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節(jié) 行刺
城中的糧草已是一天比一天緊張,可西邊隴州那里卻還一點消息也沒有。幸運的是,今早石紹派人將從北邊籌得的三十車糧草先行運了回來,這也總算是暫時解了鄭畋他們的燃眉之急。
“彭大人,你且叫人速撥出十車糧草運往陳倉,之后再調(diào)撥五車送往太和關(guān)曹翔處?!?p> “是,請大人放心,卑職這就去辦?!?p> 很快,兩支糧草車隊便各自啟程了。彭遠忙也返回復(fù)命。
“大人,之前您交代的事情卑職都已辦妥了?!?p> 可鄭畋卻只是呆呆地坐在那里輕輕點了點頭,隨后兩只眼睛又重新移回到了先前天子派人從蜀中送來的那道詔命上。
見鄭畋愣在那里良久無語,于是彭遠開口道:“大人,您是不是還在為之前天子的詔命而耿耿于懷?其實大人您根本不必如此,想來必是天子知道此前我軍兵敗乃是事出有因,所以才會好言安慰大人,不準(zhǔn)您的辭呈,既是天子都不曾怪罪大人,那大人您又何必還要如此自責(zé)?目下我軍士氣正逐漸恢復(fù),大人您的身體也已漸漸康愈,一旦度過了眼下這段時日,早則今冬、遲則明春,咱們定可等來機會再次東出岐山,收復(fù)長安,一雪前恥!”
鄭畋聽完彭遠的這番話,心中也總算是得到了些許安慰,他連忙點了點頭。
“是呀,彭大人你說得對,是老夫我想得太過淺薄了,正如之前撤出龍尾坡時你們曾勸我的,只要咱們能留得這青山在,早晚必有東山再起之日!”
“大人若是真能這么想,便是我三軍將士之福,江山社稷之福!”
彭遠的眼睛有些濕潤了。
少頃,鄭畋再次開口道:“彭大人,這幾天賢侄曹翔那邊可曾發(fā)現(xiàn)賊軍有什么動靜?”
“稟大人,這幾日曹兄那邊一切正常,并未發(fā)現(xiàn)有什么可疑之處。”
鄭畋聽完點了點頭。
“那陳倉那邊情況如何了,昌言、昌符他們可曾有消息傳來?”
“大人,這幾日南邊并不曾有消息傳來,想必應(yīng)該也是一切正常?!?p> “這便好,這便好?!编嶎卑残牡?,“再過幾日袁公那邊應(yīng)該就會有消息了,噢,對了,彭大人,為何老夫已多日不見令弟沈明?”
彭遠忙解釋道:“大人有所不知,這些天舍弟沈明一直都和軍士們住在校場那邊,此刻他正忙著訓(xùn)練城中新兵,連日來將士們操練也都很是賣力,看樣子再用不了多久他們便可堪當(dāng)大用了?!?p> “好!好!”
鄭畋聽了很是欣慰。
“這些日子你們大伙兒全都辛苦了,反倒是我這老朽無能之輩整日里卻就只知道在這屋中唉聲嘆氣?!?p> “噯,大人怎么能這么說。”
“來來來,彭大人,你且隨老夫一起到校場去,今日老夫要親自慰問一下那些將士們?!?p> “是,大人請?!?p> 就這樣,二人很快便一起來到了校場前。此時,一群軍士正圍攏在校場中央,人群中還不時響起喝彩之聲。鄭、彭二人忙也好奇地圍了上去,這才發(fā)現(xiàn)原來是沈明正在那里與人比試摔跤。
“噢,是都統(tǒng)大人呀!”邊上有軍士忙朝鄭畋他們施禮道。
鄭畋趕緊一擺手,示意他們不必拘禮。
只聽沈明在人群中高聲道:“你們中還有誰敢出來再和俺比試比試呀?最好是來個塊頭大點的、禁摔的!”
周圍你瞧瞧我、我瞧瞧你,沒有人敢吭聲。
這時,人群中突然傳來一個聲音。
“我來試試!”
只見一名壯漢擠過人群,三步并作兩步來到了場地中間。
“小的吳毅,平日里人送外號‘小秦瓊’,今日敢向大人討教?!?p> “哦?看你這塊頭倒是不小,但不知是不是真有秦瓊的本事,好,那你就放馬過來吧!”
