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佰四十二回 析業(yè)
于和聽到二師兄竟提出分家之議,立時便阻道:“碧霞宮本就是師門歷代相傳的基業(yè)。大師兄為天下蒼生為計,這許多年來,孤身立業(yè)在峨眉山。雖經(jīng)二十多年的慘淡經(jīng)營,峨眉山也逐漸興旺起來。可是這碧霞宮永遠(yuǎn)乃我三兄弟共有之地。豈可分家?如若二位師兄有意,二位師兄皆可返回碧霞宮,大師兄永遠(yuǎn)便是碧霞宮的掌門之人。我平素便理不來這些俗務(wù),連弟子們都管教不好。若二位師兄愿意重返碧霞宮,將云霄觀和北極島交付二位師兄的弟子們便是。到那時,我拋開這些俗務(wù),從此只專心修習(xí)功法,更是暢快?!?p> 普渡見于和言語懇切,神態(tài)極為真誠,也有些感動道:“三師弟念著情誼,老哥哥聽完你的話,心中熱乎呢。想著昔日我和你二師兄幼時孤苦無依,流落滇池島。是師父和師叔收養(yǎng)撫育,教導(dǎo)成人。只是師叔,也就是三師弟的父親,他常年閉關(guān)修行,不理事務(wù)。但是師叔他老人家常常教誨我等要以天下蒼生為念,勿以細(xì)枝末節(jié)羈絆,方才是大俠之道。昔日我本就是個連自己姓甚名誰都不知道的流浪兒,入了碧霞宮后,于師叔他老人家給取名喚作普渡,賜字群生。于師叔便要我以名喻志。不知于師叔他老人家如今可好?”
于和此時竟目光潸然,落下兩行清淚,道:“我父親于三月之前除夕之夜,已然羽化?!?p> 雪竹蓮面現(xiàn)怒色:“如此大事,你為何不差人通告大師兄與我?哼!平素我等差弟子前往碧霞宮朝拜老爺子,卻總是難見一面。臨終我等兄弟亦不能親往叩拜。三師弟,你真當(dāng)我等兄弟是外人了!”
于和面有難色道:“家父臨終之際,再三囑咐,絕不可令天下得知,否則江湖便有禍殃!不少英雄可能便要遇難。就連夏遂良等弟子們,都不知此事。今日......”
于和略帶哽咽道:“今日既是二位兄長相問,我實不敢相瞞,才將此事告知。這許多年來,家父實在有諸多難言之隱情,故此才常年閉關(guān)?!?p> 雪竹蓮道:“待這風(fēng)云會完結(jié),我是定要前往祭掃的!”
普渡忍著淚花,道:“師叔恩情,豈能忘卻?二師弟,我與你結(jié)伴前去?!?p> 于和忙道:“好極!我三兄弟多年來難以聚首,最好便是二位師兄長留碧霞宮,做碧霞宮的門長,令我?guī)熼T發(fā)揚光大!”
普渡卻搖了搖頭,道:“二師弟所提分家之議,我看還是照此辦吧。如今三十年來,我等既已東南西北分隔萬里,各有苦處。二師弟你平素不修邊幅,素來長發(fā)披肩,可如今你長發(fā)之中竟也有了許多灰白之色。三師弟你今年也有五十歲了吧?”
于和答道:“大師兄竟記得小弟的生辰。再有二個月光景兒,我便整五十歲了。大師兄你比我大七歲,二師兄比我大五歲?!?p> 普渡嘆息一聲道:“我和你二師兄卻看起來比你老了許多?。”热鐚こH思?,就算是親兄弟三人長大,也免不了請來姑舅,擺下茶水,由他等主持,將家業(yè)分了,各立門戶。何況我等兄弟,如今已然都被徒子徒孫拖累著,各居一方,難免還是要分的。我等兄弟情義雖在,總不能再拖到徒子徒孫輩去辦這些事。若他們這些后人再起爭執(zhí),豈不更傷了我三兄弟之情誼?更對不起師父師叔?”
