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踏——”
鐵質(zhì)的戰(zhàn)靴踩在積水的地面上濺起點點泥濘,中年騎士緊了緊身上披掛的御寒斗篷,步伐平緩的巡視著營地。
在中年騎士的身后,一個和他相同裝扮的年輕人正亦步亦趨的跟隨著他的腳步,上挑的眉毛和不忿的神情顯示,這位追隨者此刻的心情很差。
“這該死的鬼天氣,什么時候是個頭!”
年輕人抬頭望了一眼陰沉的天空,惡狠狠的咒罵著。一陣?yán)滹L(fēng)吹來,他不自然的縮了縮肩膀,打了個寒顫。
如今的時間正值冰封海岸升溫的季節(jié),雖然仍有風(fēng)雪,但更多的時候則是陰雨連綿的天氣。
外地人到此總會下意識的小視這些雨水,但是被濕冷的氣候折磨的夠嗆的年輕人卻再也不敢這么想了。在他看來,帝都那關(guān)押重刑犯的牢籠都比這該死的冰封海岸要強,獄所里面的環(huán)境雖然潮濕陰暗,但是絕不像這里,冷冽和潮氣仿佛能深入骨髓。
寒冷的雨水配以呼嘯的北風(fēng),造成的透骨寒意絕對能給任何人留下不可磨滅的印象??梢哉f,現(xiàn)下是冰封海岸最讓人討厭的時節(jié)。
濕冷的環(huán)境就連土石筑就的墻壁都很難抵御,更別說騎士們居住的行軍帳篷了。
年輕人都不記得自己究竟經(jīng)受過多少次在深夜中被凍醒的經(jīng)歷了,雖然他的體質(zhì)強健,不會因此生病,但是這樣不必要的折磨沒有一個正常人愿意忍受。
“怎么了,賽格魯?你似乎心情很差。”
中年騎士聞言停下了腳步,他轉(zhuǎn)過身來,饒有興趣的打量著這個叫做賽格魯年輕人。
對方的不忿他可以理解,對于一個少經(jīng)磨難的年輕人,他從不介意多些寬容。不過,該有的調(diào)侃和打趣是必不可少的,反正閑著也是閑著。
“先生,我們在這已經(jīng)待了整整三天了,那該死的莫爾特家族連個準(zhǔn)信都不給,這……”
賽格魯并沒有感受到中年騎士那平淡下的深深惡意,自顧自的抱怨著,矛頭直至莫爾特家族。
身為冠軍騎士團中的一員,賽格魯一直為自己的身份而自豪。
往常的禮遇讓年輕人產(chǎn)生了一些自得的想法,他雖然不是貴族,但卻也是有著高貴身份的騎士老爺。要知道,就連一些地位稍低的榮譽貴族都會在見面時對他保持尊敬。
不過,這份驕傲在冰封海岸被擊的粉碎。
要提前派遣傳令兵去領(lǐng)地內(nèi)申請入境資格就罷了,可直到現(xiàn)在對方居然連個準(zhǔn)信都沒給他們。
這說明什么?
在對方眼里,所謂的冠軍騎士團一名不文,他往日的驕傲在真正的實封貴族面前如同小丑一般可笑。甚至對方很有可能拒絕他們的入境,然后讓他們灰溜溜的滾回帝都去。
“總會有消息的,我們只需要一點小小的耐心?!?p> 中年騎士說著毫無營養(yǎng)的安慰之語,似乎并沒有聽出賽格魯話語中的深意。不過,就在賽格魯想要進一步抱怨時,話鋒一轉(zhuǎn)的中年人開始了對他的打趣:“這里的氣候確實不好,但也不是不能忍受,如果賽格魯少爺受不了,我不介意去給您請兩個侍女來暖帳篷?!?p> “先生!”賽格魯漲紅了臉龐,吞吐了半響才冒出一句抱怨:“您……您太不檢點了!”
“哈哈哈——”
從賽格魯身上收獲了快樂的中年騎士繼續(xù)前行,陷入窘地的年輕人也只能慌亂的邁步跟上。
對于自家隊長的無良,賽格魯早就知道,盡管有些羞惱,但他并沒有真往心里去。年輕人不是什么不知好歹的人,善意的調(diào)侃和惡意的嘲諷他還是能分辨出來的。
早些年他是自家隊長的侍從,直到去年才真正成為冠軍騎士團中的一員。這也是他為什么不稱呼對方為“隊長”,而是執(zhí)意要叫他“先生”的原因。
論身份,對方是他的上級;論關(guān)系,對方是他的師長。所以,打趣是常有的事情。
每當(dāng)這個時候,身為晚輩的他也只能選擇默默接受。
“怎么,生氣了?”