“是,那小人便不恭了?!?p> 說著,那人忙一個箭步朝沈明沖了過去。見對方猶如一只大牛般朝自己頂了過來,沈明趕緊往邊上一撤步,這才勉強將他閃了過去。對方也不甘示弱,忙止步回身,一把抱在了沈明的腰間。沈明趕忙扒住那人的胳膊,卻發(fā)現(xiàn)對方肉大身沉,他是拉也拉不過來、推也推不過去,于是索性便也用自己的雙臂挽住了對方的腰身,接著來了個力拔千鈞,愣是一下子將對方提了起來。那吳毅只覺自己忽然雙腳離地,之后便被沈明一下子橫著甩了出去。他在地上滾了好幾圈,這才搖搖晃晃地又爬了起來。
“好——”
邊上頓時響起了喝彩聲,可這下也是讓那吳毅有些惱了。只見他趕緊拍了拍自己身上的浮土,隨后將上衣一解,甩到了一旁。
“只怪小人自己剛才腳下打滑沒有站穩(wěn),大人,咱們再來!”
“好好好,你只管放馬過來!”
吳毅就這么光著膀子,繞著沈明轉(zhuǎn)悠了兩圈。剛才已經(jīng)領(lǐng)教過對方厲害的他,這會兒也是不敢再輕舉妄動。他一直在邊上小心地找尋著出手的機會。
“上呀!快上呀!”
終于,架不住邊上人的慫恿,吳毅再次朝沈明沖了過去。沈明見對方又要來剛才那一招,于是心中竊喜的他趕忙伸手準(zhǔn)備去拉對方的胳膊??烧l知,就在那吳毅即將沖到自己跟前時,他卻又突然朝邊上猛地一轉(zhuǎn)身,只讓沈明一下子撲了個空。
“嗯?俺還以為這小子除了肉大身沉外便再沒什么特別的了,沒想到他這腳底下還能這么快?!?p> 可就在沈明這一愣神的工夫,那吳毅卻已是轉(zhuǎn)到了他的身后,隨即一把將他連胳膊一起死死地抱在了懷里。
“好,快把他舉起來!快把他舉起來!”
吳毅一聽,于是連忙發(fā)力。沈明自然也察覺到了對方的意圖,好在他自己的塊頭也不小,豈是那什么人說舉就能舉得了的。
二人就這么在那里僵持了好半天。只見他們一個是要拼命地掙脫對方,而另一個卻是從后面死死地抱住對方就是不肯撒手。兩下里呼喊聲、加油聲不絕于耳,不少人扯著嗓子把臉都給憋紅了。不知不覺中,周圍聚攏過來的人也是越來越多,整個校場很快就被圍了個水泄不通。
“大人,用力,快把那小子甩開!”
“小秦瓊,你倒是快使勁呀!”
眼瞅著沈明似乎已經(jīng)開始有些堅持不住了,可就在那吳毅還沒來得及得意之時,只聽沈明忽然大喝一聲,隨后青筋暴起,兩臂猛地一撐,只將對方的胳膊一下子掙開。吳毅一愣,他真是沒想到對方會有這么大的力氣,這還是頭一次有人被他從后面抱住了竟還能掙脫的。而也就是在他發(fā)愣之際,沈明忙一低頭,一眼便瞅見了自己胯下那背后吳毅的半只腳。于是,他也顧不得那許多,一個海底撈月,伸手便將對方的那只腳從自己胯下抄了過去。吳毅只覺自己的左腳忽然間不知被什么東西給扥住了,緊接著自己便失去了重心,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這下可是該換沈明不肯撒手了。他忙抱著吳毅的那條腿朝側(cè)面翻了個身,之后一個泰山壓頂,只叫對方當(dāng)即被自己死死地壓在身下,再也動彈不得。
“唉——”
邊上立刻傳來一片嘆息之聲。而那還在掙扎著的吳毅也開始覺得自己被壓得有些漸漸喘不上氣來。就在這時,沈明只一撒手,隨后便從他身上挪開了。吳毅這才也趕緊跟著爬起身來,之后在邊上彎著腰喘起了粗氣。
“好——”
校場內(nèi)頓時響起了雷鳴般的歡呼聲。
邊上都統(tǒng)鄭畋忙也朝彭遠挑指贊道:“嗯,令弟沈明果然身手不凡!”