于和竟一時無言可對。
雪竹蓮道:“其實這些年來,我等三人各帶著弟子獨占一處,跟已經(jīng)分家毫無二致。老三,從此以后,碧霞宮便只是我和大師兄成長之處。碧霞宮本就是師門祖上所創(chuàng)的基業(yè),在師父和師叔手上逐漸穩(wěn)固。如今一應(yīng)兒的全名正言順的歸了你便是。誠如大師兄所言,免得日后兒孫輩再起爭執(zhí)。”
于和對這兩位師兄自小的情誼,便視為兩位親兄長一般,如今竟分了家。他心中藏著諸多的隱秘之事,卻一直不敢對二位兄長明言,此時他忍不住想對普渡和雪竹蓮再說些心中秘事。
就在于和將要開口之際,雪竹蓮便已走到高臺正中,大聲道:“我乃碧霞宮傳人,冰山北極島雪竹蓮!有人喚我做長發(fā)道人!更有人素來恨我出手便要殺人!至于殺人之理由,我雪竹蓮從不解釋。故此便有不少人私下喚我做‘瘋上人’!哈哈哈哈!”
雪竹蓮笑聲中蘊含著絕頂?shù)膬?nèi)力,聲送四周,不少人只覺震耳欲聾。方才他三兄弟在臺上敘話,竟無一人敢在臺下催促喧嘩。此時雪竹蓮一聲大笑,足以令不少高手,自覺不如。
雪竹蓮續(xù)道:“從今日起!諸位!我三兄弟分家析業(yè)!各人便是各人!但是碧霞宮乃是我北極島雪竹蓮的祖庭,誰人敢對碧霞宮不敬,莫怪我雪竹蓮不留情面!”
四下里有不少門派年輕弟子低聲詢問師長:“雪竹蓮乃是何方神圣?”便有師長悄聲答道:“雪竹蓮昔日雖然受了內(nèi)傷,功力減退,但卻仍乃是當(dāng)今第一流大家!昔日有扶桑浪人請了不少高手,前去北極島尋仇,雪竹蓮內(nèi)傷未愈之下,仍一人將七十幾名扶桑人誅殺殆盡!其中便有扶桑藤原氏第一高手藤原煹漾和扶桑東大寺第一高手商然助遜?!?p> 雪竹蓮不理會這些人在臺下的私意,而是更大聲道:“方才云南五老峰馬天池馬莊主言道,云霄觀、碧霞宮和北極島是否想在這大會之上,奪取十大派之三個席位!那我便來回你:我北極島無意此席位之爭!我雪竹蓮來此大會,乃是為了天下武林以后之安寧!僅此而已!不過你五老峰雖然棍術(shù)無雙,但恐怕還沒有資格坐上武林十大派的位置!”
一席話說的馬天池羞臊難當(dāng),卻也不敢發(fā)作,心道:“這道人果然便是瘋子!打也打不過他!他自棄不爭奪十大派之席位,還落了個胸懷寬廣的好名頭!”
此時,于和上前去,攜住雪竹蓮的手,亦是朗聲道:“我碧霞宮也不會去爭著十大派之席位!天下英雄共鑒!”
普渡此時見兩位兄弟如此表態(tài),情之所致,也欲上前。卻被那武當(dāng)派的年輕掌門張靜修挽住。
張靜修雙目清澈,言辭懇切道:“普觀主,昔日承蒙尊師云飛揚和鐵槍門公孫牧蘇援手,方擊退金龍教。如今云大俠傳下你兄弟三人,若沒有一派位列武林十大派,那豈不是對云大俠不住?豈不冷了天下豪杰對犧牲前輩敬仰之心?”
此時了了方丈亦是沖著普渡頷首示意,普渡終于還是沒有走上前去。
臺下萬數(shù)之眾,皆目視著雪竹蓮與于和,此時卻有一個灰影兒從人群中飛出,如離弦之箭射向高臺,落地之際,宛若釘在于和、雪竹蓮身前。
這人五六十歲年紀(jì),須發(fā)有些花白,周身素潔,卻一身家丁仆人的裝扮。此人眼神盯著于和雪竹蓮,射出的兩道目光,倒是炯炯有神。
那五毒教和雪素歡喜雀躍,道:“教主!是李公子的家傭李庸老兒!李庸既然現(xiàn)身,那李公子定是也會在此!”隨即四處張望,可是卻尋不見那李和李公子的蹤影兒。
五毒教教主斥道:“要你多嘴!”
