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四、分道江湖
元驤等人來終南山期間，始終是玄清及重陽宮中道士們照料，元驤和巴特爾算得全真一派教外弟子，不提感激，那郭晉忠祖孫自然是客套一番，連聲道謝，尤其是玉龍經(jīng)玄清醫(yī)治頑疾并授予武功，又逢機緣得紫虹寶劍。正所謂是苦盡甘來，因禍得福。說起要離開終南山，竟有些依依不舍。
玄清道：目前江湖已顯現(xiàn)亂象?？趾平賹⒅?。你已功成，當以大事為重。況且你家仇在身，姐弟分離，殊久未見。理應(yīng)隨他們返回山西也好在江湖歷練一番。
玉龍此時已成熟許多，自然明白其中的道理。便答應(yīng)即日便和元驤等人一道返回山西境內(nèi)。
次日，一行八人離開重陽宮。臨別，玄清道：山西境內(nèi)尚有我全真弟子活動，你們一有八旗盟動向可速傳語我門下弟子。他們自有方法告知終南山。你等前路保重。
眾人一一行禮后。策馬絕塵而去。不消兩日便已到了潼關(guān)，想起初來陜西之時曾經(jīng)在金陵寺遇到燕易。當時情非得已，與燕易不告而別，這一別便是幾年之久。郭晉忠元驤等心中甚是遺憾。此次返回山西又到潼關(guān)，便想重宿金陵寺，順便向方丈打探一下燕易的消息。那時燕易突然離去是為了不想將金陵寺牽入其中，事后會回來再留下話也未嘗不可。
眾人到得金陵寺，果然方丈道：那已是多年前的事情了。不過老衲卻還記得。河北燕易大俠兩日后重返金陵寺中。見你們已經(jīng)趕往終南山，便留下話來說，當時一是為躲避官軍，二是有江湖朋友傳信發(fā)現(xiàn)鐵扇書生的蹤跡，故來不及道別便先行離去。若眾人以后有事相招，可去綿山落云山莊?？蛇@許多年來，也許早就不在那里了。
眾人雖為沒有見到燕易而有些遺憾，但知他去處也有了些安慰。對于下一步的行程，元驤幾人自然是芮城永樂宮。
下終南山時，玄清道長曾有所托，務(wù)必查清八旗盟鐵靈幫的虛實。那永樂宮為全真祖庭之一，全真教雖說已分支各派，勢力漸微，也不會允許旁門左道長期將祖庭被他人所占。龍山派被鐵靈幫偷襲，玄塵道長攜幸免弟子暫避終南山，也只是保全實力。待時機成熟，定當奪回永樂宮。元驤等人本為全真教外弟子，玉龍得玄清醫(yī)疾療傷，又授以全真武功。恩同再造，雖未言明師徒名分。卻也同全真教有著不可分的淵源。自當將永樂宮之事當作己任。
至于郭晉忠祖孫二人，久別太原府故居，頗想回去看看。姬龍峰則是另有想法道：在高冠峪時，桃叟除了托付于我打探兩人徒兒消息之外，還托付幫其探看五臺山棲賢寺的兩位師兄弟，若已不在人世，也應(yīng)訪得其后人或傳人，以慰耄耋之心。所以他和岳霖打算向東北而行，前往五臺山去。
且不管最終目的地是何處，出得潼關(guān)，過風陵渡便是山西境內(nèi)。芮城則是眾人的必經(jīng)之路。他們便決定先一同到永樂宮探看一番，待事情了斷之后再決定各自的行程不遲。
過了風陵渡，一行八騎并不急于趕路，而是信馬由韁，緩緩前行。姬龍峰岳童，元驤和郭晉忠縱馬行于前面。后面四人則是兩兩并肩。
玉龍簡直是脫胎換骨一般。去時頑疾纏身，乃一多舛少年，回來時已是身負武功的翩翩公子，與元驤一時亮瑜難分。雖然時常還有家仇縈繞心頭，略顯憂郁。畢竟不同于往日的落拓。再就是元珠經(jīng)過這兩年似乎也長大了許多。一路之上總是愿意待在玉龍的身旁。