“大人過譽了?!?p> “小子,怎么樣,這下你也總該是服了吧?”沈明得意道。
吳毅則直起身子朝沈明一抱拳。
“大人神力,小人輸?shù)眯姆诜?,甘拜下風(fēng)!”
“好,哈哈哈哈……”
沈明忙笑著朝對方走了過去。
“這便好!這便好!說實話,俺也是好久沒這么痛痛快快地和人過過招了,看你小子剛才的身手倒也還算不錯,這么著吧,改日俺請你喝酒,回頭有機會咱們再好好切磋切磋,你看如何呀?”
“哦,那敢情好呀!大人,那咱們可就這么說定了!”
“一言為定!哈哈哈哈……”
沈明再次發(fā)出了爽朗的笑聲。
人群漸漸散開,鄭畋、彭遠這才也笑呵呵地走了過去。
“噢,原來是都統(tǒng)大人和大哥呀?!?p> 沈明忙朝二人抱拳施禮。
“沈明,你們剛才這是……”
“咳,大哥,這不是城中無以為樂,俺見大伙兒連日來操練得也是辛苦了,于是便趁著剛才休息的時候找了幾個手下和他們比試摔跤,也算是讓俺活動活動筋骨,對了,大哥,都統(tǒng)大人,今日你們怎么有空一起到校場來了,是不是都統(tǒng)大人有什么吩咐?”
“噢,老夫是想……”
就在這時,有軍士快馬趕到了校場邊。
“報——啟稟大人,陳倉李司馬派人送來書信?!?p> “哦,書信何在?”
來人忙掏出書信呈了過去。鄭畋拆開一瞅,隨之臉上露出了笑容。
“大人,不知李司馬在信中所言何事?”
“噢,昌言他們近日在陳倉一帶募得糧草千石,所以特派人送來書信,告訴我們不必再為他們的糧草之事?lián)鷳n了,不僅如此,他們還給咱們這邊也運來了五十車糧食,今晚便可抵達?!?p> “哦?”
彭遠聞言一愣。
“怎么,彭大人,是不是有什么不妥?”
“噢,沒什么,卑職只是想到今早咱們不是也剛巧派人去給他們送糧了嘛?!?p> 鄭畋一聽。
“噢,對對對,你不說老夫還真就差點給忘了,這樣吧,彭大人,你趕快派人追上去,然后通知他們將那十車糧草改道運往太和關(guān)。”
“是,在下明白了?!?p> 鄭畋隨后又轉(zhuǎn)身朝沈明笑道:“沈?qū)④姡瑒偛拍悴皇钦f要請人家吃酒嘛,我看也就不必改日了,既是眼下城中糧草已經(jīng)有了眉目,且是將士們連日來也都操練得十分辛苦,那不如今晚便賜酒犒勞三軍,也讓大伙兒好好休息一下,你看如何呀?”
沈明一聽,當(dāng)即樂得合不攏嘴。
“哈哈,這可真是太好了,那俺就先替大伙兒謝過都統(tǒng)大人了!”
說著,沈明忙朝鄭畋深施一禮。
當(dāng)晚,李昌言在信中所說的那五十車糧食果然運來了,鄭畋自然也言而有信,賜酒城中將士。眾人只覺那碗里的酒是香甜可口,連日來的辛勞也是一下子便就一掃而光。無需多說,沈明老早便抱著一壇子好酒去找吳毅了。彭遠知道,這些天沈明也是辛苦了,索性也就沒多管他,只由著對方去了??膳磉h自己卻是不敢松懈大意,于是他便獨自帶人陪著都統(tǒng)鄭畋一起到城中各處去慰勞將士。
“多謝大人賜酒!多謝大人賜酒!”
每到一處,他們耳邊總能響起這樣的歡呼聲。
“我知諸位已是連日辛勞,故而今日多飲幾杯便也無妨!”
“是,多謝都統(tǒng)大人!”
一番巡視下來,鄭畋自己也已是有了醉意。
“大人,天色已晚,不如早些回府歇息吧?!迸磉h忙從旁勸道。
鄭畋想了想。
“也罷,如今老夫酒力已是大不如前,沒飲幾杯便就有些醉了?!?p> 于是,鄭畋在彭遠的陪同下先行返回了府邸。
沈明這邊卻是與吳毅喝得興起。很快,他帶來的那壇好酒便已是見了底。
“吳老弟,這酒怎么樣?”
