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梓見到那個傳言中的“杜小四”的時候,不由得感覺有些啼笑皆非。
他先是接到了梁安的電話,聽說要在二隊抓進看守所的那群混混里找到一個據(jù)說是“所有人都認識”的“十九歲男性青年”,看看能不能找借口把他帶出來,從他嘴里撬出點有用的東西。
結(jié)果他到了集體關(guān)押的房間里問了問,沒有人應(yīng)聲不說,里面愿意提醒的人都說知道有這么個人,卻沒看到他現(xiàn)在在這。那么按理說,杜小四應(yīng)該和其他十幾個房間里單獨關(guān)押的人一樣。
這可愁壞了人,畢竟“杜小四”一聽就不是個登記在身份證上的真名,還是其中一個看守的警員從登記冊上找到了姓杜的幾個疑似人員名字,發(fā)現(xiàn)其中一個確實是被關(guān)在了單獨的房間里。
杜小四在團伙里沒什么地位,也沒什么特殊的案底,按理說不應(yīng)當這么被單獨的關(guān)押起來,在那樣的大通鋪里歇著就足矣。但隨口問出看守把他分開來的理由,這個人的存在就更令人無言以對了。
“我都說了我不知道那是個什么地方!”
邵梓趕來的時候,杜小四還抓著門上的鐵柵欄,激憤的跟對面房附近的警員苦心傾訴。
“得了……”警員也覺得無語,“小兄弟,你可真是個喇叭轉(zhuǎn)世。之前你附近那幾位都被你吵的要求換房了,也都說你是那邊一直住著的人,常常見到。也就為了人道主義精神讓我一個人在這看著你。你可倒好,獨享一串空房,可惜只能呆在一個里頭,咱們算對你挺好的了?!?p> 邵梓走到走道的起始處,并沒有掩飾自己的腳步聲,一邊走來一邊聽到這邊的對話。
杜小四還對其他人的到來渾然不覺,握拳在鐵柵欄上砸了兩下,大聲道:“他們唬你們的你們也信?欺負守法公民是不是?誰說待在……待在不好的地方人就不好的?不信你去問問,我干過什么壞事嗎就把我關(guān)起來?!”
他倒還挺理直氣壯。
高聲呼叫的聲音在長長的回廊里回蕩,隱約有余音從遠處傳來,杜小四喊出來的聲音都成了二重奏,更添了幾分氣勢。
警員被嗆的頭皮發(fā)麻,無可奈何的嘆了一口氣。主要是覺得這分貝實在太過離譜,自己的耳膜或許要申請一下勞務(wù)費以作慰藉。
“把你關(guān)起來不是為了懲罰你,是為了看看你到底有沒有做什么錯事?!?p> 警員回頭,看見走來的邵梓如同見了救命稻草:“邵副隊!”
“你是條子里的老大?”杜小四毫不退縮,眼神不善,一雙手抓著柵欄猛烈的晃了晃,發(fā)出哐啷的響聲,“快把我放出去!”
作為一個想要出去的被捕嫌疑人,他似乎極其莽撞,根本不把警員的情緒當回事?,F(xiàn)在邵梓可以從窗縫里看到他現(xiàn)在的姿態(tài)——門上的柵欄設(shè)置的極高,如果站在地上就要看到外面那得是兩米多高的巨人。但他卻能把頭露了出來,竟是爬上了門,用腳抵著墻和門的夾角,才讓自己從柵欄上露臉。
看來這位也很執(zhí)著于“當面和人說話”,也不吝惜自己的體力,確實是個有著使不完力氣的人。
“按照規(guī)定,既然你出現(xiàn)在了那個地方就有犯罪的嫌疑,我們可以羈押你二十四個小時?!鄙坭髯叩酱扒?,微微抬頭,對上杜小四圓瞪的眼睛,“我叫邵梓,昱州市刑偵第三支隊的副隊長。你要真是合法公民,就該知道我們有用這樣的方法保障公眾安全的權(quán)利和義務(wù)?,F(xiàn)在問題回到你身上,你這么急著想出去,是有什么訴求嗎?”
杜小四呆了一下,但很快回過神來,似乎是在考慮后開口:“二十四個小時?不行!反正我啥事沒干,你們憑什么把我關(guān)起來!”
然后又開始翻來覆去的嚷嚷。
邵梓算是看明白了,他的注意力根本沒有放在除了什么時候能把他放出去以外的事情上,自己的解釋他也是通通忽略不計,一個字也沒聽進去,就像和他差不多同齡的學生上課時除了“下課”兩個字一無所獲是同一種做法。
“杜茂,你要想出去的話就乖乖聽我說?!鄙坭骷哟罅艘袅?,盡量讓自己每個字都說的幾位清楚。
杜小四的真名叫做杜茂,這是登記在冊的名字以及收上來身份證的內(nèi)容。
聽到這話,杜茂終于消停了一瞬間。
但也僅僅是一瞬間。
“有什么好說的!”他不忿的嘟囔,“你們就不該關(guān)我,我本來就該出去,都是你們的問題,我為什么要聽你們的?住住怎么了?隨便誣陷人有王法嗎?”
幾乎無法正常交流。
邵梓摸了摸下巴,聽著杜茂不僅絮絮叨叨、還忽大忽小的聲音。
大聲的是慣例的控訴,極其吵嚷;而小聲的是委屈的碎碎念,含混不清。
他發(fā)現(xiàn)了一個問題。
這已經(jīng)不是叛逆不叛逆,愿不愿意接受調(diào)查的問題了。杜茂無法做出對他的“訴求”理智的判斷,連“聽”這個詞的詞義都從單純的傾聽不自覺的扭曲到了聽話的“聽”上。
一般人根本不會產(chǎn)生這種誤解,尤其是在極度急迫的情況下,更想想方設(shè)法的解決問題。杜茂現(xiàn)在的年紀是十九歲,大腦發(fā)育早已成熟,在這個年紀也不會出現(xiàn)像小孩一樣聽不懂才胡攪蠻纏的情況。
他是為了混亂而混亂,為了吵嚷而吵嚷。
正如梁安在電話里描述的那種少見的情形,杜茂現(xiàn)在的精神根本就不正常。
“或者你可以告訴我,你出去想要干什么?!鄙坭鳑Q定再做確認,試探性的提問,“既然你想要出去,如果真的有恰當?shù)睦碛?,那我也不是不可以破例讓你出去?!?p> 這是一種不負責任的誘導(dǎo)。
但在聽到出去兩個字以后,杜茂似乎變了一個狀態(tài)。
“……你說話算話嗎?”杜茂眼神警惕,抓著欄桿的雙手握得更緊了,手心隱約可見的有些發(fā)白。
杜茂不再重復(fù)不斷的做一系列胡話的復(fù)讀機,這是好事。
邵梓于是繼續(xù)開始誘導(dǎo):“你想出去嗎?”
沿用剛才的關(guān)鍵詞,這似乎能讓杜茂的精神狀態(tài)趨于冷靜。邵梓猜測,也許“出去”這個行動能讓杜茂腦海中某樣鎮(zhèn)靜劑似的東西聯(lián)系起來,作為一個聯(lián)想的橋梁。
果不其然,經(jīng)過強調(diào),杜茂這回似乎冷靜了許多。
他跳了下去,但滿身的力氣沒有使完,氣都沒有多喘一下。
“我有重要的理由,一定要趕快出去?!?p> 雖然現(xiàn)在的邵梓看不到杜茂的眼神,但聽聲音就能判斷出,這小子似乎看上去靠譜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