當初和哥哥元驤在居庸關(guān)救得玉龍之時，她尚懵懂不知情為何物，后來廣武堡玉龍以受傷之身替自己擋了那一刀開始，她便從心底喜歡上了這個和自己年齡相仿的小哥哥。玄清道長提出讓玉龍翠華山冰風二洞調(diào)傷，她便自告奮勇上山陪伴于他，以至于哥哥元驤，巴特爾和郭晉忠等人也只好都搬到翠華山道觀與她一同居住。
太乙池玉龍舍身從大鯢口中將她救出，自己卻沉入水底的時候，她是多么擔憂海龍的生死哦。如今兩人并騎，真真是一對金童玉女，令人生羨。
還有那憨憨的巴特爾，似乎特別眷戀于霜兒。覺得霜兒的刀削面好吃，說話的聲音好聽，笑起來的樣子好看?？傊窃趺纯炊伎床粎?。兩年來，霜兒也知他脾性，知他吃飯的樣子。每當做好面食，總是給他多端上一碗，然后再笑他的吃相。這似乎已成了習慣。到后來，巴特爾若是沒有霜兒的取笑，吃飯反而不香了。廣武堡，二人并肩而戰(zhàn)，巴特爾為解霜兒之危受傷，霜兒嘴里不說，心中卻記得。此時，他二人亦是兩騎并行，不時的雙目對視，情愫已生。
到了芮城，他們一行先找了家客棧住下。也好先從本地人口中探探風聲。豈料這一問卻大出他們意外。
客棧掌柜接待四方來客，消息自然靈通的很。問起永樂宮的情形，掌柜的倒也不避諱道：若是前些時客官問起。我們還不敢亂說。那八旗盟的鐵靈幫自打?qū)⒂罉穼m的道士殺的殺，傷的傷以后，就將那永樂宮占為己有。一幫人兇神惡煞似地，到這城中食宿也是霸道的緊。遇到江湖人，便要人家加入鐵靈幫，若對方不允便是一番廝殺。弄得俺這客棧也是蕭條的很，誰還敢來住店啊。
郭晉忠道：那今日為何便敢說了呢？
掌柜道：客官有所不知。前兩日也不知是何原因。這街面上突然就不見了八旗盟鐵靈幫眾人的身影。有人好奇曾探看永樂宮，那永樂宮也空無一人，這許多的人竟似人間蒸發(fā)了。他們不見了。這芮城便又熱鬧起來了啊。
聽掌柜的這番話，他們也覺得甚是奇怪。本來一行人攢足精神還準備夜探永樂宮，看來是枉費了精神?？此麄冞€有些懷疑，掌柜的又道：你們不妨歇息過就去看看，看俺說的是不是真的。
那岳童最是性急，當初在永樂宮前他就是被那八旗盟鐵靈幫的鐵腕金鉤所傷。所以對鐵靈幫尤其痛恨。當下站起身道：俺這就去看看他們在不在，若在，俺非要出這口惡氣不可。
姬龍峰勸他道：兄弟莫要性急。要去也是大家伙一起去，也好有個照應(yīng)。郭晉忠也道：姬大俠說的是。既然已經(jīng)來了，也不忙在一時。
見二人都如此說，岳霖也只好耐著性子坐了下來。
眾人尚在臨街的客棧內(nèi)說話，卻見街道上行過大隊的官軍。騎在馬上領(lǐng)頭的卻是幾個錦衣衛(wèi)打扮之人，行伍匆匆奔芮城北而去，那正是永樂宮的方向。
看到大隊的官軍行過，姬龍峰道：此地無戰(zhàn)事，大隊官軍來到，必有大事發(fā)生。咱們且尾隨過去看看。
八人立刻起身，遠遠跟隨官軍之后而行。出得城數(shù)里?？茨枪佘姀街北加罉穼m而去，將那偌大的宮觀圍了個水泄不通。
姬龍峰叫眾人停下，喚上元驤一道悄悄隱身到近處探看。聽那領(lǐng)頭的錦衣衛(wèi)大聲道：你等圍好了，莫要走脫一個逆賊。隨后一聲號令，官軍便砸開永樂宮大門，擁了進去。
