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回 鐵槍掌門
朔日無月,卻是個(gè)難得的晴夜,星斗滿天。
紅葉寺一處禪房中跳躍著幾支火燭。
禪房里斷臂僧天葉和剩存的兩名小沙彌在照看著一個(gè)受傷的人。這人正是為楊洞所傷的鐘麘。一名小沙彌托著鐘麘的后頸,另一名小沙彌在勉力喂鐘麘些流食。
普渡緩緩走進(jìn)禪房,一襲白衣映得禪房好似增了些光輝,輕聲問道:“都安置好么?”
天葉禪師早已起身行禮并問道:“我佛慈悲!普觀主弟子讓這許多婦幼護(hù)送回鄉(xiāng),功德無量!只有一名女子不愿回鄉(xiāng),原因不便明說?!毖援呉恢哥婝懙溃骸斑@位漢子,乃是洞庭湖大寨主鐘麟的弟弟鐘麘。昨日受了三眼天王的重?fù)簦夜ατ邢?,只能勉力救助?!?p> 少停,天葉禪師問道:“眾人皆已散去,普觀主為何不去三教堂,獨(dú)自留下?眾人已然平安,即便是金龍教再殺將回來,而已無妨!我等在這邊塞受了許多年的苦楚,如今死便是死了?!币还闪x憤之情。
普渡緩緩道:“白日里,聽聞大師您說貴派乃是鐵槍門。貴派掌門乃是大師之師弟。二十年前,承蒙鐵槍門老掌門公孫牧蘇之恩澤,貧道方保全這性命至今。對鐵槍門的后人,貧道,豈可失之交臂?豈可不見之,不敬之?”
說完,他將二指探在鐘麘脈上,略屏呼吸道:“經(jīng)脈被震得有些亂了,不過這鐘寨主有碧霞宮的功底,筋骨又強(qiáng),倒不算太嚴(yán)重?!敝螅∩硰浄鲧婝懻?,他伸出一掌,使出云霄觀的救治絕學(xué),將內(nèi)力緩緩注入鐘麘檀中氣海,又點(diǎn)了鐘麘幾處穴道,令其氣息不致紊亂。
不多時(shí),鐘麘青紫的面色,漸漸有些紅潤了,勉力向普渡致謝,不過神衰氣竭,只能靜躺修養(yǎng)。
天葉禪師贊了一聲峨眉絕學(xué),然后道:“二十年前,武當(dāng)之戰(zhàn),我略有所聞。不過我這二十五年來,從未回過中原。前日里聽掌門師弟言道,師父他老人家已經(jīng)為奸徒所害。我?guī)熋煤秃⒆右矠榧槿怂鶕?!昔日我在沙場之上出生入死,如今殘缺之軀,茍活于世。我雖出家為僧,乃是念紅葉寺僧人救助之恩,留于此地,仗著自己有些蠻力,護(hù)衛(wèi)寺眾周全。而如今寺破僧亡,西夏人不時(shí)搶掠四周村莊,金龍教又劫走生民裹挾入教。我這和尚不作也罷!”
普渡黯然:“昔日一代英豪公孫牧蘇,如今門人零落,可敬可嘆!”
天葉禪師此時(shí)卻雙目放出精光,仰天一聲大笑:“如今我?guī)煹苤芴煲?,已?lián)絡(luò)起我鐵槍門散落各地的弟子,鑄成本門七寶神刀,中興我鐵槍門指日可待!我昔日為趙宋官家賣命疆場,如今身殘發(fā)削!掌門師弟為官家百戰(zhàn)御敵,如今家破人亡,妻子流落!官家竟滅其滿門!從今以后,我跟隨掌門人做個(gè)江湖豪客,再不管他趙宋江山之事!”
普渡見天葉禪師神情激憤,心寒而發(fā)怒,身殘而懷恨,但心下覺得天葉禪師未免有些偏激了。此時(shí),普渡耳朵一動(dòng),覺察,似有人向此地疾進(jìn),約有五六人之眾。仔細(xì)辨識(shí),覺察當(dāng)先兩人步伐凝重,顯然是功力深厚之人。
對方人還未到,便有一洪亮聲音傳來:“五師兄,此言不當(dāng)!不管他官家何為,我等不可失了門派為國為民之本義!”
天葉禪師大喜:“掌門人到了!”
片刻之間,便有五人穿堂過院,來至禪房之內(nèi)。
當(dāng)先兩人,魁梧高大,雖面有風(fēng)霜之色,但舉手投足之間,掩不住的凜凜威風(fēng)!
正是周天一和鐘麟,二人處理完協(xié)商擬定的大事后,帶著三名隨從回到紅葉寺!
其中一名隨從,倒曳大鐵槍,宛似巨人,正是采郎。連普渡見了采郎都忍不住喝出聲來:“好大漢!”
周鐘二人,向普渡施禮之后,鐘麟早已搶到鐘麘身側(cè),關(guān)切詢道:“兄弟,怎地如此傷重?”
鐘麘無力回答,天葉禪師接道:“金龍教三天天王楊洞楊福天,擊傷鐘麘、擄走夏侯仁既遼東五俠!鐘麘傷重,若無普渡觀主施救,恐已無命了!”
之后,天葉禪師向周天一施禮:“掌門,金龍教來襲,屬下不濟(jì),抵不過楊洞!天葉無能!請掌門人責(zé)罰!”
周天一聞言大驚失色:“你和楊洞過招?楊洞何許人也?師兄可有受傷?”
