著一束花,臉上掛著的笑容像冬日里的暖陽,照的人心溫暖。
陸一曼記得那叫婚紗。
她曾聽那些名流說,這件裙子只有結(jié)婚時才可以穿。
她的呼吸開始變得急促,慌忙打開那張折疊的紙,只見上面寫著幾行字,短短幾句,字字灼目。
‘兩姓聯(lián)姻,一堂締約,良緣永結(jié),匹配同稱??创巳仗一ㄗ谱?,宜室宜家。卜他年瓜瓞綿綿,爾昌爾熾。謹(jǐn)以白頭之約,書向鴻箋,好將紅葉之盟,載明鴛譜?!?p> 原來她愛的三爺早已經(jīng)娶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