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圈套

　　只聽見主席中一人哈哈大笑，道：‘賢弟，你用這話來將孫兄的軍，只怕是瞎子點燈白費蠟啦?！蚁惹斑M莊時曾拜會過諸位前輩名宿，知道現(xiàn)在說話的正是胡布施，此人穿著邋遢，講話言語粗陋，便像個市井閑人一樣。

　　孫協(xié)可端莊斯文多了，他當即笑道：‘胡兄此言差了，相救義軍首領(lǐng)是為國利民的大事，孫某自是義不容辭，何用旁人相激？’

　　胡布施大笑道：‘好啊，武圣金口一開，那是無往不利了。要是僥幸救出二位頭領(lǐng)，那也算功德一件?！?p>　　吳浴一躬到地，長嘆道：‘二圣若能親去中都蕩寇救人，豈止是一件功德，那是復(fù)我漢人河山的起點，足以青史留名的大義舉。吳某在此謹替北方數(shù)萬萬勞苦受難的漢人謝過二位！’

　　他一說完，院中群雄登時俱都動容，只見一人站起高呼道：‘孫莊主、胡大俠，白某人不才，雖是三腳貓的功夫，但也要隨二位前往中都救人，您二位盡管差遣，白某水里來火里去，皺一皺眉頭的不是好漢！’原來說話的人叫做‘威震秦嶺第一劍’白居昊，他一柄青鋼劍打遍陜南無對手，武功頗為不弱。他這么一叫，群豪頓時便炸開了鍋，有的高呼‘在下也愿赴湯蹈火前往中都’、有的大叫‘不才可給二圣牽馬墜蹬’，都紛紛立起了軍令狀。

　　恩師聽了眾人的豪言邁語，卻只是苦笑搖頭，當時少林方丈普絕大師、普海大師就坐在我?guī)熗缴韨?cè)，普絕大師察覺到恩師對此頗不認可，不禁好奇道：‘余真人可覺得此事有何不妥之處？’

　　我?guī)煾傅溃骸髱熋媲柏毜啦桓也厮?，我年少時居于北方，于女真人的行事作風(fēng)甚為了解。他們俘了張徐二位首領(lǐng)，即便被劫獄數(shù)次仍不處決，令人頗為疑竇。我料想金人必有陰謀詭計，大伙憑著一腔熱血硬拼，只怕有些想當然之?！?p>　　普絕點頭道：‘老衲也有此一慮，金人狡黠，想是以二位首領(lǐng)為餌，欲誘賺我中原武人上當?！?p>　　我?guī)煾更c頭道：‘不錯，當年金人用此招法騙人入甕，那是貧道親身之歷，非道聽途說，咱們不可不防?！?p>　　普絕大師聽到這里，當即站起身來，朗聲說道：‘阿彌陀佛，諸位英雄稍停，老衲有言相說。’這一聲聲若洪鐘，院內(nèi)人人都能聽到，但語音柔和，毫無霸道鼓噪之音，依我看來，普絕大師武學(xué)修為之深，似乎不在三圣之下。眾人聽到大師言語，都知少林派是七大派魁首，普絕方丈作為得道高僧，儼然已是中原武林的領(lǐng)袖，是以人人住口，等他示下。

　　普絕大師道：‘金人囚禁二位義軍首領(lǐng)已有月余，按說二人聚眾起義，乃是謀反大罪，理當誅斬?？山鹑诉t遲不動，只是軟禁兩人，那又是何故？’

　　吳浴道：‘金人占我中原河山，皇帝位子坐的卻不穩(wěn)固，他們意圖收買人心，不敢過度激發(fā)民憤，因此總抱著說服張徐、化解義軍的妄想。但兩位首領(lǐng)鐵骨錚錚，無論是高官富貴引誘，還是殘刑酷法恫嚇，都不為所動，直教金人好沒辦法?！?p>　　普絕大師道：‘金人自是不懷好意，但這些年來也曾抓捕過不少反抗的漢人義士，勸降未果后，往往即刻處決，殺一儆百，如這次囚禁張徐二人如此之久，確是罕見?！捯魟偮洌晃簧聿穆詾榘〉暮谀樝喙溃骸裆詷O是，我也覺得金人囚而不殺，只怕是另有所圖?！駜?，你猜猜看，說話的人是誰？”

　　婁之英暗自奇怪，心道為何要叫邵旭來猜，忽地心念一動，幾乎和邵旭同時開口，一個道：“是我姨丈么？”一個道：“是邵大哥的姨丈端木掌門嗎？”

　　厲知秋點了點頭，笑道：“你倆都答對啦。端木掌門雖然身材不高，但為人正氣浩然，講話很有分量。他說完后，適才吵鬧的群雄也都陷入了沉思，賀經(jīng)綸道：‘端木老弟有何高見？’

　　端木掌門道：‘高見二字愧不敢當，我只是隱隱覺得不妥，但究竟不妥在何處，卻也想不出頭緒，適才聽到普絕神僧提點，在下不過是心有戚戚罷了。’

