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盜經(jīng)
宗治聽了這話宛如頭頂響了個晴天霹靂,頓時嚇得癱軟在地,嘴里喃喃地連話也說不清楚,過了好一會眾人才都聽見,原來是他語帶哽咽地連呼冤枉。
虞可娉道:“好啦,宗治師父,我隨口唬你一唬。眾位大師,請莫見怪,便請下一位小師父上來罷?!弊谥我淮?,隔了好一會才站起身來,抹了把眼淚離去。
第二位進殿的是宗圓,他也不過十六七歲年紀,一身精瘦,臉上卻是一副木訥之情。虞可娉道:“宗圓師父,請問在經(jīng)閣中司職何務?”
宗圓低聲道:“管理香火?!?p> 虞可娉道:“如何管法?”
宗圓道:“火石捻引等易燃之物,鎖在三層庫房,那里鑰匙一向由我保管。我每日只需晨曦將各處香爐點上、暮時將香火熄滅便可?!?p> 虞可娉道:“其他三位沙彌師父,可知火石等的所在?”
宗圓道:“自然是知道的。”
虞可娉看他不善言辭,似乎再也問不出什么,便停了一會。宗圓見她忽然停住不問,也抬起頭來看她,四目相對之際,虞可娉突然大叫:“宗圓,你為何恁地殘忍,殺害同門!”
宗圓嚇得雙肩一聳,忙低下頭去,道:“沒有。我沒有殺他?!?p> 虞可娉哈哈大笑:“好啦好啦,算我冤枉了你。請你喚最后一位沙彌師父上來。”宗圓抹身走下殿去。
不一會宗林走入殿來,他年紀稍大一些,卻也不過二十出頭。虞可娉道:“宗林師父,你好啊,你在經(jīng)閣之中,司職打掃清潔事務,是么?”
宗林性子頗為機靈,眨了眨眼,道:“是啊,小僧平日負責經(jīng)閣四層的打掃。”
虞可娉道:“看來四人之中,小師父的司職最為辛苦?!?p> 宗林擺擺手道:“不辛苦,不辛苦。宗清每日都要費神查點經(jīng)書,宗治要將經(jīng)書的陳列一一背住,宗圓整天提心吊膽擔心香火無情,只有小僧上下打掃,雖是個苦差,卻樂得心里自在?!?p> 虞可娉道:“昨夜宗清師父被殺,那是在什么時候?”
宗林道:“師祖?zhèn)兘裨缫瞾韱栁遥@個小僧確是不知。我們四人向來子時睡下,卻不知宗清師弟何時跑到四層經(jīng)閣,更不知是何人又跑去將他殺害?!?p> 虞可娉笑道:“只怕你想錯了。想是有人先去四層偷書,不知宗清如何發(fā)覺,偷偷跟了上來,卻被其撞見殺了。”
宗林道:“這個小僧不知,小僧入睡后猶如蠢豬,便是天雷地響,也未必能夠醒覺?!?p> 虞可娉笑道:“小師父恁地油嘴滑舌。我來問你,是不是你為了偷經(jīng),殺害了同門宗清?”
宗林也笑道:“女菩薩真是說笑了,我和宗清師弟向來交厚,怎會謀害于他?何況萬行經(jīng)雖是洪廷大師手繪,的確彌足珍貴,但我要來又有何用?”
虞可娉點頭道:“如此說來,也未嘗不是道理,你要來經(jīng)書無用,其余三位沙彌師父,想來去偷經(jīng)書,也是用處不大?!?p> 宗林道:“是啊,我們四個常年待在經(jīng)閣,若真要查看經(jīng)書,自有大把時間去看,又何必去偷?師祖?zhèn)兘癯繉⒔?jīng)閣找了一番,又遍搜了我們?nèi)说纳砩希瑓s沒有經(jīng)書的影子,依小僧來看,這經(jīng)書的遺失,也未必和宗清之死有關?!?p> 人叢中一個老僧喝道:“宗林,問你甚么便答甚么,莫要信口胡說!”
宗林一嘬舌頭,不敢再言。虞可娉道:“好啦,宗林師父,我問完了,你請回罷。”宗林依言下殿。
虞可娉在椅中挺了挺身,卻沒說話,一時間大殿里寂靜無聲。普絕開口問道:“虞女俠,現(xiàn)下可有了些眉目?”
虞可娉道:“方丈大師,今晨有了兇案,何時發(fā)覺不見了經(jīng)書?”
普絕道:“宗林等見宗清喪命,都急著到一層向普真師兄匯報,普真師兄便命院中掃地的沙彌來報我等。老衲得信來后,普真師兄已察覺丟了經(jīng)書?!?p> 虞可娉道:“命案就在眼前,普真大師如何想起要查經(jīng)書?”
