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佰二十四回 入幫
于和瞥了一眼紀遷,隨即朝著自己弟子臺下的方向,輕飄飄道了一聲:“良兒,你也去立根旗桿!占個地兒,若是遲了,你等師兄弟,別沒個立腳的地方!”
話音剛落,便見一青年緩步而出,宛若閑庭信步。這人身著紫袍,頭發(fā)卻甚是古怪,黑頭發(fā)里生出一縷金發(fā)。這青年黑發(fā)束頂,金發(fā)卻任由它飄灑眼前,風吹衣袂,形神凌厲,腰間懸著一柄劍,劍鞘泛著金燦燦的顏色,映著日光,閃閃奪目。
正是于和座下大弟子,金燈劍客夏遂良。
夏遂良緩步走到離巨木堆四五丈處,心道:“不使點手段,顯不出碧霞宮的高明!”隨即停下腳步,竟毫無征兆的騰身而起,躍在巨木堆上空。夏遂良凌空擊出兩掌,掌力破空打中兩根巨木大頭之端。那兩根巨木受力,小頭便翹了起來。樹身之上力道十足,竟不跌落,而是昂在半空。
夏遂良半空中又一掌發(fā)出,將其中一根巨木打得沖上天去。待那巨木上升力竭之際,夏遂良半空中踩了另一根巨木借力,也是沖天飛起,宛如一只大梟,半空中一腳蹬踏在空中巨木端頭。
這一踏之下,暗用了極高明的內力,那巨木剛剛若強弩之末,正要下墜。此時經(jīng)夏遂良蹬踏,便如利箭,從空中射向地面,直插在高臺正南向三丈外。
塵煙蕩起,巨木插入土中一丈有余。
巨木入土之際,夏遂良剛剛好落在巨木桿頭,一綹長發(fā)飄灑眼前,一襲紫衣風吹擺動,他睥睨四周,喊道:“拿旗來!”
這時便有一名十四五歲的小道童嬉皮笑臉的走出來,一手拿旗,一手把住巨木之干。正是于和最小的徒弟羅霄。
羅霄笑著掃視了一下四周驚奇的眾人,突然腳下用力緣木而上。
羅霄既不似紀遷用輕功騰空,也不似巨靈門弟子沉穩(wěn)的攀援,而是宛若游蛇一般,竟蜿蜒而上,速度奇快,功力稍差之人竟看不出這十幾歲孩子的身法。
羅霄便是特意要在眾人面前炫技,眼看便要到頂,他竟又突然之間從桿上離開。
觀望人群中有人驚呼道:“哎呀不好!這孩子是要掉下來了!”這人剛說完,便自覺羞愧。
只見羅霄昂起身軀,僅有雙腳勾住桿頭,繞著樹干打轉。羅霄突然松開雙腳,也不知用的什么身法,竟如一只鳥兒翱翔一般,盤旋而起,躍過夏遂良頭頂。
夏遂良此時站在桿頭之上,極為默契的伸出一臂。那羅霄雙腳穩(wěn)穩(wěn)落在夏遂良臂膀之上,身法輕靈,宛如鳥兒棲枝。
此時四下無不喝彩,贊嘆之聲哄然而起。
詹烽見此,殊為驚詫:“于和匹夫果然調教的好徒兒!”