　　普絕大師道：‘阿彌陀佛，英雄大會廿年一次，至今已有百年，可謂天下皆知。老衲是怕金人狡詐，料想咱們必會在大會中定下救人之策，那時他們在中都布下天羅地網(wǎng)，以逸待勞，咱們冒冒然闖入，豈不要吃大虧。是以想求大家三思而行?！簝?nèi)群豪聽了這話，倒也覺得不無道理，不少人便點頭贊同。

　　胡布施忽道：‘大師良言，的是可貴。依我之計，中都由我和孫兄二人走一趟便了，無需他人相陪。’

　　普絕大師敬他三圣之名，又覺他說的的確在理，便要點頭說好，這時恩師卻在座下輕輕拽了拽大師的衣角，胡布施眼尖，瞧見恩師舉動有異，便喝道：‘兀那道士，你是何人，卻要來管我和普絕大師談話！’

　　普海大師忙站起說道：‘阿彌陀佛，胡居士貴人事忙，適才引薦時您忘記了。這位道長是貧僧的良友余仙，醫(yī)道之高，舉世無雙，在浙南閩北一帶頗有名氣，被百姓稱為再世仲景。他年少時居于北方金人統(tǒng)治之下，曾親睹金人誘敵深入、甕中捉鱉的把戲，是以出言警醒師兄?！?p>　　唉，普海大師這無意的一番話，可把二圣給得罪了，胡孫二人要去中都救人，普海大師卻說什么甕中捉鱉，那不是把二人比作了烏龜？孫協(xié)涵養(yǎng)頗高，一笑而過也就罷了，胡布施性子粗暴，登時便火冒三丈，只是普海大師也是少林有道高僧，他不便直言反駁，于是便把氣全撒在了恩師身上，只見胡布施站起叫道：‘余仙？我在江湖上未曾聽過你的名頭，你曾親睹金人詭詐，不知是何高見？’

　　我?guī)煾嘎犓c名道姓的質(zhì)問，也只得站起道：‘貧道是個大夫，平素未敢涉足江湖，胡大俠不聞賤名，那是理所當然。不過金人狡黠，貧道年少時的確有過切身體會，胡大俠要聽，貧道也不妨說說。那年距徽欽二帝被俘已有快二十年，北方早已被金人所占，那時節(jié)我才十八九歲，尚未出家入道，因為幼時練過一些三腳貓的功夫，便在開封給一個漢人大戶人家做了護院。那家的少主和我年紀相仿，大家很談得來，少主愛武，家里便花了無數(shù)錢財給他請師問友，是以少主雖才弱冠，但武功頗為不弱。那一年官府突然派兵圍了莊院，說是主人勾結(jié)南朝官府，意圖在開封舉事，我拼命護主，和少主二人趁著官兵不備，終于逃了出來，主人一家其余眾人卻被官兵捕獲。然則頗為奇怪的是，金國官兵并未把主人一家關(guān)入大牢，而是仍把大家關(guān)在府中，增派人力晝夜把守。我那少主聞此消息，便想回家救人，我苦苦相勸，要他聯(lián)絡(luò)好親戚朋友后再行定奪，哪知少主救親心切，對這些年學(xué)下的身手武功又頗自負，暗忖即便不能成功，自己也能全身而退，于是趁我睡著，獨自回家劫獄，最終卻還是沒能回來。金人抓到少主后，便將主人一家全部趕往大牢關(guān)押，沒幾日便將主人滿門抄斬。后來我才得知，原來金人漏了少主一人，便故意不將這一家押往監(jiān)牢，而是留著大伙在府中，以便引少主回來；又因知道少主武藝高強，便在府里布下種種陷阱，這才將少主拿住，沒能讓他走脫。此后我細心留意，發(fā)現(xiàn)此種伎倆在金兵捕人時比比皆是，金人常說，漢人往往尊親重道，最講義氣，抓了誰的至親好友，他便會拼死來救，那時將他們一網(wǎng)打盡，最是容易不過。金人行事向來如此，是以大家講起相救張徐二位首領(lǐng)，我便想到他們慣用的毒計，這才和普絕大師言說。’

　　群雄中有不少祖居北方的豪客，恩師一番話講完，便有人跟著附和道：‘這位道爺說的不錯，我在河?xùn)|一帶，也曾聽過金人以此計誘捕契丹反叛?！钟衅渌麕讉€北邊的好漢講說自己的所見所聞，這些人在江湖上成名已久，名氣威望比恩師可都要高多了，他們這么一說，院里眾人又都覺得金人使詐，的確不可不防。只聽八臺派掌門關(guān)世族道：‘余道長所言不假，咱們?nèi)舨混o心應(yīng)對，一古腦的跑去中都胡鬧，被金人候個正著，可就糟了。那時中原武林元氣大傷，豈非得不償失？’

　　賀經(jīng)綸道：‘關(guān)老弟所慮確然在理，但我們思來想去，二位首領(lǐng)那是非救不可，若不去中都劫獄，老弟還有什么其他法子沒有？’關(guān)世族登時被他問的語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