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好是紅燈,停下的車輛在日落余暉中擁簇成冗長的列隊。
蔚兮把窗戶降下,一陣寒風順勢卷進來,她閉了閉眼,覺得有些冷。剛才那些話,她其實反復想過很久,總算說出來時,卻覺得心口空蕩蕩的,像蓄勢待發(fā)的弩箭,猝不及防地迸射出去,收勢不穩(wěn),傷人一萬,自損八千。
陸司南仿佛什么也沒有聽見,依然目光專注地直視前方。就在她以為不會得到回應(yīng)時,卻聽他道:“如果我說不呢?”
蔚兮眨眼,沒反應(yīng)過來:“不什么?”
“不放下,不舍得?!彼麅A身拉近和她之間的距離,伸指在她沾了辣醬的唇邊細細撫摸,“小兮,只是不常見面而已,我們其實……”
他恰到好處地停了下來,事實上,作為一名出色的心理專家,陸司南總是可以極其敏銳地抓住對方的情緒脆弱點,而這樣的手段,用在知根知底的蔚兮身上,往往屢試不爽。
然而,任何一個驕傲的男人都不屑在感情中算計,陸司南也是,可唯獨是面對蔚兮,他不敢確定。
畢竟,有些事情埋藏久了,會開始遺忘。如同時至今日,他漸漸有些遺忘曾經(jīng)明朗放肆的她,轉(zhuǎn)而被如今本分安靜的她所吸引,而這樣的她,卻不是他可以輕易掌握的。
蔚兮抿唇,往車門處靠去,一并避開他的懷抱,輕聲提醒:“綠燈了?!?p> 陸司南溫和的眸色暗了下來:“小兮,你在害怕什么?”
“哦,我害怕你會被開罰單。”她笑著指指已經(jīng)開始移動的車龍。
陸司南坐回位置,不再逼問。
夜幕緩緩降臨,車子很快駛進G大,穿行在被梧桐樹擁立著的校道上。
“剛來這里的時候,我經(jīng)常會迷路,后來干脆隨身攜帶紙和筆,每次走一段就把之前的路線畫下來,大概一周過后就終于可以一個人出來逛了?!蔽蒂膺呎f著,眼神在燈火交織的夜色中多出幾分異樣神采。
陸司南點點頭,她又道:“大一下學期有一次掉了銀行卡,我不懂怎么補辦,也不知道應(yīng)該趕緊掛失,是舍友幫著我跑了幾趟銀行才解決的。那時候她們看到卡上的數(shù)額,都嚇傻了?!?p> “可以想象?!标懰灸习l(fā)出一聲輕笑。
蔚兮也笑了:“然后我告訴她們,我舅舅是T城首富?!?p> 她猶記得舍友又是驚訝又是無奈的表情,還是老大笑嘻嘻地拍了她一下:“行啊,挺能裝啊妞。”
在那之前,她們都以為她是個小戶人家出身、性格孤僻的姑娘。
車停了下來,宿舍樓到了。
蔚兮推開門下車,轉(zhuǎn)身離開前,趴在窗戶上和他說了今天的最后一句話,像四年前,他貼耳送來的那句情話一樣寓意深長。
她說:“這世上有一種依賴是會成癮的。幸好,對你,我戒得早?!?p> 清軟動人的聲音似乎還盤旋未散,車內(nèi)靜坐著的男人倏爾笑了——她果然還是在埋怨自己,也……放不下自己。
陸司南倏忽想起一句應(yīng)景的老話:任重而道遠。
手機屏幕忽然亮了起來,按下接聽鍵,慕可人低低的哭泣聲立即從聽筒里傳來:“阿南……我害怕……這里好黑……”
“停電了?”
“全小區(qū)都停電了,我一個人……好害怕……”壓抑的啜泣聲在四周靜謐的空氣里,異常清晰。
他疲憊地按住眉心,看了眼四樓的方向,低聲應(yīng)道:“我等會兒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