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節(jié) 還魂
眼瞅著城中已是火光沖天，這下留在城外的那些鳳翔軍士也是呆不住了。當(dāng)即，他們便扛起都統(tǒng)鄭畋的棺槨，亦步亦趨地朝對面那支陳倉舊軍慢慢靠了過去。對方自然也看出，眼前這些人無非是想腳底抹油，趕快開溜。而那鳳翔軍士則也是心里沒底，不知道對方究竟能不能就這么輕易地放自己過去。然而，當(dāng)他們來到對方跟前時，卻發(fā)現(xiàn)此時那些陳倉舊軍中有不少人的腦袋上都已系上了白布條，看樣子似是在為都統(tǒng)戴孝。而當(dāng)對方瞅見鄭畋的棺槨靠過來后，一個個也是不由自主地慢慢跪了下來。
“奇怪，對方頭上的孝帶是哪里來的？”
眾人忙定睛觀瞧，這才發(fā)現(xiàn)原本那些陳倉舊軍手中的旗子，這會兒早已被撕得只剩下一根根的木桿。就在剛才，對方是扯旗戴孝，此刻他們正一個個伏于道旁，看那意思應(yīng)該是有意想要放自己一馬。對面的鳳翔軍士心想“那還等什么”，于是忙抬著都統(tǒng)鄭畋的棺槨從他們間匆匆穿過。
而也就在對方剛走沒一會兒，恰巧又從城中傳來了李昌符讓他們趕快進(jìn)城幫忙救火的命令。那些陳倉舊軍正求之不得，如此他們也算是為自己找了個推脫的口實。當(dāng)即，一群人便頭也不回地朝鳳翔城中趕去。
是夜大雨瓢潑，可那些剛剛虎口脫險的鳳翔軍士卻顧不得道路的泥濘、夜路的艱辛，只馬不停蹄拼命朝東邊的太和關(guān)一路狂奔。然而，就在他們還正驚魂未定忙著向前趕路時，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卻又發(fā)生了——從那都統(tǒng)鄭畋的棺槨內(nèi)竟突然傳來一陣猛烈的敲擊聲。
“咚咚咚……咚咚咚……”
“嗯，怎么回事？”
那些抬棺的杠夫不由得當(dāng)即大驚。
“咚咚咚……快停下來，讓我們出去！”
幾個杠夫嚇得立刻腿都軟了。
“不好啦，都統(tǒng)在棺材里說開話了！”
一群人忙撂下棺槨，連滾帶爬地向后倒退起來。
見此情景，郎中徐謹(jǐn)忙快步趕了上去。
“大人，是你們嗎？”
很快，從那棺槨內(nèi)便也傳來了回應(yīng)。
“快……快讓我們出去，俺都快憋死了！”
徐謹(jǐn)一聽，連忙在邊上點了點頭。
“我知道了，大人，你們再忍耐片刻，我這就讓他們將棺槨打開?！?p> 說著，徐謹(jǐn)忙回頭朝身后眾人拼命招了招手?？赡切┸娛吭缫芽瓷盗搜?，這會兒正一個個愣在原地目瞪口呆、不知所措。
“我說，之前在城門口時我還一直不相信咱們都統(tǒng)能詐尸，可眼下他老人家……他老人家怎么突然開口說起話來了，而且還一直嚷嚷著想要出來！”
“可不是嘛！還有那徐郎中，他可真是膽夠大的，這都什么時候了，他竟還敢過去跟都統(tǒng)閑聊天！”
“誒，你們快瞅，徐郎中他怎么還朝咱們招手呀，那意思是不是想讓咱們過去？”
“咳，反正你們誰愛過去誰過去，我是肯定不去！”
可他們中還就真有膽大的，這些人便是之前那幾個府中親隨。他們忙快步跑了過去。
“大伙兒快將這棺蓋打開?！毙熘?jǐn)吩咐道。
當(dāng)下，幾人便趕緊一起用力將那棺蓋抬到了一旁，而這會兒都統(tǒng)鄭畋則也漸漸蘇醒過來。
“快去將馬車牽來。”
“是。”
就這樣，也不知自己為什么會在這里的鄭畋，當(dāng)即又稀里糊涂地被人抬上了馬車。郎中徐謹(jǐn)剛要再帶人去撬那嵌板，可還不待他們動手，那底下的沈明便已三拳兩腳將之掀翻在地，隨后迫不及待地坐起身來，“呼哧呼哧”地喘起了粗氣。
“哎呀我的媽呀！我說，徐郎中，你們怎么……你們怎么也不管我們了，俺差點……差點沒給活活憋死在底下！”
徐謹(jǐn)聽了倒是并不怎么擔(dān)心沈明，他趕緊來到棺槨旁查看起彭遠(yuǎn)的情況。
“徐郎中，俺大哥怎么樣了？”沈明忙也關(guān)切道。
只見彭遠(yuǎn)在那里有氣無力地輕輕晃了晃頭，隨后徐謹(jǐn)這才也松了口氣道：“還好，彭大人應(yīng)該就只是身體太過虛弱而已，我看還是也趕快將大人扶上車吧?！?p> 于是，沈明先自跳出棺來?？僧?dāng)他想要回頭再去多叫幾個人過來幫忙時這才發(fā)現(xiàn)，原來此時身后那些人還正呆呆地愣在原地，傻傻地張著大嘴干瞅著他們。
