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承諾（二）

　　草薙劍這件至邪之器，之前發(fā)揮的力量已經(jīng)相當驚人，如今吸收了這么多鮮血，威力暴增幾倍，這一記“叢云襲滅葬”全力轟出，籠罩了整片廣場，漫天的黑氣如同雨點般侵襲下來，范圍內(nèi)根本無人能擋，更無人能幸免。

　　難道……真得到了最后時刻了？真得非用那個不可了？

　　正當我猶豫時，天空中出現(xiàn)了一道不可思議的強光，一個碩大的影子出現(xiàn)在了我們和黑氣之間。

　　這是一頭一人多高的生物！周身覆蓋著的與其說是鱗片，不如說是晶體。反射著美麗光澤的水晶覆蓋了它的全身，不可勝數(shù)的水晶菱角從它的頭部伸出，一直延伸到后頸、脊椎、直至尾部，這些菱角美麗而纖細，看起來過于精致，以至于會讓人產(chǎn)生一種可以輕易將之折斷的錯覺。

　　它猛地張開了雙翼，那是一對美麗得無法形容的水晶之翼，而且更大得出奇，其身體和翅膀的大小比例幾乎和蝴蝶一樣，對比之下，異獸的身體反而顯得渺小了。

　　就在我們的眼前，這雙翅膀承受了所有的黑氣，看起來比玻璃更脆弱的水晶連一絲震動都沒有，在短暫的沉寂后，黑氣竟然被水晶翼全部反彈回了天空，在云層之上煙消云散。

　　包括天草四郎，所有的人驚呆了，四周死一般的沉寂，所有清醒的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這只不可思議的異獸身上。

　　異獸仿佛根本不在意這數(shù)百雙目光，它從容地收回翅膀，環(huán)視了四周一圈，隨即就消失在一片和他來的時候同樣的強光之中。

　　“剛才的，莫非是……”好一會兒，第一個回過神來的卡爾才怔怔地說，“……神圣水晶龍？”

　　“哎？難……難道就是那個傳說中……傳說中可以反彈一切非物理攻擊的神圣水晶龍？”艾扎克斯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

　　“肯定是的，”卡爾說，“而能夠召喚神圣水晶龍的人，恐怕就只有……”

　　“呼～～總算趕及了?！睈埯愇鲖I的聲音在云端中響起。

　　果然，傳說中通靈師，也是我和安琪兒的美女老師，此時毫無疑問是最可靠的強援。

　　“是……是你這婆娘？！”天草四郎瞪圓了眼睛問道，“不可能啊，鬼冢老頭明明已經(jīng)把你困在了異次元的?！?p>　　“那個鬼冢是很有本事?！睈埯愇鲖I凝立空中，手拄魔杖，長發(fā)飄逸，風華絕代?！暗菓{他一個人就想把我困在異次元，只怕還不足夠?！?p>　　“小姑娘，看來我是小看你了，果然是后生可畏。”一個干癟枯瘦的矮小老者出現(xiàn)在天空中，比起神定氣閑的愛麗西婭，老者顯得有點狼狽，“想不到你這么快就徹底破壞了我的空間束縛?！?p>　　“鬼冢老頭，我敬你是前輩，黑龍島和天神之光也是歷來井水不犯河水，先前才禮讓三分，但你們黑龍島竟然設(shè)下這等陰損計謀暗算我們學院，殺傷這么多學生，今日之事，斷不能善罷甘休！”愛麗西婭的語音越來越嚴厲。

　　“天草，你混蛋！”鬼冢老頭看了看四周，臉色也極為陰沉，“我明明是讓你一完成任務就立刻離開，你在這里干什么？！居然還把我們的刺客都拿來做血祭？！東西到手了嗎？”

　　“老頭你別指使我！”天草四郎嘶啞著嗓子吼道：“你以為我沒找嗎？但是哪里找得到那本破書？！而且一下子來了兩個好手圍著我打，你不是說已經(jīng)設(shè)法把所有的高手都拖住了嗎？！”

