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下午的陽光，暖暖的曬著。街上人不多，幾個清潔工，聚在樹下聊天歇息。

　　一個年輕姑娘走過來，禮貌地笑了笑：“麻煩問一下，張素芬大姐是哪一位？”

　　幾個清潔工都看著她，其中一個站起來：“我是，你有什么事？”

　　簡瑤頓了一下，笑著說：“阿姨，我們到這邊說。天有點熱，我先給你們買幾瓶水?！?p>　　她到旁邊的書報亭買了一大袋水，給她們送了過來。這些大姐不知道她葫蘆里賣的什么藥，都有點不好意思。可簡瑤只是柔和地笑著，請張素芬走到一旁，和她一人喝著一瓶水，說：“阿姨，有件事我想跟你打聽，你幾年前，是不是在姚家當(dāng)過幫工？”

　　張素芬抿了一下嘴，說：“姑娘，你問這個干什么呀？”

　　簡瑤答：“這幾天姚家不是死了兩個人嗎，我聽那邊的幫工阿姨說，你曾經(jīng)在姚家也做過，想找你了解一下情況?！逼鋵?，張素芬和其他傭人的資料，是警方通過其他渠道得到的。在沒有任何證據(jù)之前，對姚遠(yuǎn)戈的調(diào)查，不能驚動任何人。萬一佟生案真的跟他有關(guān)，萬一某個傭人或者當(dāng)年的知情人，恰好是幫兇，或者跟姚遠(yuǎn)戈關(guān)系密切呢？

　　張素芬有點明白過來：“你是……記者？”

　　簡瑤笑而不語。

　　“是啊，我是在那里干了一年，后來實在干不下去了?！睆埶胤艺f。

　　“為什么呀？”

　　張素芬沉默了一下說：“那哪是人干的活兒啊。雖然現(xiàn)在掃地錢掙得少了很多，但是自在啊?！?p>　　……

　　“姚家的人，哪里算得上是人?！?p>　　簡瑤靜默片刻，問：“他們虐待幫工，你們沒想過報警嗎？”

　　“有什么用？姚家有錢有勢，萬一報了警，回頭他們找人報復(fù)怎么辦？反正也只是些小傷，還不是算了?！?p>　　簡瑤拿出一張照片，遞給她：“這個女孩，你看到過沒有？”

　　張素芬仔細(xì)看了看，搖搖頭：“沒見過?！?p>　　“那……”簡瑤又拋出一個更大膽的問題，“姚遠(yuǎn)戈有沒有帶過年輕女孩回家里呢？”

　　“沒有，這個好像沒有看到過。”

　　簡瑤轉(zhuǎn)身走過街，就看到薄靳言戴著墨鏡，一人站在屋檐下，雙手插在褲兜里，望著她的方向。

　　別說，那模樣挺拔中帶著幾分清秀，清秀中帶著幾分冷酷，有種不同于平日的帥。

　　她朝他輕輕搖頭示意。

　　他們和方青分成兩個小組，分頭調(diào)查當(dāng)年可能的知情人。但至今一無所獲，沒有人見過佟生。

　　薄靳言攬住她的肩，兩人往回走。

　　簡瑤說：“我發(fā)現(xiàn)你戴墨鏡很好看呢?！?p>　　薄靳言淡淡一笑：“當(dāng)然?！?p>　　簡瑤嘴角彎起，抬頭看他，卻被他背后的灼亮陽光，刺得偏頭看向地面。

　　薄靳言的手立刻捏住她細(xì)白的后頸：“你沒帶墨鏡？”

　　“沒那個習(xí)慣。”簡瑤答，“以前跟熏然啊、簡萱啊，天天在太陽下跑，也沒覺得有什么。沒事的?！?p>　　他看著她，意味不明地“嘖……”了一聲。

　　眼前忽然一黑，卻是他已把墨鏡摘下來，戴在她的臉上。

　　“干嘛呀?！彼α?。摘掉墨鏡的他，露出清俊得叫人眼前一亮的臉。

　　“保護(hù)好我所鐘愛的那雙眼睛?！彼f。

　　簡瑤也懶得推辭，好累，忙了一通宵加一個白天，她把頭輕輕靠在他的肩膀上。

　　古城街道兩邊，總是有許多小店。簡瑤漫無目的地四處看著，忽然目光被吸引住。

　　那是家貌不驚人的小店，門口放著個小柜子，里面是許多發(fā)簪頭飾。都是黃銅做的，多為花瓣形狀，有的還鑲了玉，出乎意料的細(xì)致精巧。她看了好幾眼，才移開目光。

　　卻被他察覺了，停步，說：“你喜歡?！笨隙ǖ恼Z氣。

　　“不用了?！彼氖?，“還要查案呢，而且我也沒有什么機(jī)會戴?！?p>　　“噢?！彼α?，“我查案從來不差這一點時間?！崩叩焦褡忧埃昀锏睦习彘e閑散散看他們一眼，也不急著兜售，隨他們挑選。