和雪素急忙閉口不言,卻還是在人群中到處搜尋。
登臺的老者正是李和的仆從李庸。李庸跟隨李和,自新年之際,便起身前往中原。
李和有大志,而昔日洞庭湖君山寨鐘麟有數(shù)萬之眾,李和對其早有所圖。
出了滇境,便令李庸先北上前往云霄觀面見普渡之后,前往山西萬里白樹林與自己相會。而李和自己卻帶著幾個童子,折向東北,前往洞庭湖,想要招納君山鐘麟。李和初入宋境,一路察看風(fēng)土人情,走得有些慢了。等他到了岳陽,顏查散的大宋旗幟已然插在君山寨上。于和一封書信,強(qiáng)逼著鐘麟接受了招安。
李和覺得初始便有不順,有些郁悶,但也只得在岳陽稍作停留,動身前往萬里白樹林。路上遇到從洞庭湖北歸的九云庵紅文,卻一見而鐘情,一往而情深,情至深處竟再不能自已。一路之上,陪伴著佳人直至八寶疊云峰,才忍不住將自己神深情表露。
可從紅文口中說出她早已與普渡的大弟子夏侯仁訂了親事,登時便悵惘若失,自己又需要倚重普渡、于和等成事,卻又深陷對普渡大弟子未婚妻的迷情之中。
他在九云庵前枯坐兩日,終于是年少氣盛,血氣方剛,情之所系,失了理智,最終做出荒唐之事。
李庸辭別云霄觀,前往萬里白樹林,先找了一處清凈幽僻的住所。自己的打扮本就是大戶人家的傭人,李庸便四處走訪,摸清龍虎風(fēng)云會上各家門派情況,探訪發(fā)生在三教堂四周的不尋常之事,收集邊關(guān)戰(zhàn)事的信息,等等逐項事宜,以待李和到來。就連那周天一和鐘麟到了紅葉寺,李庸竟也偶然經(jīng)過紅葉寺,多少有些知情。
等李和到了三教堂,李庸將諸般事項稟陳之后,李和卻問道:“普渡等人今日可到?”
李庸應(yīng)道:“前半晌,見有數(shù)枚煙花騰空。雖然是白日里,但我也時刻留意著。我再峨眉山面會普渡之時,普渡倒開誠布公告知我他會謹(jǐn)遵盟書。并告知于我,峨眉山弟子所用來聯(lián)絡(luò)的煙花樣式。故此我便知曉,普渡等人今日前半晌已到此地!只是,那數(shù)枚煙花的距離卻逐漸遠(yuǎn)離三教堂。似乎便是奔遠(yuǎn)處紅葉寺而去?!?p> 李和本應(yīng)等待普渡前來朝會自己,可是他此刻竟難自抑,偏要李庸帶路,前去紅葉寺找普渡而去。
李和在紅葉寺如愿以償見到普渡,兩人在寺外林中密談。李和竟然將自己的大事置于不顧,而要換取普渡解除與九云庵的婚約!夏侯仁與紅文的婚約!
普渡那日言道:“仁兒與紅文自幼便相識,良緣天成!如若解除婚約,那還不如直接殺了仁兒!”普渡對夏侯仁極為疼愛,竟未能答應(yīng)李和之請,道:“我普渡自當(dāng)遵守師門遺命,李公子若成大事,自當(dāng)時刻聽從李公子差遣!但婚約之事,普某一時難以決斷!”
李和急道:“你普觀主向來以蒼生為念,你心中實不愿起事反宋,只不過是因為師門遺命而已??山袢?,你竟為夏侯仁這一名弟子,寧忍看天下洶洶,不知幾多人死傷,亦不肯回旋?”
普渡道:“非不愿也,實不能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