天葉凄然道:“楊洞的武功,神鬼莫測,我本已處于必死之機(jī),是鐘麘和普觀主的弟子夏侯仁挺身而出,救下闔寺之眾。只是鐘麘重傷而夏侯仁被邪教擄走。他連淵城功都還未使出,只輕飄飄的戲耍一番,昨晚我等諸人便唯有就擒之勢,斷難勝之!”
普渡輕咳一聲道:“楊洞二十年前,便名滿江湖,曾以一人之力,擊殺過十余個(gè)門派的派主。如今雖甚少現(xiàn)身武林,卻已似乎便成了金龍教的頭腦人物!”
天葉禪師問道:“普觀主,您老人家可曾與楊洞交過手?”
普渡嘆息一聲:“二十年前,我與他有過一戰(zhàn)。只十三個(gè)回合我便自知不敵楊洞!”
天葉禪師心中無丘壑,直爽道:“昨晚,楊洞只一揮手,我便僵立當(dāng)場,無法動(dòng)彈!而貴高徒夏侯仁,竟與楊洞堪堪打了二十個(gè)回合才敗落就擒。如若大師您的功夫都不及楊洞的話,那中原武林,如今誰還能當(dāng)其鋒?如何能徹底剿滅金龍教?”
普渡思索了一會(huì)兒,答復(fù)道:“那定是楊洞戲耍仁兒,意欲觀摩一下云霄觀的功夫!昔日金龍教武功最高者乃劉玲瓏,劉玲瓏二十年前志得意滿,急于統(tǒng)戰(zhàn)武林,繼而有問鼎王霸之心。后來自知已敗,自裁與武當(dāng)山!金龍教興起勃然,而衰落猝然,至于他手下之人,如楊洞之流,未必得其真?zhèn)?。如今二十年過去,我等未必便不是楊洞之流的對手!金龍教的至高武功乃是劉玲瓏獨(dú)創(chuàng)的‘淵城功’,當(dāng)年稱得上是世無其匹!若論能否勝過淵城功,天葉禪師,不可外求,便是貴派鐵槍門的龍虎風(fēng)云訣!”
普渡言外之意是,如今二十年來,金龍教的武功并未突進(jìn)至劉玲瓏的境界,而自己門派二十年來武功已然不可同日而語,遠(yuǎn)勝往昔。與此同時(shí),又抬高了鐵槍門的名頭,顯然是昭顯當(dāng)年公孫牧蘇的功績。
周天一在旁一直未曾發(fā)言,此時(shí)他看著面前這位不足五十歲的普觀主,談吐舉止之間甚有長者之風(fēng),方才還在詫異:“江湖盛傳普渡之大名,峨眉云霄觀之俠義,不曾想這普觀主年紀(jì)并無太大。”聽到普渡夸贊鐵槍門,便邁上一步朗聲道:“本門自先師亡故,一蹶不振。如今我周天一忝為掌門,只愿能勉力維持住一個(gè)鐵槍門的名頭,讓一眾門人弟子有個(gè)安居的所在,我便身后也算有面目去見歷代師尊!”
普渡仔細(xì)打量著面前鐵塔般的漢子,見他目光雖憂慮卻清明如水,見他衣衫破舊卻整肅如洗,手中一把三尺長的闊刀裹在黑漆漆的刀鞘里,全身樸實(shí)無華卻透出凜凜的威風(fēng)。
普渡禁不住沖著周天一點(diǎn)了點(diǎn)頭,緩緩道:“聽聞周掌門原乃邊關(guān)副帥,果然英姿非凡!雖盡厲艱辛不平之事,卻仍俠義為懷,千里護(hù)送少林僧至嵩山登封皋,可敬!不僅得了公孫前輩的武功真?zhèn)?,更得了公孫前輩的寬厚仁心!”又將周天一夸贊一番,多有親近之意。
周天一卻不再恭謙,而是向普渡詢問:“普觀主,二十年前,您師門四人,都曾在武當(dāng)大戰(zhàn)中為中原武林之領(lǐng)袖,定是見識(shí)過金龍教的邪功。我也只是在鐘麟兄弟的寨中見過一次諸葛成都的絕頂輕功,但觀其功力,內(nèi)功倒是差多了。我也曾在少林寺中,見計(jì)成達(dá)使過金龍邪功,但是也只是些陰狠暗算之行。少林寺方丈了了大師,只幾個(gè)回合,便輕飄飄的將他幾人制服。到底是江湖傳聞?dòng)杏?,還是金龍教究極劉玲瓏之后再無高手了?”
普渡道:“中原武林且不可有輕視金龍教之心!昔日劉玲瓏學(xué)那西楚霸王自刎而死,教眾也多為剿滅,但是劉玲瓏手下四大天王:巨力天王蘇壽蘇椿生、三眼天王楊洞楊福天、白頭天王覃惠覃天濟(jì)、獨(dú)臂天王郎愈郎去病,都消失不見。此四人皆是劉玲瓏的親傳弟子,跟隨劉玲瓏多年,二十年前便是江湖之上一等一的高手。更何況如今二十年過去,他等眾人也勢必修為日深,絕不可輕視之!那諸葛成都司馬長安之流,只不過金龍教三流貨色而已!”
鐘麟此時(shí)過來插言道:“近日來,我與兄長屢屢發(fā)現(xiàn)有不少金龍教弟子出入黃河門,更有西夏官員也往來于黃河門和金龍教之間。他們所密謀商討之事,顯示不利于我大宋!我與義兄雖然都恨急了趙宋官家,但是卻也不能坐視外域及邪教之人殘害我中原百姓!”
鐘麟所說的兄長,自然是金蘭義兄周天一。
普渡贊道:“好男兒!只是你二人與金龍教可曾朝面?可曾交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