不一會兒，進去的人出來稟報：整個宮觀搜查一遍，未見鐵靈幫逆賊一人。怕是得到風聲早已遁逃。幾個錦衣衛(wèi)又進得宮觀搜查一番，確認無人。便收隊回城去了。
姬龍峰和元驤聽得明白，看的仔細。心中不解：這鐵靈幫本是江湖門派，何時變作逆賊了。但眼前的官軍言之鑿鑿，也不容他們不信。見官軍離去，二人便招呼其他幾人一同進入永樂宮。
這永樂宮已全非往日景象，香火凋蕭，落葉滿地?？諢o一人。看來鐵靈幫是匆匆撤離的，宮內(nèi)尚有許多雜物來不及帶走，被官軍翻落一地，更顯得凌亂不堪。正察看間，有幾個道士也進到院子里來，見到元驤等人，自是相識，便上前問候。待元驤問起便道，他們是被鐵靈幫偷襲之后沖散的宮內(nèi)道士。當時一些師兄弟護送受傷的玄塵去了終南山，他們便留下監(jiān)視鐵靈幫的動靜。
郭晉忠問道：你們可知這鐵靈幫眾為何突然銷聲匿跡么？
道士道：有傳言說京城中出了大事。那魏忠賢已被新皇帝所殺。朝廷清除閹黨時發(fā)現(xiàn)魏忠賢的五彪死黨中竟有人暗中建立幫派，擴張勢力，這鐵靈幫已被列入逆案中人，所以派官軍到各地圍剿。想必是這永樂宮中的鐵靈幫眾聽到風聲才突然撤離永樂宮的。
幾人聽得這種大事不禁愕然。他們在終南山隱居，又不接觸官府中人，消息自然閉塞。玉龍一聽說朝中已經(jīng)改朝換代，魏忠賢一黨已經(jīng)失勢，不由得想起被魏忠賢迫害致死的雙親和至今尚不知確切消息的姐姐來。曾聽得燕易提起姐姐似在大同府。便心中打定主意，下一程就去大同府去見自己的姐姐玉鳳。
幾人了解了情況，便囑咐那些道士，盡快傳信于終南山玄塵玄清二位道長。讓他們回歸永樂宮，重新主持宮中事宜，以免宮觀長久無煙火破敗下去。
他們原以為要和鐵靈幫有一番廝殺爭斗。沒想到這般容易的收回永樂宮。心中倒有些茫然。眾人暫且于永樂宮中住下，等待玄塵道長回來，也好各自啟程去辦自己的事情。
也就是幾日功夫，玄塵道長便攜弟子重返永樂宮，跟隨而來的尚有一些重陽宮弟子以補充永樂宮人才不足。
姬龍峰與眾人道：此間事情已了，剩下的就是玄塵道長重新整頓永樂宮內(nèi)部的事情，咱們幫不上什么忙。還是離去的好。我和岳童準備到五臺山一行。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玉龍想先去大同府去見自己分別已久的姐姐玉鳳。郭晉忠祖孫二人想去太原府故居看看。元驤三人本來是四處游歷，行蹤無定處。只是玄清師伯有話，要他們盡快探得永樂宮和鐵靈幫的消息，所以先來芮城打探。現(xiàn)在這里已經(jīng)安頓好，便想沿黃河向上游一行。遍覽黃河沿岸風情。
但三人久居大漠，于中原路途卻是不熟悉。便極力相邀郭晉忠這個老江湖一同前往。再說那巴特爾似乎離不開霜兒。更是極力勸說。祖孫倆一想，順黃河上行不過是繞了一個彎子，還是可以到太原府的，便也同意一同前往。
這般決定只是難為了元珠。兩年廝守，她已將自己和玉龍連在了一起，不愿片刻分離。一邊是哥哥元驤，一邊是自己心中依戀的玉龍，何去何從倒也費了一番思量。末了，還是和哥哥元驤道：我還是和玉龍哥哥一起到大同府去吧。你們回頭可去那里尋我。
