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巖動怒,想要彈劾戈說,這件事非同小可,孫豫已經顧不得有下屬在場,匆忙對嚴巖嘀咕道:“河北抗敵,總督兵馬的權利已經旁落他人,而戈說突然北上,必然有他的目的,將軍應該多想想,戈說背后到底有什么目的?!?p> “你是說……?”嚴巖剛要出口的話突然頓住了,他一雙圓眼驚怒的望著孫豫,似乎,嚴巖已經悟透了孫豫話中的意思。
又思考了一會,嚴巖不由輕嘆:“莫非,他要巴結北廣王?”
“正是?!睂O豫也輕嘆口氣。
他扭身看了看姜泰和吳廣,有意斥退二人,在和嚴巖探討此事,但是嚴巖卻深知,姜泰不可能站在戈說那一邊,而越騎校尉吳廣,倒不必太擔心,一個越人,興不起風浪。
他向著孫豫擺擺手,而后示意眾人各自坐下,此時嚴巖的怒火已經消了很多,他拿起文案上早已為他準備好的茶水輕抿一口,而后問道:“孫長史對這件事有什么看法嗎?”
“大戰(zhàn)在即,將軍還是以穩(wěn)為主?!睂O豫斬釘截鐵的說道。
孫豫并沒有急著落座,他走到文案前,把之前摔在地上的竹簡撿起來放回到桌案上,而后又道:“此時得罪戈說,就等于得罪北廣王,更是與太尉大人作對,得不償失?!?p> “唉……三軍未動,我先失了一個營的兵力,這……”嚴巖有些氣急敗壞的看一眼姜泰,此時他最擔心的,就是再失去姜泰手里的兩千七百名屯騎,一旦這路騎兵也被戈說帶走,那么自己的精銳騎兵就算賠進去了。
可這件事該如何處理才最穩(wěn)妥呢?必須有個兩全之策才行,否則被戈說反咬一口,雖然不能傷及要害,卻也是入骨三分。
但是這些話,嚴巖又不好明面上說,只順手拿起竹簡,大概看了兩眼,都是一些冠冕堂皇的屁話,他也懶得去看,就隨手遞給了長史孫豫,自己則看著姜泰道:“戈說臨走之前,有什么囑咐嗎?”
“他讓末將明天啟程,把糧草運送前線,供應軍前?!?p> 聽到姜泰提起糧草,嚴巖眼前一亮,也許,他可以利用這些物資來刁難戈說,想到這,嚴巖目光中帶著一絲興奮,他扭頭看向孫豫,孫豫剛剛看完竹簡上的內容,他抬頭之際,恰巧和嚴巖的目光相對,兩人已彼此領會對方的想法,只是不漏聲色的點了點頭。
“姜泰,你既然出自潁川姜家,必然熟讀兵法,可知大軍北征,以何取勝?”嚴巖目光犀利,緊緊凝視著姜泰。
姜泰略作思索,朗然答道:“兵貴神速,可趁匈奴未有防備之時,先挫銳氣,此戰(zhàn)可勝。”
“依你所言,戈說兵進平陰,乃是上上策了?”嚴巖有些不悅。
姜泰此時已經看出了嚴巖對戈說的不滿,他話鋒一轉,又徐徐而談:“戈校尉雖然兵進平陰,渡河直抵河北,但是他們沒有補給,沒有后援,一旦軍情泄露,被敵軍圍困,必敗無疑,即便巧勝,也失了根基,得不償失?!?p> “嘿,你這么說,就是不準備給他運糧了?”嚴巖把話又繞了回來,但是臉上卻掛了一絲笑意。
“末將是否北進,全憑中尉大人做主?!苯┛闯隽藝缼r對戈說的顧及,也覺得,嚴巖有意防備自己,所以才會有此一問,立刻表明心態(tài)。
可姜泰最終會支持誰,或者說聽誰調遣,姜泰心中并沒有定論,眼下只是緩兵之計而已。
但是嚴巖卻從姜泰的言語中看出了決絕,如果姜泰和太尉朱家是對立面,那么他和戈說也不會成為同一陣營,與其失掉整個屯騎營,不如先收住屯騎左軍,再徐圖戈說。
嚴巖起身在帳內踱步,他一會看一眼姜泰,一會又看一眼吳廣,偶爾還瞥一眼坐在一旁的孫豫,好半響,嚴巖似是做了很大決心一樣,冷然令道:“姜泰聽令?!?p> 姜泰慌忙再次抱拳:“末將在?!?p> “擢升你為別部司馬,獨立出屯騎營,直屬中尉營統(tǒng)轄,你可愿意?”嚴巖用不容置疑的口吻問道。
而這對于姜泰而言,是一次難得的機會,如果升任別部司馬,意味著姜泰直接成為了嚴巖的屬將,不再是戈說的部下,而且,自己也是主政一營的軍將了,想到這,姜泰立刻回應:“愿聽中尉大人調遣。”
嚴巖非常滿意的點點頭,他瞇著眼笑了笑,又看一眼一旁的長史孫豫,孫豫雖然沒有反對,但是臉上卻掛著一絲憂慮,但是這并沒有影響嚴巖的決定,他又道:“軍旗和軍鎧隨后會有人送過去,另外,你可以直接接管屯騎營全部物資,充實軍需。”
“喏。”姜泰再次應道。
嚴巖又看一眼越騎校尉吳廣,聲音高昂的吩咐道:“吳廣,本將讓你打先鋒,從濮陽北渡黃河,你可愿意?”
