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九年,子時。
十六鋪碼頭籠罩在濃霧中,黃浦江的潮聲裹著咸腥撲面而來。秦小芹將勃朗寧手槍別在旗袍暗袋里,指尖摩挲著飛鏢尾羽的紋路——孔雀翎毛的脈絡(luò)間藏著極細的銀絲,這般工藝只有老城隍廟的“金羽軒“做得出來。
李慕白突然按住她的手腕:“十二點方向。“
濃霧里晃過兩點猩紅,是煙斗的火光。穿灰布長衫的男人正將木箱搬上舢板,箱角滲出暗紅液體,在月光下泛著詭異的光澤。
“我去截船,你盯住煙斗?!袄钅桨自捯粑绰?,江面忽然傳來汽笛長鳴。一艘掛著日本商社旗幟的貨輪破霧而來,甲板上穿西裝的男子令秦小芹瞳孔驟縮——竟是三年前失蹤的巡捕房探長陸振聲!
“小心!“李慕白猛地將她撲倒。子彈擦著發(fā)髻飛過,打碎了身后煤油燈。借著爆燃的火光,秦小芹看見陸振聲手中握著的正是當年失竊的勃朗寧M1900,槍柄上“七“字刻痕與陳老板書房瓷瓶如出一轍。
混亂中煙斗男人跳入江中,木箱翻倒?jié)L出個漆器妝奩。秦小芹翻滾躲過流彈,指尖觸到妝奩夾層里的信箋,泛黃的宣紙上赫然是陳太太的簪花小楷:“七月初七,貨走吳淞口?!?p> 江面突然亮如白晝,日本憲兵隊的快艇將碼頭團團圍住。秦小芹將信箋塞進口袋,卻摸到陳太太翡翠鐲子上的半片指甲——不知何時竟在自己身上!
“看船艙!“李慕白突然低喝。貨輪二層舷窗閃過旗袍身影,陳太太正將朱砂混著桐油往手腕涂抹。她缺失的小指指甲處,赫然露出金屬冷光。
濃霧被探照燈撕開道道裂痕,秦小芹的耳墜在疾跑中甩出一道銀弧。她盯著貨輪二層舷窗,陳太太的機械手指正扣住窗框,齒輪轉(zhuǎn)動的細微聲響混在江風中,像老式座鐘即將報時的前兆。
“小心暗樁!“李慕白突然拽著她滾入貨箱堆。兩枚十字鏢釘在方才落腳處,鏢尾系著的絲線泛著幽藍——是淬了蛇毒的緬鋼。霧氣中傳來機關(guān)轉(zhuǎn)動的咔嗒聲,十二個東洋傀儡人偶從集裝箱后轉(zhuǎn)出,關(guān)節(jié)處裸露的黃銅齒輪與陳太太的機械手指如出一轍。
秦小芹反手抽出鋼筆,筆帽旋開露出微型照相機??扉T下,傀儡人偶脖頸處的“七“字鋼印與陳老板瓷瓶底款完美重合。她突然想起三年前那個雨夜,陸振聲追查的走私案卷宗里,七箱失蹤的紫檀木料編號正是“天璇“至“搖光“。
“兌位三丈,震宮有生門?!袄钅桨淄蝗辉谒菩漠嬝?。秦小芹會意,抓起煤油燈砸向寅位貨箱。爆燃的火光中,傀儡陣出現(xiàn)剎那凝滯,兩人趁機撞破甲板暗格。
腐臭味撲面而來。暗艙里堆滿貼著“七子制藥“封條的樟木箱,撬開的箱體內(nèi)赫然是浸泡在福爾馬林中的機械殘肢——那些缺失小指的手掌,斷口處螺紋與陳太太的機械指嚴絲合縫。
艙壁突然震顫,陸振聲的冷笑從通風管傳來:“秦小姐果然聰慧,可惜......“話音未落,暗艙四壁彈出鑄鐵牢籠。李慕白猛地推開秦小芹,自己卻被機關(guān)卡住右腿。
潮水聲忽然逼近,貨輪底艙傳來鋼板撕裂的巨響。咸腥江水涌入的剎那,秦小芹瞥見陳太太的旗袍下擺閃過船舷——那朵蘇繡牡丹的蕊心,分明是微型發(fā)報機的旋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