半響沒有交談,有些閑不住的中年騎士又開始了對自家學(xué)生的撥撩。
“先生說笑了,賽格魯可不是不知好歹的人?!?p> 年輕騎士的語調(diào)一如既往的恭敬,沒有因為剛才的事情而受到絲毫的影響。
“你啊,就是為人太過嚴(yán)肅!這就是你最大的缺點。步入中年者嚴(yán)肅些是好事,可是你還年輕,年輕就會氣盛,而氣盛加上嚴(yán)肅的為人會讓你在看待問題上過于偏激?!?p> 此時,中年人已經(jīng)收起了那副淺笑的表情,臉上的神情也變得嚴(yán)肅起來,顯然,這段話并不是說說而已,而是真得在指導(dǎo)對方為人處事的道理。
“多謝先生的教誨?!?p> 賽格魯當(dāng)然能聽出自家隊長話語中的教誨與期許之意,心下感動的同時,連忙撫胸施禮。這樣的行禮方式看起來有些不夠莊重,不過身為披掛全身甲的騎士,這樣的禮節(jié)已經(jīng)足夠表達他的尊敬了。
此時,賽格魯才突然發(fā)現(xiàn),因為自家老師剛才的插科打諢,他對莫爾特家族的怨恨和憤慨已經(jīng)消散了大半。
理智重新回到腦海之后,賽格魯出了一身冷汗。他毫不懷疑,以自己剛才的那個狀態(tài),憤怒和怨毒在拜見切諾伯爵時一定會爆發(fā)出來。
區(qū)區(qū)一個騎士當(dāng)面沖撞一位實封貴族會是什么下場?結(jié)果不言而喻。
賽格魯并不害怕戰(zhàn)斗與死亡,但是他害怕冠軍騎士團和老師會因為自己的愚蠢而蒙羞。
“想明白了?”
克恩的臉龐在賽格魯陷入沉思時就恢復(fù)了笑容,他不著痕跡的引導(dǎo)對方停下腳步,等到對方回神后才出言發(fā)問。
騎士的侍從不過是他們學(xué)生的另一種叫法罷了,每個騎士在挑選侍從時都會無比謹(jǐn)慎,以免培養(yǎng)出一些奇葩的貨色來,抹黑了自己的名聲。
對于賽格魯,克恩是比較滿意的,不過對方身上的那股子傲慢讓他很是頭疼。
“傲慢”和“驕傲”不同,它是“自大”的近義詞,也是自我毀滅的開始。
從未經(jīng)歷過太多挫折的年輕人在享受“冠軍騎士團”這一名頭所帶來的榮譽時,也會迷失在其中,失去了對自己準(zhǔn)確的定位。
正是因為這個原因,克恩才會托好友將賽格魯調(diào)換到自己的小隊中,并帶著他來冰封海岸執(zhí)行這次的任務(wù)。
榮耀貴族?那種米蟲不值一提!
當(dāng)年輕人自傲于貴族老爺對自己的尊敬時,克恩不介意讓自己的學(xué)生經(jīng)歷一番“折辱”。
實封貴族可是連王室都不怎么買賬的家伙們,指望他們會像混在帝都的榮耀貴族一樣,對一群騎士尊敬有佳,絕對是癡心妄想。而這其中更是以冰封海岸的貴族尤甚。
或許其他領(lǐng)主會因為冠軍騎士團的實力和戰(zhàn)績而有所禮待,那么到冰封海岸的貴族這里,就只剩下忌憚和鄙夷了。
冰封海岸貴族的先祖都曾是罪民,受過其他人的冷待,可是成為了凜冬女神的祭祀和信徒之后,他們的社會地位發(fā)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后來更是成為了實封貴族中的一員。
這樣的歷史也造就這里的人極為排外的性格特點,相比于其他地方的實封貴族,這里的領(lǐng)主更加不好相處。
這也是克恩等人已經(jīng)到達莫爾特領(lǐng)的邊境三天了,仍舊住在行軍帳篷中苦待消息的原因。
“想明白了,先生,如果不是您及時點醒我,恐怕我就做出讓‘冠軍騎士團’蒙羞的事情了?!辟惛耵斝挠杏嗉碌恼f道,雖然他仍不知道其中的內(nèi)情,但是這并不妨礙明白實封貴族和榮譽貴族之間差距的他反省自己。
“你能想明白這點就很好。驕傲不怕,年輕人有點傲氣是好事。可要是被傲慢遮蔽了雙眼,那整個人就完了?!?p> “可是先生,我們就這樣等著?”
賽格魯有些不甘心,就算對方是實封貴族,也不能傲慢到這種程度吧,怎么說他們也是代表王室前來的。
“不然還能如何?我們不是使節(jié),是來人家的領(lǐng)地上完成王室交給我們?nèi)蝿?wù)的騎士。人家沒有必要給我們什么禮遇,允許我們?nèi)刖尘鸵呀?jīng)是不小的人情了?!?p> 相比于年少輕狂的賽格魯,閱歷豐富的克恩更能明白其中的本質(zhì)。
“如果他們不同意我們?nèi)刖衬??那我們就這樣回去了?”
“回去是不可能的,畢竟我們有任務(wù)在身,只是……”
克恩的話沒有說完,但是賽格魯還是聽出了他語氣中的落寞。
想想也是,連他一個普通騎士都有著獨屬于自己的驕傲,身為冠軍騎士團的一名隊長,克恩的心里又怎么能少得了對自家騎士團的自豪呢?
可惜,往日挺胸抬頭的他如今不得不選擇低頭俯首,因為對面代表的是整個貴族階層。
“先生!”一直拿克恩當(dāng)父親一樣看待的賽格魯火了,對方落寞的神情就好像一把尖刀一樣刺進了他的心臟:“您放心,對方不敢小視我們騎士團,要是他真的敢這樣做,拼了這條性命不要,我也要讓那個眼高于頂?shù)馁F族付出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