“大人帶來的酒自然是沒的說,只可惜……”
吳毅忙一抹嘴,只把那已到了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
“你小子,是不是還沒喝夠呀?”沈明笑道。
吳毅有些不好意思地點了點頭。
“不瞞大人您說,咱們弟兄也是有好一陣子沒喝過這酒了,上個月剛募進城的那三百新卒則是最慘,自打他們進城后便就再沒聞見過酒味,看來今晚他們一個個非喝趴下不可。”
沈明聽了忙咯咯笑了起來。
“嘿嘿,這幫傻小子哪里知道,這還是俺大哥當(dāng)初向都統(tǒng)大人提議定下的規(guī)矩,新兵進城頭一個月必須滴酒不沾,為的就是戒掉他們身上之前沾染的那些臭毛?。 ?p> 吳毅聽了也在邊上點了點頭。沈明則在喝完自己杯中的最后一滴酒后,這才也有些依依不舍地將那酒杯推到了一旁。
“唉,老弟呀,還是俺大哥說的對,這酒雖好卻是不能多喝,喝多了便是怕要誤事!也罷,那咱們今日就先喝到這里,等將來殺進長安,宰了黃巢那個王八蛋,咱們再好好喝他頓慶功酒!”
“好好好,就按大人說的辦!”
“哈哈哈哈……”
笑罷,沈明忙拉起吳毅道:“走,老弟,咱們也喝了這么半天了,陪哥哥我去方便方便?!?p> 于是,吳毅攙著沈明,二人就這么一左一右,搖搖晃晃地朝屋后拐角的茅廁走去。
方便過后,沈明先自走了出來。這時,不遠處幾只原本落在樹杈上的烏鴉不知怎地被驚飛了。
“哇——哇——”
沈明眉頭一皺。
“嘿,這幾個倒霉蛋,大半夜的不好好睡覺,還在那里瞎喳喳什么!”
秋已經(jīng)漸漸深了,雖是剛剛才喝過酒,可那一陣?yán)湟箾鲲L(fēng)還是吹得沈明不由得哆嗦了幾下。
“喂,吳老弟,我說你倒是好了沒有?”
沈明等得有些不耐煩了。
“白天在校場上時俺見你動作不是挺麻利的嘛,怎么這會兒撒個尿卻又如此磨蹭起來?”
說著,沈明很不情愿地又往那茅廁門口湊了湊。
“我說,吳……”
可就在這時,吳毅卻是突然探出頭來,隨后一把捂住了沈明的嘴。
“噓,大人,千萬別出聲!”
吳毅朝對方緊張地小聲道,之后這才又慢慢松開了自己的手。
“怎么,出了什么事?”
沈明忙也跟著警覺起來。
吳毅趕緊拉著沈明又躡手躡腳地回到了剛才那間茅廁中,二人一起從那后墻木板間的一道縫隙處小心地向外張望起來。
“大人,你看?!?p> 沈明忙定睛觀瞧,這才也終于明白了為什么吳毅會把自己又拉回到這么個臭烘烘的地方。原來,就在離那后墻不遠的馬廄旁,幾個黑衣蒙面的家伙正聚在一起鬼鬼祟祟地商量著什么。
“大人,那幾個家伙應(yīng)該不是咱們的人吧?”
“這還用說,若是這城里的軍士何至于蒙面,再者說了,你沒見他們一個個全都穿著夜行衣嘛!誒,吳毅,你聽得見他們在說什么嗎?”
吳毅忙豎起耳朵仔細聽了聽。
“聽不太真切,大人,他們聲音太小了?!?p> 就在這時,只見其中一個家伙忽然直起腰來,隨即朝著城中西北方比劃了幾下,之后便與眾人四散而去。
“大人,那個方向……那個方向好像是都統(tǒng)大人府邸所在?!?p> “什么!”
吳毅的話突然提醒了沈明。他連忙打了個冷顫,之前喝下去的那些酒也是一下子全醒了。
“快,吳毅,快去營房把弟兄們都叫起來,然后帶著他們?nèi)ザ冀y(tǒng)府上保護大人!”
“沈大人,那您怎么辦?”
“哎呀,你就甭管俺了,還不快去!”
“是!”
