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節(jié) 下馬威
“報——啟稟將軍，賊兵距城還有二十里！”一騎快馬飛報城上道。
曹翊點(diǎn)了點(diǎn)頭。
“再探。”
一個時辰后。
“報——啟稟將軍，賊兵距城已不足十里！”
“再探?！?p> 又過了半個時辰。
“啟稟將軍，賊眾大軍已在城南五里處下寨。”
此時，即便探馬不報，眾人也已能在城上望見那南邊遠(yuǎn)處浩浩蕩蕩的賊軍身影了。
曹翊抬眼瞅了瞅自己頭上的太陽。
“傳令下去，只叫全軍開飯，但切記不許吃得太飽?！?p> “是?！?p> 不出曹翊所料，那剛剛抵達(dá)宋州南翼的賊軍并未急于攻城，而是不慌不忙地開始在汴水南岸扎起營來。此刻，肚中早已空蕩蕩的他們只準(zhǔn)備先飽餐一頓再行進(jìn)攻。在他們看來，拿下宋州根本不費(fèi)吹灰之力，那宋州城早已被其視為囊中之物。
按照此前商量好的計劃，搶先一步用過飯的曹翊他們也是不待賊兵殺來，只自己先主動出城向?qū)Ψ桨l(fā)起了挑戰(zhàn)。
“將軍，你胳膊上的傷……”彭遠(yuǎn)仍是顯得有些擔(dān)心道。
“噯，區(qū)區(qū)小傷早已無礙?！?p> “但將軍也還是要多加小心才行?！?p> 曹翊輕輕點(diǎn)了點(diǎn)頭，隨后便獨(dú)自一人騎馬跨過了南門橋。很快，那身披軟甲、手持銀槍的曹翊便氣定神閑地出現(xiàn)在了賊軍大營前。對方一瞅也是趕緊飛報進(jìn)了黃巢帳中。
“啟稟大都統(tǒng)，大事不好，有人正在營門前叫陣！”
“哦！”
黃巢一聽忙也放下了自己手里的筷子。
“對方來了多少人？”
“稟大都統(tǒng)，好像……好像只來了一個人。”
“什么！”
黃巢聞言不禁勃然大怒。
“混帳東西！只來了一個人就把你嚇成了這個樣子，還不快給我滾出去！”
“是，是?！?p> 來人急忙退出帳外。
這時，一旁的謀士趙璋卻是開口道：“大都統(tǒng)，如今我十萬大軍來取宋州，對方中竟還有人敢先來獨(dú)自挑戰(zhàn)，依在下之見，這其中只恐有詐，大都統(tǒng)不可不防呀。”
黃巢聽后若有所思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
“我兒黃威何在？”
“義父?！?p> “命你即刻點(diǎn)齊三千人馬前往迎戰(zhàn)，但切記，只需將那來人攆走便是，絕不可追趕過河?！?p> “是！”
黃威領(lǐng)兵出營，隨即擺開陣勢。他見對面真的就只來了一個人，于是放聲大笑。
“哈哈哈哈……怎么，難道你們宋州城里的人都死絕了嗎，不然為何就只派了你一個人前來送死？”
曹翊卻是反唇相譏道：“哼，你這不知死活的小毛賊，看你年歲不大，口氣卻是不小，原本我還有意饒你一命，可既是這樣……喂，那對面的快報上名來，如此我也好早些送你上路！”
對方一聽。
“哼，我乃黃王義子，黃威是也！怎么樣，怕了吧！”
“哈哈哈哈……我當(dāng)是誰，原來不過就是個認(rèn)賊作父的小賊子！好，那今日我就先用你來試槍！”
說著，曹翊忙一催馬，隨后徑自朝那黃威而去。黃威見狀忙也舉起手中雙刀迎戰(zhàn)，可年輕氣盛的他又怎么能是曹翊的對手，只不過兩三個回合，他便被曹翊回手一槍刺穿了咽喉。只聽曹翊一聲大吼，他竟一下子將那黃威從馬上挑了起來。身后那些賊兵見了也是不禁當(dāng)場大驚，一個個目瞪口呆地愣在原地全都嚇傻了眼。直到曹翊將槍尖上的尸體重新甩回到地上，幾個賊兵這才趕緊壯著膽子過來將那尸首拖了回去。這下那黃威也是徹徹底底成了個不折不扣的“下馬威”。