“末將求之不得?!眳菑V也走出來,單膝跪地領命。
見嚴巖沒有再說什么,吳廣笑著調侃一句:“我這營里的將士都熬得膩歪了,正需要去河北打打牙祭呢。”
吳廣的話引起了嚴巖一陣大笑,嚴巖又看一眼始終單膝跪地沒有起身的姜泰,用囑咐的口吻道:“你回去整頓兵馬,立刻接手屯騎中軍的物資,今晚部署好一切,明天隨吳廣一起北征。”
如此急迫出兵,看來嚴巖是想趕在戈說之前進入河北戰(zhàn)場了,姜泰作為嚴巖的屬將,責無旁貸,立刻領命。
嚴巖這時已經走回到自己的桌案旁坐下,他拿起兩塊令牌,分別交給吳廣和姜泰,而后吩咐道:“吳廣為主將,姜泰為次將,你二人當同心協(xié)力,共破匈奴,為大軍開道,我明天午時出兵,緊隨你二人之后,若遇強敵,不可硬闖。”
二人唱諾,嚴巖有些疲憊的揮揮手:“行了,時間不早了,你們趕緊回去部署一下,準備出征吧,我也要休息一會了?!?p> 嚴巖斥退二人后,略顯疲憊的半倚在桌案上,早已憋了一肚子話的孫豫立刻湊了過來,抱拳施一禮道:“將軍這么提拔姜泰,是不是有些著急了?”
嚴巖笑著瞥一眼孫豫,一副莫名其妙的樣子:“長史何出此言?”
“將軍,咱們一旦把屯騎左軍獨立出來,就等于放棄屯騎了,你這是把戈說往外推啊,即便他沒有下定決心,這會恐怕……”孫豫故意頓住了話頭,他這是在埋怨嚴巖做事太武斷了。
可嚴巖有著他自己的小算盤,他把姜泰從屯騎剝離出來,就等于保住了一個左軍的兵力,雖然姜泰眼下并沒有軍功,也沒有聲望,可一旦這小子有后勁,在河北立下戰(zhàn)功,屯騎營早晚可以重組,而戈說,就成為了一顆廢棋。
從另一個角度來看,剝離了姜泰,霸占了戈說的軍需補給,也就等于斷了他的命脈,一個喪家之犬,又能興起多大風浪?
北廣王在河北擁兵多達十三萬,這么龐大的軍團,豈會在意他一旅殘師?嚴巖用的這個手段,也是在一步步把戈說推向無底的黑淵而已。
但是有些話,嚴巖還是有所保留的,他并沒有和孫豫爭辯什么,他此時唯一的希望,就是培養(yǎng)姜泰,姜泰如果出自自己的麾下,又是自己一手提拔,日后,即便自己離開北軍,姜泰也是自己最得力的心腹。
“你一會休書一封,上報北廣王幕府,把咱們明日啟程和姜泰提拔軍司馬的軍報一并交上去。”嚴巖不想在這個話題上多討論,他岔開了話題。
孫豫其實非常清楚嚴巖的目的,只是,他不希望嚴巖這么早把戈說得罪,畢竟戰(zhàn)爭才剛剛開始,一切還是未知之數(shù),戰(zhàn)場局勢瞬息萬變,總不能出師未捷,先折一將。
只是孫豫的話,嚴巖已經聽不進去了,他抱拳施一禮:“屬下這就去辦?!?p> 看著孫豫離去的背影,嚴巖把目光移向了不遠處的地圖上,他本是想從平陰渡河,向北進發(fā)的,所以才會讓屯騎右軍屯兵平陰,等待大軍北征,好讓戈說打先鋒,可戈說的畔道離經打亂了嚴巖的計劃,他不得不從濮陽進兵了。
濮陽郡有一座大浮橋,這倒可以免去大軍籌集戰(zhàn)船渡河,影響時間。
嚴巖又思索了一會,他的目光始終停留在地圖上趙郡的位置,匈奴在這一片最為活躍,戰(zhàn)爭有可能也會在這里打響,如何部署接下來的戰(zhàn)爭,他必須好好謀劃一番。
雖然自己歸屬北廣王統(tǒng)轄,但是嚴巖卻很排斥北廣王,畢竟嚴巖心里清楚,老皇帝這么提拔北廣王,一旦藩王勢力做大,中央集權就回鞭長莫及,日后,必然會生亂,大隆恐怕永無寧日了。
可這樣的事情,誰又能阻止得了呢?
荊州御史苗圃的話隱隱回蕩在嚴巖的耳邊,他無心再去布置戰(zhàn)局,只回憶著朝堂上苗圃那一番爭詞:“河北戰(zhàn)事固然急迫,可荊州匪患不容忽視,一旦小匪養(yǎng)成大患,朝廷又當已誰來平亂匪寇呢?常年用兵,國庫空虛,內耗巨大,陛下,大隆危矣!”
‘大隆危矣’!這一聲怒吼,簡直說盡了天下忠臣的心聲,可老皇帝為什么就聽不進去呢?
泱泱中華,誰主沉???嚴巖不禁自言一句,而后向著帳外朗然喝道:“來人,去把幾個參乘給我請來,就說本將要和他們商議河北戰(zhàn)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