吳毅忙應(yīng)了一聲,之后便轉(zhuǎn)身跑了出去。沈明忙也回屋抄起了他的金刀,隨后便直奔鄭畋府邸而去。
此時,都統(tǒng)鄭畋早已在自己的房中歇息下了。而彭遠卻不知為何,今晚總是覺得有些心神不寧。于是,他獨自來到后園亭中,只在亭下慢慢踱起步來。
這時,府中一名隨侍捧著件披風(fēng)朝他走了過去。
“大人,天涼了,還請大人快些披上點吧?!?p> 彭遠停下來輕輕點了點頭,那侍從便也趕緊上前替對方圍上了披風(fēng)。
“對了,大人,今晚您為何沒去找沈大人他們一起喝酒呀?”
“噢,今日難得鄭都統(tǒng)慰勞三軍,既是如此,便叫他們痛快喝上幾杯也就是了,我若在跟前,只怕我那兄弟也就喝不踏實了!”彭遠輕聲笑道。
“噢,原來是這樣?!?p> 許久,那侍從再次開口道:“大人,您看,再過兩天這月亮就又要圓了?!?p> “是呀,想來我們到這里也已有大半年了,時間過得真快呀?!迸磉h舉頭凝望道。
那身后的侍從自然無法理解彭遠此刻的心情,他只是在那里無所事事地朝周圍東張西望著。突然,他的目光被月下屋檐上幾個晃動的黑影給吸引住了。
“誒,大人,你看那是什么?”
侍從伸手朝側(cè)面的屋頂指了指,彭遠忙也回過頭來朝那方向瞅了瞅??删驮谶@時,一支弩箭卻忽然“嗖”的一聲朝他們迎面飛來,隨后徑直釘入了那名侍從的面門。只見那人也是還沒來得及叫出聲響,便已倒地不起。邊上彭遠一瞅,自知大事不好的他急忙一轉(zhuǎn)身,趕緊躲到了旁邊一根亭柱后。
“當(dāng)!當(dāng)!當(dāng)!”
又是三支弩箭襲來,深深地釘進了彭遠背后那根立柱上。屋檐上的幾個家伙見彭遠躲在柱子后面不肯出來,于是他們索性也不再遮遮掩掩,只一個個從屋頂上跳了下去。四五個人忙快步?jīng)_進亭中,這才發(fā)現(xiàn)除了剛才倒在地上的那名侍從外,另一個人早已不見了蹤影。而就在他們正準(zhǔn)備轉(zhuǎn)身離開時,突然,兩支利箭卻反從他們背后射來。二賊不備,當(dāng)即應(yīng)聲倒地。邊上三人一驚,可這會兒彭遠卻已是一個箭步跨出回廊,隨后又是雙箭離弦,直取二賊。見彭遠朝自己沖了過來,那亭前的最后一個黑衣人這才也趕忙抽出短刀??膳磉h卻并不給他出手的機會,就在對方剛要朝自己揮起短刀時,彭遠忙將手中長弓一掄,照著對方的胳膊便是狠狠地一下。那短刀劃著弧線飛落到一旁,彭遠見狀上去抬腿便又是一腳,只將那廝當(dāng)即踹翻在地。那人還沒來得及再朝短刀的方向爬上幾步,彭遠卻已又撲到了他的身上,隨之一把將弓弦套到了那家伙的脖子上。彭遠在后面用力扳動弓柄,只叫那堅韌的弓弦在對方的脖上是越勒越緊。
“說,是誰派你們來的!”彭遠咬牙切齒道。
可對方卻只是在那里拼命地掙扎,就是不肯開口。
這時,前院也傳來了響動。
“快來人呀,有刺客!”
聽到前院動靜的彭遠這才也意識到,來的絕不止這幾個人而已。他忙一抬頭,發(fā)現(xiàn)兩側(cè)的屋頂上已經(jīng)又爬上來十幾個黑衣人,他們正馬不停蹄直奔前院而去。
“不好!”
這下彭遠也明白了,對方的目標(biāo)肯定是都統(tǒng)鄭畋。他見手里的那個家伙這會兒已是沒了掙扎,于是忙扔下那廝,起身朝前院奔去。
剛到前院,彭遠便看見二三十個黑衣人已經(jīng)和府中的軍士廝殺到了一處。而同樣聽到動靜的都統(tǒng)鄭畋忙也披上外衣,舉著寶劍從屋中沖了出來。彭遠見狀趕緊跑了過去。
“大人,您怎么出來了!”
