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變革決心
季書穿過層層的庭院來到書房前。
幾名執(zhí)戟甲士侍立在門口一動不動，若不是因為季書的到來讓他們側(cè)目看了一眼，真讓人以為是一尊尊雕像呢。
季書推門而入，舉起手中卷子，朗聲道。
“大哥，快來看看這個?！?p> 孫策坐在書案前，正百無聊賴的處理著政務(wù)。這些事對他來說實在過于無趣，但身為君主，他已經(jīng)漸漸明白不能全憑個人喜好做事，所以他試著去努力。
聽到季書的聲音，知道科舉取才之事有了眉目，孫策頓時精神一振，連忙放下手中的公文，高興道。
“看來這次的科舉是出了些有用之才了，一大早你就來給我報喜了。”
“這可是個大才，不過是不是報喜，還要你看過之后才好說呢。”
季書拿在手上的正是諸葛瑾的卷子。
說實話，諸葛瑾的答案超乎了季書的想象，讓他都有些害怕了。
經(jīng)過他和魯肅、張纮、張昭等人的商量，一致決定還是交給孫策來拿主意。
本次科舉的目的本就是為了網(wǎng)羅人才，制衡世家，進一步掌控江東，為征戰(zhàn)天下做準備。
若真能找到一名賢良，對正在發(fā)展、成型的孫策軍來說，無疑是個天大的好消息。而能當?shù)眉緯痪洹按蟛拧钡姆Q贊，讓孫策有些喜出望外。
見季書語氣古怪，孫策一臉好奇地接過卷子，細細查看了起來。
“二哥呢？”
“去籌備武考了?！?p> 季書一拍額頭這才想起周瑜的任務(wù)，也不再說話，坐到一旁喝起茶靜靜等孫策看完。
不出所料，孫策的臉色隨著卷子的閱覽，時而變得驚喜，時而變得難看。
良久，孫策終于把那張卷子放了下來。他長長噓了一口氣。
“好一個諸葛瑾！好大的氣魄啊！”
季書出的那些選擇、解釋題暫且不去說他，單單就說最后一題。
【若你成為江東高層，你覺得發(fā)布什么樣的政令才能讓江東迅速強大起來呢？】
在這里，諸葛瑾就提出了兩個辦法，一稅法和齊民律。
所謂的一稅法，指的是取消所有的雜稅，只征收一種稅，折算成銀兩繳納。
田稅，由官府丈量土地，按照擁有的土地多寡來征稅。
這一條說起來簡單，可一旦施行起來所產(chǎn)生的影響卻很可能轟動整個江東。
好處之一，是使稅務(wù)的征收明朗化。由中央規(guī)定只征收一種稅，地方就沒有辦法在巧立名目征收各種雜稅了。這從根本上遏制了地方官員濫用私權(quán)去斂財，將人民從各種苛捐雜稅中解放出來，使稅賦變得合理。
好處之二，以前是誰種地誰交稅賦，而新政令施行后對于沒有土地的佃農(nóng)來說，納稅的負擔就轉(zhuǎn)嫁到了地主身上，無數(shù)人將從忍饑挨餓變成溫飽之家。當然這還要同時出臺禁止提高土地的出租費用的規(guī)定，不然地主們把稅務(wù)加到租金里就讓這些變得毫無意義了。從某種程度上來說，這也遏制了地主們無止境地兼并土地，把百姓變成依賴他們生存的佃農(nóng)，削弱了世家的影響力。
好處之三，對于還處于萌芽狀態(tài)的商人、手工業(yè)者，完全取消了稅務(wù)，這將大大促進商業(yè)發(fā)展和城市繁榮。
“商稅雖然只占賦稅里極少的一部分，可是建立了公會、工廠之后就不好說了，不過公會、工廠由官府建立，本身就可從中抽成獲利，這方面稅賦取消也就取消了。但田稅這項卻是需要魄力的，你缺錢的時候想多征點稅可就不行了！這會讓你失信于民。”
季書的語氣很淡，卻很認真。
孫策聞言微微點頭，對于此項弊端倒是怡然不懼。
