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回 養(yǎng)子
陳裕原不姓陳,原籍是大同府東北三十里一座小村莊,名叫杈樹崗,原名黃倫。
因為西夏在大同府與大宋反復拉鋸,甚至連大同府都被西夏占領過,故此邊民便遭殃透頂了。杈樹崗原是一座大村莊,最后陳裕的父母死于戰(zhàn)亂。
陳裕流落難逃,為活命入了黃河門當小廝。
一天晚上,陳洪發(fā)現(xiàn)陳裕在偷偷練武功,練的正是自己白天交給兒子陳青的黃河門功夫。這廝竟敢偷學自己的武功,陳洪心下大怒,便欲發(fā)作殺之而后快。
不過再看了幾眼陳裕練功的身形,他不禁驚奇:這廝十一二歲的年紀,竟然能將自己武功記得絲毫不差,而且還嘗試著改變身形走位,試圖盡量避免黃河門功夫中的不足之處,便轉了念頭,咳嗽一聲,走了出來,月光之下,冷冰冰的盯著黃倫。
黃倫練功練得入迷,陡然聽到一聲咳嗽,面前站著黃河門門長的闊大身形,心中冰冷:門長向來心狠手辣,吾命休矣!黃倫急忙跪倒請罪。
陳洪一伸手托住他的臂膀,將他掀了起來。陳洪力道甚大,黃倫被掀在半空,翻了一個半跟頭跌落在地,摔得滿臉是灰,爬起來急忙又跪倒在地。
陳洪冷冷得道:“看來你身上沒有別派武功!”方才陳洪一掀之下,是想試探黃倫的武功,發(fā)覺黃倫毫無內(nèi)力,也無根基,登時心下怒氣便消了幾分。若是他發(fā)現(xiàn)黃倫身懷武功,立時便取了他的性命。
陳洪斥道:“偷學黃河門武功,應該怎么處置?!說話!”
黃倫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道:“應…當…浸入龍…池…”
陳洪斷然喝道:“那你就浸龍池去吧!”
所謂浸龍池,乃是黃河門處罰屬眾的一項酷刑。將人衣服剝光,身上不致命處砍上二三十刀,然后在傷口處塞上魚餌香料,然后扔倒?jié)M是五斤以上紅尾巴大鯉魚的池子里。鯉魚性貪,會不??惺硞?。而且五斤以上的鯉魚身上魚尾魚翅十分堅硬,被浸在池子里的人,會被鯉魚攪動亂刺。其人屆時渾身再無一寸完好,痛鉆心肝,傷口感染,不會馬上死去,但是會很痛苦的死去。
黃倫滿身冷汗,辯道:“門長饒我一命!我本是杈樹崗的賤民,一出生便少衣少食。父母死于戰(zhàn)亂。我七八歲討飯到此已有三年多了。如若不是黃河門收留,我早已尸骨無存,不知道死在那座荒山上或者臭溝里了。為此,門長便如我再生父母。”
陳洪冷冷得看著黃倫,一言不發(fā)。
黃倫戰(zhàn)戰(zhàn)兢兢續(xù)道:“我從來都是被人欺負,身子虛弱瘦小。平日我伺候少爺更衣,為少爺磨刀擦槍。偶然見門長武功奇妙無比,便記了幾招,夜半忍不住模仿了幾下,也是想強身健體好好伺候少爺。門長若饒我不死,我定會為門長肝腦涂地再所不惜?!?p> 黃倫畢竟年幼,也說不出什么入人心的話來,只將那平時討飯時聽人說的話,一股腦的說了出來,但是言語凄切,句句誠惶誠恐。
陳洪“哼”了一聲:“我若饒你不死,你以后將如何為本門做事?”
黃倫慌慌張張道:“我…才十一歲,我實在不知道該怎么做。不過門長便是我再生父母,恩情如山,我本名黃倫。如果門長不棄,我愿改姓為陳,為奴為隸,任憑門長吩咐?!?p> 畢竟一個十一歲的孩子,未受過什么腐儒的教育,見過那么多苦難,只求個活命,他也實在不知道該怎么辦。
陳洪繃著的臉,忽然哈哈大笑起來:“改姓為陳!哈哈哈!我不要你為奴為隸,也不要你再做小廝仆役,而且要你拜在我門下,我收你為第二十一位弟子,你可愿意?”
黃倫驟然間從死亡的驚恐中看到云開后的亮光,雙目閃爍,此時才敢抬頭看一眼陳洪。只見陳洪目光冷峻的盯著自己。這目光威懾人心,似乎把黃倫看得通透。
黃倫急忙伏地叩頭,不停的叩頭,也不知道磕了多少下,直到陳洪讓他停下抬起頭來,才又磕了三個頭挺起了身。此時,額頭早已磕破,血從額頭留下,眉眼嘴鼻間全是鮮血,直滴落染紅前襟,口中兀自喊道:“多謝門長!”
陳洪道:“你經(jīng)歷苦難,那我便給你衣食無憂!你出身卑微,受盡欺辱,那我便教你武功!我只有一個兒子陳青,而本門屬眾三千余號,你定當協(xié)力佐助陳青!”