“快回去告訴那賊首黃巢，只叫他趕緊出來受死，也剩得你家曹爺還要如此麻煩！”曹翊厲聲道。
這邊也是早已有人報進(jìn)帳中。
“啟稟大都統(tǒng)，大事不好，黃威將軍他……”
“他怎么樣？”
“黃威將軍已被來人挑死在了營門前！”
“什么！”
黃巢一聽當(dāng)即拍案而起。
“威兒死了！”
未等黃巢下令，旁邊一將也是連忙上前道：“大都統(tǒng)，待我前去為小將軍報仇！”
不一會兒，那人便也乘馬來到營前。
“方才就是你殺死了黃王義子？”
“不錯！你又是何人？”
“我乃黃王帳前大將蘇重?！?p> “蘇重？我看你是想叫我給你送終吧！”
話音剛落，曹翊便就又挺槍朝對方殺了過去?？赡翘K重左閃右避，曹翊連刺三槍也是都被他給躲開了。而就在曹翊正掉轉(zhuǎn)馬頭準(zhǔn)備上前與之再戰(zhàn)時，那蘇重卻是忽將自己手里的一只大錘朝對方甩了出去。曹翊見狀忙架槍去擋，不想?yún)s是為時已晚。只見他身子一傾，當(dāng)即撲倒在了馬背上。蘇重在后面一瞅。
“哈哈，得手了！”
于是，他忙朝對方趕了過去?？烧l知剛到跟前，曹翊卻又突然直起身來，隨后一記回馬槍，只徑自戳穿了蘇重的胸口。滴血的槍頭從其背后露了出來，曹翊卻是向回用力一撤，那從對方胸前噴出的鮮血也是頓時濺了他一身。而蘇重則身子一歪，之后便重重跌落馬下。
“哼，蠢貨，你以為我真能這么容易就受了你的暗算！”曹翊輕輕揉著自己的胸口道，“喂，那邊的趕緊過來幾個人，把這家伙的尸首給我抬走?！?p> 對面的幾個賊兵也不知自己為何會如此聽話，只連忙戰(zhàn)戰(zhàn)兢兢來到跟前，在顫顫巍巍抬起那蘇重的尸首后，他們便頭也不回地趕緊朝營中方向跑去?？善驮诳斓綘I門口時，有賊兵卻也是嚇得腿腳一軟，那蘇重的尸首又被重重地摔落在地。
曹翊一瞅忙在對面馬上大笑道：“哈哈哈哈……如此鼠膽竟還敢造反？我勸爾等鼠輩不如早早歸降，本將軍或許還可饒其不死！”
可等了許久，那賊營之內(nèi)卻也是不見再有動靜。
“怎么，寫個降表還需這么久？快去告訴那里面的，叫他們不必麻煩，只讓那賊首黃巢快些出來給你家曹爺叩首便是！哈哈哈哈……”
終于，從對面營中又走出一將，可這次那來人的長相卻是古怪非常。只見他身材壯碩，全身黝黑，頭戴鐵盔，赤裸著上身，其下亦并無坐騎，只是赤足而立，手中則擎著一根三尺見長的狼牙鐵棒。
“來將通名！”曹翊在馬上問道。
可對方卻并不回答，只徑直朝曹翊沖來。
“看樣子這家伙不像是我中土之人，也罷，那就讓我來會他一會。”
原來，這黑將乃是當(dāng)初黃巢在攻陷廣州后從一波斯商人那里虜來的奴隸。只因見其通體黝黑、身材魁梧，雖樣貌丑陋，但卻力大無窮，于是黃巢便將他留在身邊供自己驅(qū)使。
很快，那黑將便沖到了曹翊近前。曹翊見狀忙舉槍去刺，可對方卻只輕輕一揮手里的那根狼煙鐵棒，一下子就輕松擋開了曹翊的銀槍。緊接著那黑將便用自己的肩頭狠狠撞向了曹翊的坐騎，而那馬兒又如何受得了他這一撞，只當(dāng)場朝著一側(cè)翻倒在地。曹翊則趕緊用手里的銀槍往地上一撐，這才在連滾幾下后總算勉強(qiáng)站住了身。
對方的這一招也是著實(shí)讓曹翊大吃了一驚。見這會兒那黑廝又手舉鐵棒朝自己沖了過來，于是曹翊忙也舉槍架擋。
“咣！”
曹翊只覺自己左臂被震得突然一麻。
“不好！”
知道這肯定是自己胳膊上的傷又裂開了，曹翊只趕緊抽槍撤步，隨即朝自己的馬吹了聲哨。此時，那馬兒已從地上重新站起，聞聽主人呼喚，它便也趕忙跑了過去。