元驤知她脾性倔強，一經(jīng)決定的事情很難說服回心轉(zhuǎn)意。雖不舍得她離開自己，轉(zhuǎn)念一想，這兩年來她和玉龍的武功都有所精進，已非昔日可比。兩人前往大同府，互相照應(yīng)料也不會有什么差錯。況且姬龍峰兩人到五臺山去，也可同行多半路程。便道：這樣也好，不過，咱們商定，一個月后，咱們在大同會和。元珠見哥哥答應(yīng)自己和海龍一同去大同府，高興地拉著玉龍便走。
三十五、洪洞大槐樹
姬龍峰玉龍一行四人縱馬北行，馳騁三百余里未曾停歇。至汾河岸邊，人食干糧，馬飲河水。然后又溯流而上便到了洪洞縣境。
至縣城西北兩三里余，見一寺紅墻琉瓦，門闊殿深。大門橫匾上寫著廣濟寺三個大字。更為引人矚目的則是寺前的一棵大槐樹，主干粗茁，有數(shù)人合圍之徑，葉繁數(shù)畝，有遮天蔽日之蔭。樹周有欄桿圍護，樹頂有鴉窩十余。
姬龍峰和岳童來到老槐樹前翻身下馬便拜。神情甚是虔誠。元珠很是奇怪道：姬大哥，你見寺不入而拜佛，緣何拜起著大槐樹來？
姬龍峰道：你年紀尚小，不知這其中緣故。
玉龍出生于書香門第，自是從小便受到父母熏陶，略知一些事情，問道：姬大哥，莫非這就是傳說中的洪洞大槐樹么？姬龍峰點頭稱是。
玉龍又道：當年聽父親說起過，我大明洪武初年到永樂十五年間，大批晉民遷徙全國各地。這大槐樹下便是始發(fā)之地。
姬龍峰道：玉龍兄弟說的不錯?！皢栁易嫦仍诤翁?，山西洪洞大槐樹。祖先故居叫什么？大槐樹下老鸛窩”這民謠我兒時便唱過。當初晉民遷往全國各省，這里便是他們的根。我和岳童兄弟的先祖也是自這里遷出的。所以見到這大槐樹自然便拜。拜它便是拜祖先哦。
元珠調(diào)皮道：你們何以知道這里便是你們的祖先所住的地方。
岳童答道：除代代相傳的族譜外，還有證據(jù)啊。說著將鞋襪一脫道：你看，這便是證據(jù)。
元珠一樂道：臭腳丫子，讓我看什么啊。
姬龍峰也笑道：岳童兄弟實誠的很，居然真的脫了鞋子讓人看。不過，這證據(jù)嘛倒還真在這腳上。你們細看他的腳趾甲。
玉龍和元珠好奇的湊過來仔細看。只見岳霖的小腳趾甲確實與旁人不同，中有印痕，將趾甲分為兩瓣。
兩人看罷頗有些疑惑不解道：這是什么證據(jù)??？
此時廣濟寺的寺門大開，一眾僧人走了出來。見他幾人圍著大槐樹說個不停，便走上前來觀看，其中一位老僧聽元珠如此問，便插話道：這位小施主理應(yīng)是遷民后裔。不忘返來尋根，猶見赤子之心。
姬龍峰見眾僧趕忙施禮道：大師，我等多年不曾來此地尋根，慚愧的很，于今路經(jīng)此地，見大槐樹便生思祖之念。
元珠見老僧答話，便問道：大師且說說這是怎么回事啊。
老僧道：傳說當年移民之時，官兵用刀在每人小趾甲上切一刀為記。至今凡大槐樹移民后裔的小趾甲都是復形（兩瓣）。“誰是古槐遷來人，脫履小趾驗甲形。”你等若有興趣，不妨自我查看一番，說不準你們亦是移民后裔。
元珠忙退后道：俺才不脫鞋驗看呢。
正說話間，自槐樹頂老鴰窩忽然墜下一物來。玉龍眼疾手快，伸手接了去。眾人這才看清楚是一只乳毛未褪的雛鳥。許是在樹上窩中爬動摔將下來。此刻頭頂數(shù)鴰紛飛，鴰噪不停，似是十分著急。
那老僧合十念一聲阿彌陀佛道：老鳥惜子，其情切切。此雛離巢，無老鳥相哺，其命危矣。
元珠道：那有何難，將它放回巢內(nèi)便是了。