于和在臺上看著神采飛揚的兩個徒弟,滿意得沖著紀遷笑了笑。
紀遷知道,于和這是在對他嘲笑。紀遷知道,這夏遂良都沒用手去碰一碰那巨木,便立好了,身法奇俊,且內力極佳,幾不在自己之下。紀遷知道,這夏遂良出手,典型的碧霞宮特色,所用立木手段比自己瀟灑漂亮多了。紀遷知道,自己苦練十余年,今日才再現(xiàn)江湖出手,仍然不是于和的對手,甚至都不是夏遂良的對手!他呆立了一會兒,兩位師兄和門人弟子卻早已擁到旗桿之下。
此時三教堂三堂主陳倉大師,走上高臺,朗聲頌號:“阿彌陀佛!諸位還是按我二師兄所說,盡快列席吧?!甭曇魳O為洪亮,聲送四周。
四下眾門派聞言,心道:“他們這些門派炫技,我等不必跟風,不過也絕不可讓他人恥笑?!?p> 故此各門派也不再刻意相爭,紛紛由門派中優(yōu)等者施展絕技,設法立木占席。
于和掃視四周,見果然沒有門派投機取巧,不多時高臺四周立起七八十處巨木高桿,七八十面大旗迎風招展。還有不少門派故意將旗桿立在高處,不想近前。于和仔細觀瞧這些門派旗號,忽然他發(fā)現(xiàn)少林旗幟之下穩(wěn)穩(wěn)站著一位清瘦修長的老僧,正沖著西南向坡崗最高處,嘿嘿直笑,于是便順著那清瘦僧人的眼光瞧去。
這僧人正是少林麾下陽夏散花寺主持僧侃侃和尚,他瞧著西南向三人的舉止,實在忍不住,便暢懷而笑。
西南向有三人,相貌奇特,其中有兩人正將自己砍來的兩根徑約腕臂的細長樹干捆扎連接。另一人脖子細長,腦袋挺大,將一塊從鋪面上扯來的黑布,用朱漆現(xiàn)寫上大字。繼而寫字者將黑布用繩子捆綁于細長樹干之頭,三人合力將接續(xù)而成的旗桿立起,合力往下?lián)媪藘蓳妗?p> 三人武功實在差勁,合力之下見仍不能將旗桿撴入土中,那細長脖子的主兒,便從腰間抽出小片刀,彎腰在地下掏出個二三尺的洞來。繼而三人再將旗桿插入洞子,封土以固之。
因為在最高且最后處,倒也不必過高的桿子,別人也都瞧得見這三人的旗幟。
旗幟上歪歪扭扭的寫著大字:江夏三鬼幫。
五個大字下面還有兩行小字:游歷南北人鮮識,老天不收鬼難纏
侃侃和尚笑中含淚,自語道:“這三個臭小子!哎,不曾想我還能再見爾等!”
這三人正是細脖大頭鬼房書安,要命鬼黃榮江,催命鬼黃榮海。
房書安嘿嘿笑了兩聲道:“兩位兄弟,我看了全場就這個地兒最好!最高也最為寬闊。你們看大旗上,老哥兒我這字兒寫的怎樣?嘿嘿!”
黃榮江也不識得幾個字,煞有介事地仰頭仔細瞧了瞧旗幟,道:“大哥,你不是說要寫天下第一老劍客,大頭神劍房書安么?我看著這字好像不太對啊。要不要取下來改改?”
黃榮海道:“好不容易才立好的旗桿,還要刨出來重寫?你要是有那小孩兒的輕功,你就飛上去寫去。”
黃榮江駁斥道:“輕功么,我肯定是有的!得!只是我不太會寫字。還是大哥厲害,能寫這么多字!你瞧這字寫的,嘿,有歌詞兒叫龍飛鳳舞!說的便是大哥的字體!”
房書安嘻嘻一笑道:“那是自然!我等兄弟向來便是文武雙全!只是不愿與江湖人相爭罷了!我等豎起這面大旗,求得不是揚名立萬,謹記吾等初心啊。”
黃榮江黃榮海兩人齊齊應道:“那是自然記得!如此盛況空前的武林大會,若二頭兄弟在世,多半便會來瞧個熱鬧。我等在此處,一覽天下豪杰,只要來的人物,都逃不出我等法眼。你看那兒!”
言畢黃榮江指著高臺上道:“你看那邊高臺上走上去了一二十人,雖然看起來各個氣度不凡,但是終究還是比我們三鬼幫差了些?!?p> 房書安嘻嘻壞笑著,看著高臺上搬上去二十余個繡緞校椅,繼而上去二十余名人物。
房書安又環(huán)顧一下整個將軍凹,立起了大大小小二百多桿大旗。還有不少門派干脆就沒豎旗桿,只找了塊地兒聚集。突然,房書安目光停留在東南向少林大旗之下,見到侃侃大師正注目自己。
房書安收起無賴之氣,喊住兩位兄弟,三人齊刷刷的向著侃侃大師,深深地作揖,并頷首示意。
抬頭時,房書安想起這些年來的坎坷遭遇,想起侃侃大師的恩惠,一向嬉皮笑臉的他竟偷偷拭了拭濕熱的眼眶。
這時于和順著侃侃的目光瞧去,這三人的舉止,令一向嚴肅示人的他,也忍俊不禁。
突然于和面色卻變的凝重,因為房書安身后現(xiàn)出一個人來,他甚至向這人招了招手,示意他上臺去。
這人擺了擺手,拒絕了于和的邀請,而是在房書安背后笑道:“誒!大腦袋!放眼整個武林,你這旗號,稱得上是獨樹一幟!不同凡響!”