“黑廝，光力氣大有什么用，有本事就跟著你家曹爺進(jìn)城去！”
說完，曹翊便一個健步飛身躥上了馬，隨后徑直朝南門橋奔去。果然，那黑將也是不肯善罷甘休，只在后面窮追不舍。周圍的那些賊兵見曹翊總算是撤了，這才也終于松了口氣，之后忙跟著一起殺了過去。
很快，曹翊便馳回到南門橋前，而彭遠(yuǎn)他們也正在對岸焦急地等著他的歸來。
“大哥，快看，曹將軍回來了！”
彭遠(yuǎn)忙定睛一瞅，隨后急令沈明、劉大各自將繩索拉緊。那繩索的一頭系在靠近北岸一側(cè)的橋柱上，而另一頭則是拴在兩人的馬鞍上。由于那支柱早在前日就已被鋸斷大半，所以眼下只能禁得住一人一騎從橋上通過。
一群賊兵在曹翊身后是緊緊追趕，而那打頭的黑將雖是光腳赤足，可他的速度卻是一點(diǎn)也不比馬兒跑的慢。即便是在穿過河邊那片被灌過水的田地時，也并未對其產(chǎn)生絲毫影響，大步流星間那黑將只仿佛如履平地一般。
見曹翊已是踏橋而來，沈明、劉大急忙催馬向前。而伴著那陣陣馬嘶人鳴，二人也是連連揮鞭。他們只希望能趕快將自己身后的那座木橋拉倒。
彭遠(yuǎn)則也早就發(fā)現(xiàn)了曹翊身后那正窮追不舍的黑將，于是他忙在馬上摘弓搭箭，只遠(yuǎn)遠(yuǎn)瞄住了對方。終于，就在曹翊縱馬一躍跨下橋來的同時，彭遠(yuǎn)則也利箭離弦，一箭直朝那黑將射去。
原本沈、劉二人還正擔(dān)心自己無法將橋及時拽倒，而這會兒那黑將的到來卻反是助了他們一臂之力。就在其也從后面重重地踏上了南門橋時，只聽得“咔嚓”一聲巨響，那原本就已被大大削弱了的橋身也是再承受不了如此重負(fù)，終于就在曹翊縱馬一躍的瞬間，整座木橋便也徹底垮塌下來。
曹翊只繼續(xù)馬不停蹄朝城門方向奔去，那如釋重負(fù)的沈、劉二人則也毫不遲疑跟在了后面。直至最后一刻瞅見那橋上黑將胸口中了一箭，彭遠(yuǎn)這才也趕緊掉轉(zhuǎn)馬頭隨幾人一起馳回了城中。
南岸邊，那些從后面一起追上來的賊兵，此刻卻是正在松軟而泥濘的田地里苦苦掙扎著。腳下黏著的泥漿只讓他們寸步難行，根本邁不開腿。而眼瞅著前面那唯一一座過河之橋突然塌了，這下也是讓那些賊兵變得進(jìn)退維谷。城上的石紹等的就是這個，按照此前曹翊的吩咐，石紹只急令手下軍士朝對岸放箭。那些正被困在泥田里的活靶子很快就像稻草人般，渾身上下全都插滿了箭。
不多時，曹翊、彭遠(yuǎn)等人便紛紛趕上城來。
“可曾于河中發(fā)現(xiàn)那追我的黑廝？”
“尚未發(fā)現(xiàn)。”石紹道。
“將軍放心，那黑炭吃了俺大哥一箭，絕不可能再游上來了?！?p> 然而，就在眾人歡欣鼓舞之際，有軍士卻也是突然在下游不遠(yuǎn)處發(fā)現(xiàn)了那黑將的身影。
“將軍，快看！”
只見那黑將竟掙扎著從水中慢慢爬回到了南岸，隨后站在岸邊取下了自己頭上的鐵盔。他先是滿目猙獰地望了望對岸城上曹翊他們所在的方向，之后則又低頭瞅了瞅插在自己胸口前的那根小木枝。他忙一揮手，只滿不在乎地將彭遠(yuǎn)的那支箭撥了下來。傷口處并沒有多少血滲出，看來那一箭也并未射進(jìn)去太深。
“啊——”
那黑將忽又抬頭朝城上這邊大吼起來，一邊吼還一邊用手不斷捶打著自己的胸口?？礃幼铀窃诎l(fā)泄心中的怒火，同時也是在警告城上之人，他還活著。
“這……這怎么可能？我從那么近的地方全力射出的一箭竟只傷了他的皮毛，這家伙究竟是什么做的！”
“那廝絕非我中土之人，力氣之大也遠(yuǎn)非常人可及，看來一般的兵刃根本傷不了他?！?p> 說著，曹翊也是忙捂住自己的胸口，輕輕靠向了身前的城垛。