“這些家伙到底是什么人?”
“哎呀,大人,現(xiàn)在已顧不了那么多了,這里太危險,您還是趕快進屋吧!”
說著,彭遠忙將鄭畋推回到了屋中,隨后從外面關(guān)上了屋門??删驮谒麄冋f話的工夫,又有十幾個黑衣刺客逾墻而入。彭遠帶著幾個侍衛(wèi)守在屋門前,他在檐下是舉弓搭弦連發(fā)數(shù)箭??蓪Ψ綄嵲谑翘嗔?,沒過多久,和他們一起廝殺的那些府中軍士便沒幾個活著的了。
這時,有幾個在附近聽到動靜的士卒也趕了過來。可他們剛一跨進前院,便立刻被埋伏在屋頂上的刺客用弩箭射殺。由于今晚鄭畋剛巧下令賜酒犒勞三軍,所以這會兒城中軍士大都已喝得酩酊大醉。留在府中值守的侍衛(wèi)只剩下不過一二十人,可眼下對方至少還有三四十個。眼瞅著前院已是守不住了,無奈,彭遠只得趕緊帶著剩下的人退入了鄭畋屋中。
“彭大人,外面情況怎么樣了?”鄭畋焦急道。
彭遠忙吹滅了身旁的燭燈。
“快,快把其他燈也都滅掉!”
屋內(nèi)頓時陷入一片漆黑之中,彭遠則護著都統(tǒng)鄭畋退到了一旁的墻角下。然而,當(dāng)他們豎起耳朵仔細傾聽外面的動靜時,卻發(fā)現(xiàn)此時屋外已是重歸寂靜。他們聽不到外面有一點響動,而四周異常的安靜卻又讓人不寒而栗。那屋中之人所發(fā)出的急促的喘息聲,也許是讓他們知道自己還活著的唯一證據(jù)。
“大人,他們是不是已經(jīng)走了?”有人小聲問道。
彭遠并沒有回答,他還在仔細聽著周圍的一切,亦或許是在等著即將發(fā)生些什么。突然,一陣密集的箭雨透過窗紙射進屋中,彭遠趕忙護住鄭畋趴到了地上。
又是一陣箭雨過后,屋內(nèi)重新陷入到死寂之中。這一次,急促的呼吸聲消失了,因為周圍那僅剩的幾個侍衛(wèi)也死了。彭遠慢慢抬起頭來,卻發(fā)現(xiàn)這會兒屋中倒是比剛才亮了許多——那是月光從門上密密麻麻的窟窿里透進來的原故。彭遠又低頭瞅了瞅鄭畋,鄭畋則也趕緊朝他輕輕搖頭,示意自己沒事。二人順著墻邊慢慢爬起身來,卻發(fā)現(xiàn)此刻一大群黑影已是搖晃著來到了屋門前。彭遠忙再次勒緊弓弦對準(zhǔn)房門,豆大的汗珠則順著他的兩頰向下淌個不停。
“大哥,俺來了!”
就在這時,前院外忽然響起了沈明的聲音,隨后對方便領(lǐng)著十幾個軍士一起殺進了院中。若非在來時路上剛巧碰到一隊前去換崗的巡哨,恐怕這會兒就連這十幾個軍士沈明也找不來。
“哦,是沈明!”
彭遠知道這下救兵來了,于是他趕緊沖到門前,隨后抬腿一腳先自踹開了屋門。
“沈明,我們在這兒!”
說著,彭遠抬手又是一箭,正射穿了對面那刺客的咽喉。
沈明忙也帶人沖殺過去。月光下,只見沈明手中的大刀是明晃晃、金燦燦,直殺得對面來人根本無力招架。
眼瞅著自己擋不住背后殺來的那個瘋子,剩下的那些黑衣刺客索性孤注一擲,全都一起掉頭朝彭遠撲了過去。彭遠手中只有他的那張紫藤弓,這卻如何擋得住對面十幾把鋒利的短刀?無奈,他連忙又退回到了屋中。而就在彭遠不知到底該用什么來抵擋那群蜂擁而入的家伙時,身后鄭畋卻急忙將自己的那柄寶劍扔了過去。
“彭大人,劍!”