房書安回頭瞧了瞧,只見這人五十余歲年紀,須發(fā)略有花白,中等偏下的身量,雖然偏瘦,卻是雙目如電,十分的精神。
房書安嬉笑道:“要說這天下武林,還是您老爺子最識貨!我呢,獨步武林倒還稱不上,只是比碧霞宮于和稍遜一點點而已!嘻嘻!您老貴姓?您一人來的?”
那人聽房書安大言不慚地吹牛,臉不紅心不跳,實屬活寶,調笑道:“老夫姓金名昌,江湖諢號呢,比你天下第一老劍客大頭劍客,倒是差上不少。江湖上獨來獨往,也沒個門派的名頭兒。比不上碧霞宮于和門戶大,弟子多。更及不上房大劍客的三鬼幫了。”
房書安歷盡艱辛,世事洞察,早覺得這老者非是常人,見他不拆穿自己,反而打趣,順著金昌的話頭便道:“金老,您若有意,便加入我三鬼幫,我立時便將大幫主的位置讓給你!嘻嘻!”
金昌故作驚詫道:“哦!果真如此,那老夫幸甚!老夫漂泊大半生,到了了,終于能有歸宿。哈哈哈!那我就加入三鬼幫!只是這大幫主的位置,我初來乍到,可不敢坐,哪能欺主呢?房大幫主,您隨便給我個職位便可。巡山搜寨,挑水掃地,老朽都做的來!”
房書安想起青松狼牙澗之事,嘆了一聲:“江湖之上,這欺主奪寨的事兒還少了么?”繼而煞有介事道:“那就請您屈尊坐本幫的二幫主吧!來!二鬼!過來見過二幫主,金昌金大俠!”
黃榮江黃榮海二人,跟房書安早已是默契之際,繃著笑,早過來施禮道:“金大俠加入我?guī)?,立時便令我?guī)蛯嵙Υ笤?,幫眾從三人,即刻提升為四人?!?p> 金昌聞言,哈哈大笑:“原來我們三鬼幫,今日才成立,合計共我等四人!哈哈哈!果然有趣!”繼而道:“房大幫主,您看那高臺之上的旗幟,右側那桿上書軒轅重出武圣之旗,若我?guī)徒袢粘踅?,便在這百年難遇的武林盛會上,技壓群雄,奪取那武圣之旗,幫主豈不是名播天下?”
房書安撓了撓頭,訕著臉道:“實不相瞞,那桿大旗呢,我原本是想直接取的。只是你看那高臺之上眾人,個個都存著奪旗之心。我老人家實在不愿意跟他們相爭,還是勉強就讓給他們吧。嘻嘻!”
金昌道:“大幫主說的對!懶得與他們相爭!”言畢指著地形道:“大幫主您看,這將軍凹底筑臺,四周為崗,形似八卦,惟兌巽艮震四位,留有四條出入通道,其余各處均為各門派占據(jù)。于和站位于臺上乾卦之處,他的徒弟夏遂良偏偏又將巨木大旗,不偏不倚,正立在正坤之位。他師徒這是定要鰲里奪尊,勢在必得??!”
房書安搖了搖大腦袋道:“哼!你看那夏遂良方才那嘚瑟樣兒,還有那個小道童,著意地顯擺他們碧霞宮的功夫。尤其是他站在高桿之上,眼神之中傲氣四溢,顯然沒將天下英雄放在眼里。俗語言:一點兒自大,是為臭也!我三鬼幫,雖處在這震位最遠處,都聞到了他從旗桿上發(fā)出的酸臭之氣!”
金昌道:“哦?既然大幫主瞧不慣夏遂良那股狂傲勁兒,我作為新入幫之人,豈能不為幫主賣力?若會上有時機,屬下便替于和調教調教于他!”
黃家二鬼即刻慫恿道:“妙極!不過看在于和的面兒上,略加懲戒便是了。頭等大事便是令我三鬼幫揚名天下,最好是能讓二頭兄弟知道后,來相尋團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