眾人抬頭望了望老槐高處，那鴰巢少說也有數(shù)丈之高。便有小僧欲攀老槐送雛。姬龍峰笑看玉龍道：玉龍兄弟且將這鳥雛送還如何？
玉龍猶豫了一下道：既然姬大哥這般說，我就試試看。
只見他縱身一躍便已上了低處的枝干，又是幾步騰起，便接近了那鳥巢。他將雛鳥放入巢中，若一只大鳥般翩翩落下。眾人見他身形美妙，不由得齊聲叫好。
老僧道：小施主宅心仁厚，老衲有禮了。
姬龍峰這時趁機問道：大師,我等欲借宿貴寺，可否？
老僧道：既來此地，便是有緣。你等可先行入寺歇息。待我們辦完事情回來，自當好生款待。
姬龍峰問道：看大師帶眾僧出寺，不知為了何事？
老僧反問道：施主可知這廣濟寺來歷？
姬龍峰道：略知一二，這廣濟寺本是我大明設(shè)局集中辦理移民之處，亦為廣施粥糧之所。
老僧道：正是?，F(xiàn)在雖然移民已成往事。但我廣濟寺仍廣布善緣。將寺中作為災(zāi)荒之年施粥之所。平日里亦為療傷醫(yī)疾之地。今日里又生水禍，難免有傷亡之人，是以老衲攜眾僧前往勸解。也好將受傷者抬回寺中醫(yī)治。這也是善事一樁。
幾人聽得不明所以，也不便再加詳問，便道：大師有事，且忙去。我等入寺中上香等候。
幾人候得約一個時辰，仍不見老僧歸來。卻有幾個僧人和鄉(xiāng)民抬來若干受傷之人來到寺中。傷者之中竟還有一個僧人。姬龍峰問道：怎地那師父也受了傷？
一同回來的僧人答道：這次爭水，兩邊的人鬧的忒厲害。方丈和我們相勸都無濟于事，這洪洞縣人說我們廣濟寺在洪洞，反而不幫本縣人說話，這不，連寺內(nèi)僧人也一起傷了。
岳童氣憤道：豈有此理，你們乃是勸架，勸人為善，他們怎么這樣好壞不分，出手傷人呢。
姬龍峰道：總聽你們講水禍，爭水，兩縣人還為此械斗。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僧人道：這都是陳年往事了。起因還是因為這霍泉而起。遂將這爭水的來由細說了一番。
原來這洪洞東北數(shù)十里外的霍山腳下有霍泉，因臨廣勝寺，又稱廣勝寺泉。其泉水甘洌，晝夜涌流，可灌溉良田十余萬畝。北魏酈道元《水經(jīng)注》載，霍水出自霍太山，積水成潭，數(shù)丈之深。
這霍泉本應(yīng)為百姓造福，但卻因為流經(jīng)洪洞趙城兩縣，兩縣用水不均，遂起爭端。自唐時起，便頻發(fā)械斗，以致兩縣反目為仇，不相婚嫁。持續(xù)了數(shù)百年時間。兩地百姓為了爭奪用水權(quán)經(jīng)常大打出手，輕的腰打斷腿打折、肋巴扇子干骨折，重的閉眼登腿、見閻王看小鬼。兩地人越打越狠，后來雙方斷絕了一切關(guān)系，除了打架時候見面之外，老死不相往來。
到了貞元年間，兩縣百姓為霍泉水的肉搏鏖斗，達到白熱化。官府多次調(diào)解和派兵彈壓均難平息。這年春天，騷亂又起，平陽知府速召洪、趙兩縣縣令共同擬定了匪夷所思的平亂之策。這“策略”在經(jīng)得兩縣士紳認同后，便廣貼告示，付諸實施。
一天，知府著人在霍泉的水神廟前，架起大油鍋一口，擲十枚銅錢于鍋底，先將鍋中之油燒個滾沸，再命兩縣各選的壯丁，用手探油鍋而撈之，撈得幾枚錢，便得幾份水。
在兩大營壘民眾山呼般的助威之下，三聲響鑼敲畢，全場鴉默雀靜。但見趙城擢拔出的硬漢，弩箭離弦似地沖至鍋邊，搶先猛地將手插進滾騰的油鍋，一下抓出銅錢七枚。壯漢的右手、右臂被油炸得焦爛。為趙城贏得霍泉七份水的漢子，遂被該縣視為澤被一方的英雄，并為之在水神廟一側(cè)建立了“好漢廟”的生祠。