　　“哼！鬼冢你果然老了，讓天草那個瘋子參與到計劃里來，真是個低級錯誤！”天空中不知何時又出現(xiàn)了一個瘦高個的獨眼龍。

　　“他媽的！加藤你說什么？！”天草大罵起來。

　　“噢？我有說錯嗎？你這個只知道依靠一把草?劍橫沖直撞的瘋子！”獨眼龍加藤毫不客氣的反唇相譏。

　　“敢小看我！我殺……”天草眼看著就要抓狂了。

　　“都給我住嘴！”鬼冢終于也吼了出來，“你們兩個起內(nèi)訌也不看看地方！加藤你別光顧著數(shù)落天草，你那邊的任務完成得怎么樣了？”

　　“當然，我和某個瘋子加白癡可不一樣，”加藤依然話中帶刺，“留在學院里的老師全都被我困在陷阱里了，短時間內(nèi)是出不來的，雖然我覺得其實殺了他們會更好?！?p>　　“試試看啊?！卑⒅Z教官的聲音突然從遠處傳來，眾人急忙望去，只見三個高大的身影正不疾不緩地走來，為首的正是阿諾教官。

　　阿諾教官身后的一個人我也比較眼熟，很快就想起來了，那是武技考試的時候和阿諾教官一起的辛格教官，另一個雖然沒見過，不過他的服色和阿諾、辛格一樣，想來也是學院里的教官。

　　這三人的衣服鎧甲都又臟又破，身上也是血跡斑斑，可以想象在來之前已經(jīng)經(jīng)歷了連番苦戰(zhàn)，然而他們健碩的身形，有力的步伐，堅毅的眼神無不給人以一種硬朗之感。

　　三名教官的出現(xiàn)，令場上的學生無不精神一振，不少認識那三人的學生已經(jīng)歡呼了出來。

　　“我們的運氣來了，”卡爾也面露喜色，“先是愛麗西婭大師，現(xiàn)在‘終結(jié)者三人組’的三位教官也來了。”

　　“什么？什么三人組？”我懷疑自己聽錯了。

　　“你不知道嗎？”卡爾說，“來的是阿諾教官，施瓦教官還有辛格教官，他們被合稱為‘終結(jié)者三人組’?！?p>　　汗……我說這個名字怎么這么耳熟呢？算了，現(xiàn)在沒有必要關(guān)心這個，重要的是現(xiàn)在的實力對比正如我預見的那樣向著對我們有利的方向調(diào)整。

　　“怎么回事？加藤！”鬼冢的臉色更加難看了，他自然也意識到了這一點，“你不是說已經(jīng)完成了嗎？”

　　“可惡！想不到這三個家伙居然能擺脫我的布置！倒是小瞧他們了！”加藤也顯得有些氣急敗壞，在他自鳴得意時，阿諾教官他們?nèi)说某霈F(xiàn)可說是一記響亮的耳光。

　　“哇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加藤你個白癡居然還好意思說別人？！”天草又瘋笑起來，真不知道他出于什么立場竟然能這么高興。

　　“唉，”鬼?？戳藧埯愇鲖I一眼，無奈嘆了口氣，“我自以為計劃周密，結(jié)果還是太低估天神之光了，想不到我困不住一個年輕女人，想不到加藤也會失手，更想不到幾名學生竟然拖住了天草這么久……”猛然間，他又突然提起音調(diào)，“……不過你們不要以為這樣就完了！鬼藏！”

　　“在此?！蹦鞘且粋€沒有一絲一毫感情的冷漠聲音，正在我們奇怪于明明聽見了聲音卻沒有看見人時，地上一幢房屋的影子突然多出了一截，然后這截影子一點點地變得立體，最后變成了一個人，一個全身都包裹在黑衣服里，只露出一對毫無表情的眼睛的人。

　　“鬼藏，我相信你絕對不會失手，任務完成得怎么樣了？”鬼冢急切地問道。

　　“非常遺憾，”鬼藏的聲音不冷不熱，“我在宿舍樓埋伏了三個小時，目標始終沒有出現(xiàn)?！?p>　　“什么？！”鬼冢顯然大受打擊，“難道我們完全失敗了？”