普真道:“阿彌陀佛,自從恩師洪廷大師圓寂,老衲便奉命守在藏經(jīng)閣,這一住便是十七年。閣里出了大事,老衲自是要先查經(jīng)書,便命宗林等三人帶老衲一齊趕往四層,果然見手繪閣中恩師的《萬行經(jīng)》不見了。及后方丈帶人又將藏經(jīng)閣搜了一遍,連宗林等三人的身上也沒放過,卻都沒找到。宗林等自晨至后始終沒離開過藏經(jīng)閣一步,若是他們偷了經(jīng)書,自也無處藏匿。是以老衲等一眾思來想去,總是猜想不出經(jīng)書的所在。”
虞可娉道:“這個不難。方丈大師,請你派幾名心腹師父,悄悄到藏經(jīng)閣去,將大藏經(jīng)、大寶積經(jīng)、華嚴經(jīng)找出,撿那最厚的幾本逐一翻看,且瞧瞧有無線索,切莫過于聲張?!逼战^依言,讓弟子廣澤帶人去辦。
約過了半個時辰,廣澤面帶喜色來到殿中,道:“師父,弟子和幾位師弟依虞女俠吩咐將這幾部經(jīng)書翻了一遍,果然在華嚴經(jīng)第四卷第一冊中,找到了遺失的萬行經(jīng)!”眾僧聞言,都是又喜又驚。
普真急道:“果有此事?”
廣澤道:“是。那冊華嚴經(jīng),中間被撕掉了數(shù)百頁,部頭又大,萬行經(jīng)便藏在其中,若不拿下翻找,誰能想到會在其中?”
普真喜道:“我佛有眼,總算沒讓經(jīng)書失在我的手中!虞姑娘,你可真是活菩薩!不知你如何猜到經(jīng)書會在彼處?”
虞可娉道:“此前聽方丈大師講說,經(jīng)書遍尋不著,我便猜想,經(jīng)書多半未離開經(jīng)閣,那么藏匿之法,只有書中藏書了。小女雖未見過萬行經(jīng),但想那既是前輩高僧的手繪,必不會太長太厚,后來問了宗治師父哪些經(jīng)書最大,便想碰碰運氣,沒成想一試便中,也當真是小女命好?!?p> 普絕道:“虞女俠才思敏捷,機智遠超常人,又何必自謙?經(jīng)書失而復得,那是本寺頭等大事,老衲感激不盡。只是不知偷經(jīng)之人究竟是誰?這兇案與丟經(jīng)一事是否有關?”
虞可娉道:“適才廣澤師父曾說,華嚴經(jīng)有一冊少了數(shù)百頁,不知師父帶人搜索時,可曾見到少了的紙張?”普絕搖了搖頭。
虞可娉道:“既沒見到,這幾百頁紙片總不成憑空飛了,各位大師不妨想想看,它們?nèi)绾螘У臒o影無蹤?”眾僧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是一頭霧水。虞可娉知道這些高僧心思質(zhì)樸,又轉(zhuǎn)頭向婁之英道:“婁師兄,依你之見如何?”
婁之英低眉沉思道:“若用火燒,只怕便能真的憑空無影無蹤?!?p> 虞可娉笑道:“照啊。四個沙彌師父中,宗清負責查點經(jīng)書,宗圓負責各處香火,宗林負責上下打掃,宗治負責引領同門借經(jīng),那么何人有機會將幾百頁紙片付之一炬,那再明眼不過?!?p> 普絕道:“如此說來,偷書的必是宗圓了?”
虞可娉道:“小女胡亂推演推演,那純是自己的猜想,未必便是實情。我想昨天夜間,宗圓小師父趁其他三個師兄弟熟睡,便悄悄跑到四層去偷萬行經(jīng),卻不知宗清小師父為何也起得床來,被他撞個正著。料想兩人未發(fā)生什么爭執(zhí),否則三層的宗林、宗治小師父,底層的普真大師早就有所察覺了。宗圓不知如何穩(wěn)住了宗清,趁其不備,一刀刺在了他的背上,可憐宗清師父就此斃命。宗圓知道即已事發(fā),這經(jīng)書明日無論如何也帶不出去了,于是便想了一招,挑了一部最厚的華嚴經(jīng),將內(nèi)里幾百頁盡數(shù)撕去,把萬行經(jīng)藏入其中,然后又悄悄地打開倉庫,取火將幾百頁撕下的經(jīng)書燃了,最后偷偷溜回去睡覺,第二早三人同醒,再假裝和兩個師兄弟發(fā)現(xiàn)宗清遺體,這招瞞天過海,便算成了一半。方丈大師,待會請叫人去經(jīng)閣查處,我猜那些焚毀經(jīng)書的灰燼,都在香爐之內(nèi),紙張的燃燼與香火的大不相同,一看便知?!?p> 婁之英道:“殺了宗清既然怕事情敗露,那為何不將經(jīng)書放回原處,要費這等周章藏書?”
虞可娉笑道:“此事便請方丈大師親問宗圓罷?!逼战^稱是,再度叫宗圓進殿。
宗圓二次入殿,心中大是惶惶,他見眾師叔祖各個神情威嚴,方丈更是臉若冰霜,不由得懼意陡增,一顆小光頭上盡是汗水。
普絕道:“宗圓,萬行經(jīng)已經(jīng)找到了?!弊趫A兩肩微聳,不知該如何回話。
普絕又道:“你為何要偷取萬行經(jīng)?又為何要殺害宗清?還不快從實招來!”
宗圓支吾道:“方……方丈……”
普絕喝道:“你撕了華嚴經(jīng),將書紙焚毀,我們已在閣中香爐里找到了痕跡,你可還有什么狡辯!”
宗圓畢竟年少,二次上殿時心中已有搖擺之意,被方丈喝斥之下,再也支撐不住,雙膝跪倒道:“弟子……弟子知罪……”
普絕道:“昨夜情由,你且細細道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