雖然那次爭水，趙城人得勝取得七分水權(quán)。但洪洞人始終不滿。以后的每年仍起紛爭。去年，洪洞有早年移民于四川的后裔返洪洞尋祖。中有習武者稱為猿公技擊傳人。經(jīng)洪洞族人舉薦為鄉(xiāng)民武術(shù)教頭，教鄉(xiāng)人習武以用于械斗之爭。今年爭水，竟先將好漢廟生祠砸毀。聲稱這三七分水皆因他而定。趙城人氣憤不已，兩縣人便打斗起來，廣濟寺僧人相勸，結(jié)果亦被人打傷。
姬龍峰等人聽得前因后果。已知這百年恩怨非比尋常事端，恐怕難以排解。但眼看械斗傷人，又于心不忍。遂道：師父可否帶我們?nèi)タ纯?，或許有些幫助。
那和尚擺擺手道：還是莫去的好，免得招惹麻煩，傷了自己。
幾人既然聽說了這般事，哪里還有心思有候在寺中等待，便吵吵著要去看看。和尚見狀，也只好答應(yīng)領(lǐng)他們到爭水現(xiàn)場看一看。
那爭水處便在霍泉的海場，也就是霍泉的源頭。那里為一池塘，約三十丈寬窄，泉水茲此向西流出。塘口用碎石而壘作為分水之堤。
幾人隨和尚到得此地，見塘周分立數(shù)百人，怒目相視。水神廟完好無損，但在其側(cè)的好漢廟卻已被洪洞鄉(xiāng)民所毀。廣濟寺方丈攜數(shù)僧端坐于兩邊鄉(xiāng)民之間的空地上，雙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詞。
看樣子這些僧人正是用自己的身體隔開了眾人。大概前番爭斗雙方已互有鄉(xiāng)民所傷。被僧人所阻，暫時停止了械斗。就在姬龍峰等人到來之時，洪洞一方又有人喊道：咱們且將分水石堤拆了。
這一聲呼喊登時引得數(shù)十人跳將水中，將那分水石塊搬開。趙城人見對方拆除石堤，也有人跳下水中阻止。洪洞鄉(xiāng)民見狀自然上前阻攔。于是剛停息的械斗復又開始。刀槍棍棒，鋤頭鐮刀全都招呼上來。那些僧人亦被淹沒在人群之中。
姬龍峰等人空有一身的功夫，卻無法阻止這般打斗。這民間械斗不比武林中的打斗，這些人完全是毫無固定目標的將手中棍棒砸向?qū)Ψ降娜巳?。你勸阻一個，卻還會有另外的打來。
幾個人無奈沖上前去連點帶戳也不過是將身邊之人放倒，械斗依然混亂不堪。姬龍峰見狀，一聲狂吼若虎嘯松崗：住手。。。。
霎時周圍沙石飛旋，氣流噎人。竟是佛門獅子吼。數(shù)百人登時呆立當場。有些人不堪吼聲入耳，竟然跌倒在地，用手捂起了耳朵。
姬龍峰收功大聲道：各位鄉(xiāng)親。大家且住手聽我姬龍峰一言。
人群中有人喊道：你是洪洞還是趙城人？
姬龍峰道：我不是洪洞人，也不是趙城人。他雙手一拱又道：在下解州人氏姬龍峰。
聽說他不是本地人氏，人群頓時騷動起來喊道：你解州人，這里關(guān)你甚事。讓他走開。
岳童手執(zhí)熟銅棍站在姬龍峰身邊，聽有人這般無禮，怒道：好心相勸，你們竟這般無禮。
姬龍峰擺擺手道：各位鄉(xiāng)親，請聽我一言。我雖不是洪洞趙城人，卻也是大槐樹下的子孫。大家都是大槐樹下的子孫，可謂是源出一脈，血肉相連。有什么事情不能坐下來心平氣和的商量，非要弄出人命來方肯罷休？