　　“那也不一定，”鬼藏的聲音依然沒有任何的感情波動，說實話他的嗓音并不難聽，但是這種不冷不熱不咸不淡卻又陰森森的感覺實在太難受了，仿佛脖子后面有一條毒蛇在“嘶嘶”地叫?！拔以诖_認目標不會出現(xiàn)以后，以完成任務為最優(yōu)先，立刻就來到這里進行監(jiān)視，結(jié)果是……就在剛才，終于確認了目標的所在。”

　　“安琪兒！快逃！”我大喊一聲，不顧一切地擋在安琪兒身前，與此同時，鬼藏幽靈般的身影已經(jīng)沖到了我的眼前。

　　千鈞一發(fā)之際，一條灰影閃到我跟前，擋下了鬼藏的一抓，接著只聽天空中一聲清叱：“當我的面也敢動手！太目中無人了！角蟒！”白光閃耀之下，鬼藏已經(jīng)被一條通體純白，頭生獨角的巨大蟒蛇死死纏住。

　　然而鬼藏似乎根本不知道自己被纏住了，他眼睛死死盯著我，但我知道，其實他要看的不是我，而是試圖透過我鎖定在我身后的安琪兒，那眼神中的執(zhí)著實在怕人，仿佛在說：“我是目中無人，我的眼中只有任務。”

　　鬼藏猛地怪叫一聲，身體竟然從角蟒的纏繞中滑出了半截，眼看著他就要全部滑出來的時候，修羅卻從天而降，狠狠一拳打在他的肚子上，大吼一聲：“看你再不老實！”接著就是耀眼的電光和鬼藏的慘叫聲。

　　刷！距離最遠的阿諾、施瓦和辛格三名教官已經(jīng)趕了過來，站在我們周圍擺成一個三角陣，顯然是不再讓敵人有機可乘。

　　我這才看清剛才閃出救我的那條灰影，卻發(fā)現(xiàn)竟然是里昂這小子，只不過他現(xiàn)在戴了一頂卡得很低的帽子，又用圍巾把臉幾乎完全遮住了。

　　里昂這小子搞什么飛機??？先玩失蹤，然后又玩突然出現(xiàn)間門面大俠。然而，我略一思考也就明白了大概的經(jīng)過，從里昂的表現(xiàn)來看，他們先是害怕被天草四郎他們認出相貌，這其中的原因暫時不去管它，剛才里昂偷偷溜走相比也是這個原因，但情況如此緊急，他也不敢走遠，于是小心的遮起容貌，潛伏在一旁，剛才情況緊急，他又碰巧離我夠近，才能救援及時，以他一個需要隱藏身份的人的立場來說，能夠沖出來幫我也算是值得感激了。

　　再看看地上的鬼藏，我也不由得感嘆愛麗西婭的加入果然讓我方力量產(chǎn)生質(zhì)的區(qū)別，之前光是抵擋天草四郎已經(jīng)費了那么大的勁，而現(xiàn)在同為七武海之一的鬼藏竟然一下子就被擊倒，不過剛才看似輕而易舉，其實卻相當于集合了里昂、愛麗西婭和修羅三人的力量，跟在機緣巧合之下一氣呵成，而鬼藏的注意力全在安琪兒身上，也難怪他會連招架的能力都沒有。

　　“芙若婭！你沒事吧？”剛落地的克雷迪爾急切地問道，剛才他在空中看得真切，極為擔心，無奈手上抱著生死未卜的希爾瓦，無法上來救援。

　　“我沒事，但是希爾瓦怎么樣了？”我連忙問道。

　　“不好說，我看他一點反應都沒有，只怕是……”克雷迪爾顯得很擔憂。

　　“讓我看看！”卡爾沖了上來，仔細地檢查希爾瓦的傷勢。

　　“怎么樣？”我問道。

　　“……胸骨斷裂，腎臟破碎，還沒斷氣簡直是奇跡，但是肯定沒救了。”卡爾咬著牙說。

　　“……是么?！蔽逸p聲回答，心中慶幸應該還來得及。

　　“別一副事不關(guān)己的樣子！”卡爾怒吼了起來，“他是為你而死的！”