“嗯？豈有此理，我說你們這幫家伙還愣在那里干嘛，還不趕快過來幫忙！”
見對方還是沒有反應(yīng)，這下沈明也是有些惱了。
“哼，你們都聾了是不是！怎么，難道說還得讓俺親自過去一個個請你們不成！”
說著，沈明便要抬腿向前?？伤@一邁步不要緊，對面那群人卻是嚇得連忙倒退起來。沈明見狀也是一下子愣住了。
“嗯，這幫家伙什么毛病，見了俺怎么跟見了鬼似的？這剛多大一會兒工夫呀，怎么一個個的就都不認(rèn)識俺了？”
沈明正愣在那里奇怪，這時郎中徐謹(jǐn)忙從后面跑了過來，隨后在沈明耳邊竊竊私語了幾句。
“咳，弄了半天敢情是這么回事呀，怪俺，怪俺?！?p> 說著，沈明忙朝對面眾人招了招手。
“喂，你們別怕，俺和大哥、都統(tǒng)他們并沒有死，剛才那只不過是在演戲罷了?！?p> 見對方還是將信將疑，于是沈明忙又讓徐郎中將火把取了過來。
“喂，你們都瞅清楚了，站在這兒的可是不折不扣的大活人！”
“是呀，大伙兒都別怕，沈大人和都統(tǒng)他們真的沒有死！”郎中徐謹(jǐn)忙也從旁解釋道。
好半天，終于有人壯著膽子慢慢湊了過去。
“大人，你們真的還活著？”
“咳，這還能有假，不信你自己過來摸摸?！?p> 只見那人戰(zhàn)戰(zhàn)兢兢來到沈明跟前，隨后哆哩哆嗦伸手摸了摸對方的胳膊。
“怎么樣，俺沒騙你吧？”
“嗯，是熱的！是熱的！”那人忙點著頭道。
聽他這么一說，身后那群人這才也如釋重負(fù)一般，趕緊都圍了過去。然而，這會兒沈明卻又開始在人群中焦急地找尋起來。
“大人，您在找什么？”
“徐郎中，石大哥他是不是真的和李昌符那廝又一起回城了？”
徐謹(jǐn)聽了立刻紅著雙眼輕輕點了點頭。
“??！”
沈明心頭一驚。
“難道說石大哥最后沒和咱們一起出來？那他當(dāng)時為什么叩了三下棺蓋，俺還以為那是石大哥發(fā)來的暗號，叫俺稍安勿躁，他那只不過是在哄騙對方罷了。”
“大人……石大人他為了能使我等平安脫身，不惜舍身犯險，親自誘賊入城，后來也不知怎的，那城中忽然火光沖天，我等這才趁亂逃了出來，想必此刻石大人他……他……”
“他怎么樣？”
“只怕大人他……已是兇多吉少……”
“??！”
沈明連忙倒退幾步，周圍軍士則也跟著啜泣起來。
“不……不可能，這絕不可能！石大哥他怎么會……”
郎中徐謹(jǐn)趕緊上前想要拉住沈明，可對方卻是用力一掙，隨即大吼道：“不可能，這絕不可能！俺要回去救石大哥出來！”
說著，沈明忙返身從棺中取出自己的金刀。
“快，快給俺備馬，俺要趕回去救石大哥出城！”
可眾人聽后卻是急忙圍過來擋住了沈明的去路。
“大人，去不得呀！不瞞大人您講，就在我們離開鳳翔府時，那城中已然化為一片火海！”
“是呀，大人，去不得呀……”
沈明一聽當(dāng)即勃然大怒。
“沒用的東西，還不快給俺閃開！”
說著，沈明抬腿一腳便將那擋在自己面前的軍士一下子踹翻在地?？善渌艘娏藚s仍不肯為他讓路。
“大人，如今那鳳翔府早已成了虎狼之地，即便大人您趕回去也是無濟(jì)于事，非但救不了石大人，甚至就連大人您也可能白白搭上性命，還請大人三思，萬萬去不得呀！”
“是呀，萬萬去不得呀……”
可沈明豈肯依從。
“你們……你們還不趕快給俺閃開，不然休怪俺沈明這口金刀無情！”
就在這時，從沈明身后忽然傳來了彭遠(yuǎn)的聲音。
“沈明……沈明……”
“啊，大哥！”
沈明忙轉(zhuǎn)過身來，只見此時彭遠(yuǎn)正在郎中徐謹(jǐn)?shù)臄v扶下站在車旁朝他伸著手。于是，沈明也趕緊跑了過去，隨后撲通一聲跪倒在彭遠(yuǎn)腳邊。
“大哥，石大哥他……”
沈明紅著雙眼，卻又是欲哭無淚。
“沈明，我都知道了?！迸磉h(yuǎn)顫抖著嗓音道，“可你不能回去呀，否則……否則你石大哥還有吳毅他們……豈不就都白死了！”
話音剛落，已是虛弱不堪的彭遠(yuǎn)便昏了過去。
“啊！大哥！大哥！”
邊上郎中徐謹(jǐn)則也連忙拉著沈明的胳膊跪下來道：“大人……就算你不為自己考慮，可也總得為彭大人及都統(tǒng)他們想想吧，若是你就這么丟下他們回去了，萬一賊兵追至，那彭大人他們豈不將……”
“這……”
沈明真是急得有些不知該如何是好了。最終，他也只能用力砸了砸拳頭，又將那眼里的淚水重新咽回了肚中。
“唉，傳令下去，人馬火速向東進(jìn)發(fā)……”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