　　簡瑤一個個看著，還真的挑花了眼。就在這時，一只骨節(jié)分明的手伸過來，拿了根頂端雕了只鯉魚，還有藕色合歡花的流蘇銅發(fā)簪，遞到她面前。

　　簡瑤接過。

　　喜歡……很喜歡。太漂亮了。而且，還是只魚呢。

　　看她的表情，他仿佛就知道她的感覺，笑了笑，掏出錢包付賬。

　　簡瑤拿著發(fā)簪，卻沒地方放，她在外出任務(wù)時，不會戴任何飾品。薄靳言拿過來，放到自己褲袋里，然后低聲在她耳邊說：“回家了再戴給你的先生看。想想就覺得十分美好?！?p>　　小店老板的含笑注視下，簡瑤的臉都紅了：“嗯?！边@家伙談情從來不顧時間地點。

　　抬起頭，看著無邊廣闊的藍(lán)天上，白云浮動。這辛苦的、乏味的、浸著鮮血和沉重的刑偵生活，因為有他，也變得生動靜美起來。

　　——

　　與此同時，方青也帶著一名刑警，穿梭在古城中，追查數(shù)年前的線索。

　　眼前的男人蹲在小飯店門口，抽著煙，瞇著眼：“老姚啊，發(fā)達(dá)了之后，跟我們這些老伙計，就很少聯(lián)系了?！?p>　　“趙霞是5年前跟他的吧？”刑警問，“聽說過他們有別的仇家嗎？”

　　“沒有哦。”男人答，“他的四姨太真被人殺了？嘖……還真是，所以啊，男人不能太貪心啊。一個娶5個！”

　　“不是6個嗎？”旁邊的方青突然開口，“聽說他幾年前還跟一個年輕女孩擺過酒，后來女孩跑了?！?p>　　男人看一眼方青：“他誰?。俊?p>　　刑警笑答：“我局里同事。老張，那個女孩的事，你還記得嗎？”又打了根煙給他。

　　叫老張的男人又瞇了瞇眼，答：“那個女孩啊……都有6、7年了吧。長得還挺秀氣的，就是不太說話，木頭木腦的。當(dāng)時就叫我們?nèi)ズ染屏耍蛶讉€人，還叮囑說不要聲張呢。嘖嘖，一桌子漂亮女人都?xì)w他啊。后來沒多久，就沒見著那女孩了，大家都傳說是跑了?！?p>　　“6、7年？”方青又插話道，“不是5年前？”

　　老張想了想，搖頭：“不是。”

　　刑警見機(jī)掏出佟生的照片給他：“是這個女孩嗎？”

　　老張仔細(xì)辨認(rèn)了一下，搖頭：“不是。那個女孩，沒這個漂亮。這個可真漂亮?！?p>　　方青和刑警對視一眼，沒說話。

　　再也沒問出什么有價值的線索，兩人正打算打道回府。方青忽然想起什么，又走回去，笑著問老張：“那個女孩的模樣，能說得更清楚一點嗎？”

　　老張看他一眼，從懷里掏出手機(jī)：“說什么說，我當(dāng)時還拍了照片呢。我這個人什么不好，就是記性特別好。等我找找，看還在不在?！?p>　　——

　　深夜里，方青一人坐在辦公室里，煙灰缸里已塞滿煙頭。

　　他又在看佟生案的資料，想要再尋找到蛛絲馬跡。

　　但當(dāng)時的A省警方，調(diào)查也已經(jīng)做得很仔細(xì)了。有目擊者看到佟生買了汽車票，離開古城。古城警方當(dāng)時還協(xié)查過。后來就跟古城這邊也沒啥關(guān)系了。

　　他又拿起手機(jī)，看著老張發(fā)給他的那張照片。是在酒席上倉促拍的，只有新娘一個側(cè)臉。但也能清晰辨識出，那不是佟生。

　　他心中一動。

　　不是佟生。那她，是誰呢？

　　這個念頭就像藤蔓一樣，在他心中扎了根，像是有魔力，要將他引到一個無邊的深處去了。他一把丟掉煙頭，打開電腦，首先就調(diào)出失蹤人口資料庫，再篩選年齡、失蹤時間等條件，一個個開始比對。

　　時間，無聲無息流逝。直至月亮和星星，都布滿天空，這城市的燈火，已熄滅了大半。

　　方青看著屏幕上的這張照片。

　　那是一個陌生的名字，一個酷似手機(jī)照片中的女孩。

　　姓名：唐漣漣。

　　出生年月：1984年9月16日。

　　失蹤時間：2008年4月－5月。

　　失蹤地點：不明。

　　失蹤原因：不明。

　　下面是相對詳細(xì)的案件資料。唐漣漣剛畢業(yè)沒幾年，原來在S省上班。父母雙亡，孤身一人。失蹤后S省警方展開調(diào)查，她辭職后到過古城旅游，居住過一段時間。但與姚遠(yuǎn)戈的關(guān)系，不知道為什么報告中并未提及。方青推測，也許是被人刻意掩蓋了，或者是被改名換姓過了。但有目擊證人和證據(jù)顯示，她買了一張去臨近縣市的船票，離開了古城。后警方未能再尋找到她的蹤跡。

　　方青盯著這份資料看了好一會兒，突然只覺得一股凜冽的寒氣，涌進(jìn)胸膛，再難平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