寶劍出鞘,寒光乍現(xiàn)。那迎面圍上來的幾個家伙只覺有什么東西忽從他們眼前晃了一下,隨之便見血封喉,殞命倒地。
彭遠自己也是一愣。
“哦,這是什么劍,竟然如此鋒利!”
他并不知道,這便是當(dāng)初壽王李杰贈給鄭畋的那柄宮中寶劍。彭遠忙舞動手中利劍左砍右劈,當(dāng)即又有四五個家伙不是被斬斷臂膀,就是被削去了首級,只叫那身后之人嚇得連連倒退起來,一個個再不敢上前。
眼瞅著前面有那柄利劍擋路,身后沈明的金刀也已是揮舞過來。就在這時,刺客中有人忽然喊道:
“快看,老賊鄭畋就在那人身后!”
聽他這么一喊,前面的幾個家伙索性將手中短刀一起朝對方飛了過去。彭遠一看大事不好,急忙撩袍擋刀。
“大人,小心!”
只見彭遠當(dāng)即用披風(fēng)下擺在空中揮舞個不停,以此來阻擋朝他們飛來的短刀。好在都統(tǒng)鄭畋被他及時護住,這才總算是毫發(fā)未傷。對面那些家伙這下已是黔驢技窮,于是忙轉(zhuǎn)身朝屋外沖去。這時,吳毅也帶人趕到了府中,幾個還想翻墻逃走的家伙當(dāng)場便被他們亂箭攢身。
“大哥!都統(tǒng)大人!”
沈明心急火燎地沖進屋中。
“沈明,我們在這兒!”
沈明一聽,連忙跑了過去。
“大哥,你們沒事吧?”
彭遠又看了看都統(tǒng)鄭畋,這才開口道:“噢,我們沒事?!?p> 幾人來到屋外。
“啟稟大人,府中刺客業(yè)已被悉數(shù)斬殺?!眳且忝ι锨胺A道。
“快,快派人去通知四門嚴(yán)防,然后再命人于城中仔細搜查,一定要把那些家伙的余黨都給俺挖出來!”沈明攥著拳頭恨道。
“是!”
“真的就一個活口都沒留下嗎?”鄭畋問道。
這話卻是忽然提醒了彭遠。
“大人,后院,后院應(yīng)該還有個家伙沒死?!?p> 邊上沈明一聽,于是忙帶著吳毅等人趕了過去。果然,他們在這里找到了之前被彭遠勒暈過去的那個家伙。沈明不由分說,上去一把便扯下了那廝臉上的黑布,之后又讓人將他拖到了前院。
“大哥,后面果然還有個喘氣的?!?p> 說著,沈明忙朝吳毅揮了下手。
“嘩!”
一桶冰冷的井水一下子便讓那廝驚醒過來,他連忙跪坐在那里喘起了粗氣。
沈明見狀忙拽起那廝厲聲道:“說,是誰派你們來的!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膽,竟敢來加害都統(tǒng)大人!”
可那人卻只是咬緊牙關(guān),說什么也不肯開口。
“好哇,俺倒要看你能嘴硬到幾時!”
說著,沈明將那廝向后一推,隨后掄起大刀便朝他的一只胳膊砍去。
“沈明,住手!”
彭遠也是剛想上前阻攔,可肋下的一陣刺痛卻是讓他突然腳下一軟。
“彭大人!”
“啊,大哥!”
原來,就在剛才彭遠撩袍擋刀之時,一把短刀正刺傷了他的左肋。原本彭遠還以為那只不過就是點皮外傷而已,沒什么大不了的,所以也就沒告訴沈明他們,當(dāng)即只用披風(fēng)一裹,權(quán)當(dāng)什么事也沒有。但其實那傷口卻是傷得不淺,不知不覺中,彭遠的腳邊已是滴了一地的血。
“大哥,你這是怎么了?”
沈明忙摸了摸彭遠捂住的地方,手上也是立刻沾滿了血。
“??!大哥!大哥!你快醒醒呀!”
“快,快把彭大人抬到屋里去,再去把徐郎中請來!”鄭畋急忙吩咐道。
沈明趕緊和眾人一起將彭遠搭進了屋中??僧?dāng)鄭畋再回過頭來想要處置剛才的那名刺客時,那人卻也突然口冒鮮血,隨即一頭栽倒在地。邊上軍士忙上前查看。
“啟稟大人,這家伙已經(jīng)咬舌自盡了!”
“什么!”
我字德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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