黃倫驚喜交集:“門長厚恩,為門長和少爺出力,我萬死不辭!”言畢,又是“砰砰砰”磕頭起來。
陳洪縱橫半生,一直思慮門丁不旺。他本有兩子,長子陳青,次子陳裕。陳裕在三歲上早夭。唯存有一子陳青,此子卻天資有限,始終未達到自己預期進展,常被自己訓斥。
陳青天資不夠,性情反倒是狡黠,偏又貪寶,安排人四處尋訪寶刀利刃,以為可以用神兵利器來彌補自己之不足。
陳洪知道后,也是無法,只得任他去了。陳洪后又去了七八房妾室,都不得有孕,遂斷了多子多孫的念頭,將自己家族未出五服的兄弟們,只要有點頭腦和本事的人物,都安排進黃河門,以期望他們能在自己身后輔佐陳青,令自己手創(chuàng)的黃河門不致衰敗。
陳洪不再看他,扭身走了,邊走邊說:“你資質(zhì)甚好!遠較你二十位師兄為高。方才演練本門功夫,已得要領!明日起,開堂燒香,收你為徒!先由你大師兄傳你二年功夫,之后我再親傳你本門功法!”
說完,陳洪已走出丈外,忽地扭頭,只見黃倫還俯身跪在那里,始終不敢抬頭。陳洪緩緩道:“你方才說你愿改姓為陳?”
黃倫絲毫不猶豫的答道:“是!”
陳洪扭過頭去,邁開步子,走開了,邊走邊說:“那你以后就叫陳裕吧!”
從此陳裕受這陳洪調(diào)教,功夫大進。
他又自幼便受盡人間疾苦,嘗遍人間冷暖,對任性之惡,甚有感觸,處處小心謹慎,對本門師兄個個低眉順眼,極盡討好之事,尤其是對陳青。
陳洪也越來越喜愛和看著陳裕。
在陳裕十六歲時,陳洪派陳寄帶著陳裕等二十余名門徒,去吞并晉中一個玉索門。陳寄辦事不力,安排不周,在于對方談判崩潰的情況下,被對方設計圍困,幾乎被盡滅。僅陳寄、陳裕等六人跑脫。
陳寄想著是趕快回總壇匯報搬兵助陣。
而陳裕勸說:“方才是因為對方突然襲擊,而且人多,我等毫無準備,才導致?lián)p失慘重。況且玉索門里沒有高手。我等應該修整一下,殺他個回馬槍。方才我逃出之時,已經(jīng)將玉索門各處地形記憶在心。況且對方剛才一場大勝,此時定會松懈下來一陣。我等進去,擒賊擒王,將玉索門門長索峰一家制服,必能取勝。”陳寄搖頭不聽。
陳裕不好直接駁斥陳寄,便道:“那師叔您先回去通報,我?guī)еO聨酌苄?,再返回去盯著玉索門,打探情況,一有消息,我便讓人回去報信。”
陳寄一聽,便道:“此事便由你!”心中卻道:“你要送死,那便隨你!”自己便跑回了總壇,向陳洪匯報:“遭了對方的套兒,自己安排陳裕暗地觀察,不要輕舉妄動,自己回來匯報此事。請門長定奪。”
陳洪那一雙令人生畏的冷峻的眼睛,直勾勾瞪著陳寄:“如此大敗,還有臉回來!玉索門是什么地形?是什么布置?到底有幾把好手?”
陳寄答不出來。
陳洪大怒,便欲重新安排人前去洗劫玉索門。
其實陳寄吞并玉索門的目的,不在于玉索門有多少屬眾能歸降自己,而在于玉索門控制著晉西玉石礦場,如果能吞并過來,那勢必令自己財力大增。
正在躊躇之間,有一名跟著陳裕返回門人回來稟報,陳裕已經(jīng)降服了玉索門,玉索門已經(jīng)派人將玉山礦圖和歸降黃河門的書劍信函,送了過來,不時即到。
陳洪大喜:“陳裕大功!他如何降服玉索門?”
門人道:“玉索門為了挖玉,便修了一條大壩攔住玉礦上游河水,并掘通旁路,命河水改道。陳裕言前日里連續(xù)大雨,玉索門總壇上游水漲,而泄水旁路太小。于是便帶著我等突襲壩上值守人員。壩上本有二十余名值守人員,卻因為圍攻陳寄壇主等,回援去了,僅剩五人守護?!?p> 陳洪聽到此處,哈哈大笑:“小子有膽識!”
那門人接著道:“故此我等輕松占據(jù)大壩,然后命我等于半個時辰之后,在壩上掛滿黑布。他自己潛入玉索門抓了索峰的妻子。索峰為人最是愛妻,但還是想舍著妻子性命,倚仗人多,殺了陳裕。陳裕假意說方才我等是詐敗,我門眾六十余人已經(jīng)趁機占據(jù)大壩,如果不投降,即刻開閘決堤,將玉索門總壇和礦場全部淹沒。索峰看陳裕只有十六七歲年紀,定是黃河門派過來的談判信使。他遙望大壩上滿是黑布,信以為真,竟自縛以降。他哪曾想此事幾乎為陳裕一人所為!現(xiàn)已被陳裕押在門外!”
陳洪喜不自勝:“好陳裕!這索峰滿心都是財氣,三百余門徒,跟著他也是一心想著美玉財寶,豈能有為?德不配位,懷璧其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