“啊，將軍！”
眾人見狀急忙上前攙扶，很快曹翊便被悄悄送回到了府中。
早已是過了而立之年的曹翊，平生以來還是頭一次感到如此地吃力。而就在左右趕緊為其解下了身上的軟甲后，他們大伙兒這才也發(fā)現(xiàn)，原來曹翊的胸口處此時已是淤青了一大片。不僅如此，其左臂上的箭傷也正如先前所預(yù)料的那樣再次迸裂開來，一道道血水正順著曹翊的胳膊向下不住地流淌。彭遠(yuǎn)急令郎中前來為曹翊療傷。
“彭校尉，我受傷之事切不可讓眾人知曉，否則難免動搖軍心?！?p> “將軍放心，此事我早已對左右吩咐過了?！?p> “還有，今夜守城之事怕也就要有勞你多費(fèi)心了。”
“將軍只管靜心休養(yǎng)，那城上之事我自會安排妥當(dāng)，如今這附近已是再無有橋梁可供通行，想來那剛剛才吃過咱們一記下馬威的賊軍，今夜無論如何也是不會再來了，我會派人于城上密切留意對方的動向，將軍盡管放心便是?！?p> 曹翊聽后這才也稍感些許安慰，隨即慢慢躺下身來，輕輕閉上了眼?？纱藭r賊軍大營內(nèi)卻是早已炸開了窩。
“廢物！廢物！全是一群沒用的東西！自渡江以來，我軍便就還不曾受過如此大辱，那曹翊不過一人一騎，他竟就在營門前連殺我二將，只叫我的威兒也白白殞命！如今這橋也斷了，黑金剛也被打敗了，你們說咱們現(xiàn)在又該如何是好呀？”
可底下的那些賊將卻只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誰也不敢吭聲。
“哼，真是一群酒囊飯袋，這會兒怎么一個個全都成啞巴了！”
這時，副統(tǒng)領(lǐng)尚讓終于忍不住開口了。
“還請大都統(tǒng)息怒，目下我軍當(dāng)務(wù)之急是要趕緊建造木筏、云梯，這樣才能盡快跨過汴水攻打宋州，也好一雪今日之恥?！?p> 黃巢低頭想了想。
“傳令下去，命許建、朱實(shí)二將連夜帶人趕造梯筏，待來日攻下宋州后，我定要將那曹翊一干人等全部趕盡殺絕！”
“是?！?p> 眾人散帳而去，黃巢手下的那位大謀士趙璋卻是獨(dú)自留了下來。
“哦，先生還有何事？”
趙璋慢慢走到黃巢近前，隨后徐徐道：“大都統(tǒng)，今日我見那曹翊勇猛過人，只恐接下來咱們攻打宋州卻也絕非易事?！?p> 黃巢聽后忙點(diǎn)了點(diǎn)頭。
“但不知先生可有良策教我？”
趙璋則在對面捻了捻自己的短須。
“在下心中確有一計，即便就是不成，卻也能探得那宋州虛實(shí)，以助我軍來日破城?！?p> “哦，如此先生快快請講?！?p> “大都統(tǒng)，今夜您何不密遣一使過河，到那宋州城中去招降曹翊？”
“什么，讓我招降他？”黃巢一聽卻是連連擺手道，“不成不成，莫說那曹翊絕不會答應(yīng)，即便就是他真的降了，可我又怎能就此輕易放過了他！”
“噯，大都統(tǒng)，您怎么糊涂了？咱們這招降是假，探聽虛實(shí)才是真！若他肯降，那到時候?qū)Ψ竭€不是任憑大都統(tǒng)發(fā)落，即便就是他不肯降，可咱們也能借此良機(jī)好好打探一下那宋州城內(nèi)的部署虛實(shí)，在下還聽說，今日有人曾在陣前看到那曹翊手捂胸口、氣不勻出，想來許是他在與我軍交手時也受了傷，倘果真如此，那咱們接下來不就好辦了嘛?！?p> 黃巢聞言忙眼珠一轉(zhuǎn)。
“嗯，妙計妙計，如此就依先生之言，今夜我便派人入城招降?！?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