　　包括我，周圍所有人幾乎驚呆了，一直溫和的，微笑的卡爾幾時如此憤怒過？

　　“卡爾，別這樣……”克雷迪爾勸道。

　　“我知道你們想說什么，”卡爾依然很激動，“他救了大家，對嗎？但為什么要用他的命來救你們？！因為他是平民？因為你們是貴族？因為你們的生命更寶貴嗎？！”他又憤怒的指著我說：“他喜歡你，所以你利用他，不是嗎？！”

　　“芙若婭沒有這個意思，當時那是……”艾扎克斯試圖解釋。

　　“夠了，”我打斷了他們，這種爭執(zhí)對我而言根本沒有意義，我現(xiàn)在唯一在乎的就是還來不來得及，“隨你怎么說好了，但是雷，請你把希爾瓦抱到那里好嗎？”我指了指不遠處，那里是個被打壞的房屋，還殘留了一圈矮墻。

　　克雷迪爾雖然不解，但是點頭照做了。

　　我也來到希爾瓦身邊，然后對其他人說：“請你們離開一下好嗎？我想單獨和他呆在這里?！?p>　　由于現(xiàn)在情勢很緊張，本來過來的就只有幾個熟人，聞言也就都離開了，他們或許認為我只是想向希爾瓦道別和道歉。

　　“你到底想干什么？現(xiàn)在向他道歉不是太晚了嗎？”卡爾冷冷地說，他并沒有隨他人一起離開，希爾瓦的事使得原本最善解人意的他現(xiàn)在卻非常執(zhí)坳。

　　“請你離開好嗎？”我輕聲但堅決地說。

　　“我不走！”卡爾大聲說，“我要親眼看看你到底還能為他做什么！”

　　“請你離開。”不知不覺之間，我的聲音也開始有點冷了。

　　“我說過我不走。”卡爾說，“現(xiàn)在這一切都是你造成的，我要看你到底假惺惺到什么時候！你們貴族的假惺惺，我已經(jīng)看得夠了！”

　　“你給我滾！”我終于怒吼了，轉(zhuǎn)生以來，我第一次在人前發(fā)怒，因為我真的擔心來不及了。

　　卡爾顯然也沒料到我會有這樣激烈的反應，錯愕之間臉色變了幾變，終于扭頭轉(zhuǎn)身就走。

　　“現(xiàn)在道歉其實不晚的，”卡爾轉(zhuǎn)過身以后，我突然在他身后說，“其實很多事都不晚，你可以說我自私，說我假惺惺，我知道，你會這么說一定是因為貴族虧欠你很多，所以我也不奢望你的理解，反正你以后就會明白，我也會向你道歉的?！?p>　　卡爾沒有回過頭來，只是默然地站了幾秒鐘，終于大步離開了。

　　我看了卡地上的希爾瓦，他的樣子非常安詳，一點也不想是垂死的重傷者，反而像是睡著了。一個清秀的，正在午睡的大男孩。

　　平時那股陰沉、冷漠、令人難以接近的氣息現(xiàn)在完全消失了，或許，現(xiàn)在的希爾瓦才是真正的希爾瓦，平時那樣子只是一種自我保護吧？受過傷的人會本能的自我保護拒絕他人。只有在他笑或者睡著的時候，他才像是原本的他，一個十六歲的男孩。

　　你做到了你的承諾，而我，也有我的承諾，我一定會完成它。

　　我取出一把精巧的小匕首，那是蕾菲娜送給我的。

　　“以前做夢也沒想到，我會有自己親手割腕的這一天呢?！蔽易猿暗叵胫瑢⒇笆紫蛑滞髣澫?。

　　潔白的肌膚上，殷紅的血液不斷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