聽他這般話，大多數(shù)人不再言語。沉默片刻后，趙城人有人道：霍泉水趙七洪三，古已有分。是那洪洞縣人挑起事端，砸我趙城好漢廟。我們焉能罷休？
這一句話又引起洪洞人不滿，嘈雜之聲不斷。一人站出道：趙七洪三自然不公。你們趙城人喝水灌田，難道俺們洪洞人就喝西北風不成？同為霍泉山下人，理當公平用水，無有偏差才對。
雙方爭端又起，眼看又是一場械斗。
洪洞一方有一老者道：撈銅錢分水已是老黃歷了。今日咱們兩縣可以比武分勝負，以較技勝負重新分配水源。
說話間，自人群中走出一人來。身材高大，著一身土布衣衫，扎開架勢便等待趙城人上場。
這時，廣濟寺的僧人們已然聚集到姬龍峰的周圍。姬龍峰問道：這是何人？
老僧道：這便是自峨眉返鄉(xiāng)尋根的洪洞人李文海，現(xiàn)如今的洪洞武術(shù)教頭。
說話間已有趙城人上場道：比武怕甚，就是拼了命也不能要你們洪洞人將水分了去。
這人說著上前便沖出一拳。只見李文海一手撥開來者的沖拳，另一只手猿臂輕伸已經(jīng)拿住對方的肩膀，用力一捏，對方便動彈不得，他又腳下一彈，將那人撂出丈遠，趴在地上不能動彈。
登時又有兩人手執(zhí)棍棒沖上前去，卻被李文海幾下拳腳放倒在地。姬龍峰見此人拳法精湛，取勢于猿。雙臂通靈，力發(fā)于背，果然是正宗的白猿通背。便上前一揖道：敢問英雄可是峨眉白猿通背傳人么？
那李文海打量了一下姬龍峰問道：你是解州之人，也欲為趙城前來爭水么？
姬龍峰道：不敢。在下解州姬龍峰。適才觀英雄拳法應(yīng)是猿公所創(chuàng)的白猿通背。大開大合頗有白猿氣勢?？上П荒阌糜卩l(xiāng)民械斗，實在有辱始祖所創(chuàng)之初衷。
李文海聽他這般說，一時語塞。琢磨了下道：我這亦是為一方百姓出力，有何不妥？你且休要為趙城人充當說客。今日里兩城爭水，以武定奪。非要分出個勝負不可。
姬龍峰道：既然如此說，那姬某就領(lǐng)教一下你的白猿通背。
李文海見他果真替對方出頭，也不再搭話，背部一弓，雙臂連環(huán)劈向姬龍峰。姬龍峰也不躲避，雙掌纏繞拿向李文海的脈門。未幾回合，便一掌擊中李文海的一肩，李文海蹬蹬后退幾步，差點跌倒在地。姬龍峰一拱手道：承讓了。
姬龍峰不再理會李文海，轉(zhuǎn)向四周人群拱手正欲說話，卻見那李文海有些惱羞成怒，從旁邊人手中拿過一把劍又沖了上來，口中還道：你且再試試猿公劍法。一挽劍花便刺向姬龍峰。
說時遲那時快，只聽得一聲龍吟，站在一旁的玉龍眼明手快，已將紫虹拔出，攔住了李文海的長劍。雙方都是快手，旁人還未看的明白，只聽得叮當之聲不絕于耳。玉龍已經(jīng)氣定神閑的將紫虹還入鞘中。再看李文海手中只剩下一個劍柄，劍身已斷成七八節(jié)散落于地。李文海滿臉赤紅，呆立當場，作聲不得。
姬龍峰也不理會他，向周圍的眾人道：我等習武，乃是強身健體，保家衛(wèi)國，懲奸除惡。若用于鄉(xiāng)鄰爭斗，有悖練武初衷。今日一事，我等非為哪一方出頭，只是為了平息械斗。讓鄉(xiāng)親們能夠坐下來共商用水大計。若還有人恃強凌弱，我姬某人也會奉陪到底。
話剛說完，他便氣沉丹田，雙臂運足內(nèi)力，一聲大喝雙掌擊向水流之中的石壩，登時激起丈高的水柱來，那小石壩轟然倒塌。