而如果說“一稅法”很是讓孫策滿意的話，那“齊民律”就讓孫策又喜又怕，也明白了季書等人讓他看這份卷子的意義。
齊民律，即民眾平等，官府不再認同賣身契約。
封建制雖然不像奴隸制那般買賣人口。但那些貧窮到難以生活的人，自己賣身給大戶人家，從此做起人家的家奴，這種你情我愿的事情官府也就承認了。
而齊民律一出，那一紙賣身契就成了一紙空文，不再具有法律效力。
好處之一，瓦解世家武裝，鞏固中央政權(quán)。當那一紙賣身契不再具有效力的時候，各個世家的家奴頃刻間變成了自由人，世家再也不是豪強，而僅僅只是一個大一點的家族罷了。
其次，那些解放出來的家奴除了少數(shù)會被世家雇傭為長工或短工，大多數(shù)都是些沒有著落的人，他們只能流入到工商業(yè)和軍伍中去。這對季書一手主導施行的新政好處尤為明顯，商人再也不怕招不到伙計，季書也不用愁工廠招不到工人了，甚至孫策軍的部隊也能充實不少。
“壞處就是······”
“不用說，我明白！”
孫策打斷了季書的話，他臉色陰晴不定的接著道。
“壞處就是直接跟世家翻臉！”
沒錯。
如果把“一稅法”比作一把刀子的話，它就是在割世家的肉。這次江東風波，世家在和孫策的交鋒失敗，說不定對這“一稅法”也就捏著鼻子認了。
但“齊民律”根本就是一顆炸彈，直接把“世家”這個詞炸成碎片，從此只有大戶人家，再沒有什么世家豪門了。世家這還不發(fā)飆就奇怪了！
孫策雖然不喜世家，甚至要的就是達到這個效果，但當這么簡單明了的辦法擺在眼前，他反而躊躇了。
人，生而不平等，有的人命輕如浮萍；有的人命貴不可言。
即使在未來的世界，人的出生也同樣不平等，但是人們至少擁有平等改變的權(quán)利。
而在這個世界，許多人即使拼盡一生的努力，依然改變不了任何東西。
平心而論，季書希望孫策能同意這一條政策。他來自未來，擁有過平等，也曾落入絕境，自賣為奴，他能明白那些人的處境。
在這極端不平等的世界，季書希望給予他們一絲抗爭的勇氣。
孫策自小在軍隊里長大，接觸的都是士兵。
在這個亂世之中征戰(zhàn)，與他們互相扶持，與他們性命相托，所以孫策身上才沒有平常世家的優(yōu)越感，所以孫策認可他們的性命是平等的。他繼承了父親孫堅的民本思想，所以在諸侯看來，和泥腿子混在一起的孫策才如此特立獨行。
曹操不會采用諸葛瑾的“齊民律”，因為曹操要的是駕馭世家，而不是撕碎世家。
劉備同樣不會采用諸葛瑾的提案，他不得志時，只敢對世家展露自己的仁義；到得志時，他就是立于頂點最不把人命當人命那個。
季書知道如果這個時代有人敢同意諸葛瑾的提案的話，那這個人只會是孫策。
孫策長長呼出了一口氣。
“這個諸葛瑾，還沒到我?guī)は侣犆兀徒o我出了個大難題?。 ?p> 荊州世家倒是有意孫策，但那些大才可是各有傲氣啊，季書可覺得諸葛瑾沒有那么心甘情愿呢。
白了孫策一眼，季書饒有深意地說道。
“君擇臣，臣亦擇君！”
孫策愣了一會兒，忽然呵呵傻笑起來，一拍桌子道。
“他大爺?shù)模瓦@么干了！”
“就是要干這么大，才顯得我這個主公有氣魄不是？！”
雄赳赳，氣昂昂！
末了他還補了一句。
“待會，等公瑾忙完了，我們再具體商量下怎么辦。不然我還真有點害怕?！?p> 諸葛瑾是初出茅廬不怕虎，正是膽子最大的時候。
而孫策是真的天不怕、地不怕的狠角色。
對未來的相似之物早就習以為常的季書，亦未能設(shè)想到這個決定將會給漸漸平息的風波又掀起怎樣的波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