原本尚有一些人不服氣的嘀嘀咕咕，此時見他神力驚人，這一掌若是擊向人群之中，怕是有十余人也會被他擊倒。又看到他身旁的玉龍，岳童均似武功高強之人，無論是洪洞還是趙城人均目瞪口呆，不敢做聲。
姬龍峰見眾人都不再打斗，又道：我們本路過之人，不忍看兩城鄉(xiāng)民因一水之爭遂成仇敵。所以斗膽請雙方族長或長輩一起到廣濟寺相商，也好從此消弭水禍，化干戈為玉帛。
兩邊眾人見他并不偏袒任何一方，私下議論后便推出各自一方的長輩族長跟隨方丈回到了廣濟寺。余下的人等也漸漸散去。
到了廣濟寺，有姬龍峰和廣濟寺方丈居中調(diào)停，最終洪洞和趙城達成協(xié)議，霍泉水雙方四六為分。若逢特殊年頭，一方當真需要迫切用水，可與對方商量，以一定補償換水灌溉農(nóng)田。這一場爭水械斗始化為無形。
待送出雙方族長之時，姬龍峰對洪洞一方道：適才迫于形勢，對那李兄多有得罪。我等欲在村中置辦薄酒賠罪，還請族長和李文海兄弟前往一敘。
爭水之斗已經(jīng)平息，雙方尚還滿意。又見姬龍峰一行人如此客氣豪爽。對方欣然而至。酒席之間姬龍峰等人絲毫沒有輕視對方之意，而是虛心求教，互談心得。酒過幾尋，竟成兄弟一般。
那李文海慚愧道：自峨眉學藝返鄉(xiāng)尋祖，只當是無人能敵，今日一見姬兄，方知天外有天。還請姬兄多多賜教。
姬龍峰客氣道：人皆有長短。武技不在于技法高低，而在于所用。便有一技之長若用于正途亦真豪杰。
李文海諾諾道：聽姬兄教誨，當真茅塞頓開。我佩服兄長為人，若以后有事相招，定當欣然前往。
這李文海也是性情中人，經(jīng)此一斗，雙方竟然成為了好友，后來清兵入晉，他亦帶領(lǐng)所練團丁協(xié)助義軍抗清，沖鋒陷陣，正應(yīng)了他當初之諾。
姬龍峰等人飲罷酒回到廣濟寺，已是天晚。方丈猶在掌燈等候。見他們回來便道：寺前送雛歸巢，已見仁心。這次平息分水之爭更是功德一件。廣濟寺有你們這些英雄造訪，老衲實感榮幸。
姬龍峰忙道：路見危難，出手相助乃我武林中人的本分。況且此地又是先民祖居之地，更應(yīng)施以援手。大師過譽了。我等借宿打擾貴寺，還請多多擔待。
方丈道：但請放心，你等前來，我佛猶喜。諸位可在本寺多盤桓幾日。一可上香懷祖，二是看是否還有分水之爭。也好予以排解。本寺雖不富庶，但齋飯還是供的起。
幾人見方丈甚為誠懇，便答應(yīng)在寺中多住幾天。
數(shù)天時間，兩城人再無動靜。倒是那李文海時常前來討教。彼此切磋倒也融洽的很。姬龍峰亦從他的武功中有所領(lǐng)悟，揉之于自己的心意六合拳中。
彈指之間，幾天已過。眾人念起北上的事情來，對方丈道：大師可知前方路途如何行走？
方丈道：你們?nèi)羧ノ迮_和大同府，可于XZ分道而行。若經(jīng)五臺去大同府，途中多山路，多有不便。于XZ走寧武再到大同府，雖稍微遠了些，卻好走的多。
幾人得方丈指點，便告別眾僧打馬上路。又兩日便到達綿山腳下。原本想上綿山見一見燕易。只是玉龍一門心思想盡快趕到大同府與姐姐玉鳳相見。四人便經(jīng)綿山而不入。徑直奔往XZ。也是天意使然，這樣一來玉龍便又錯過了一次與姐姐相見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