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迫切見舊愛
走出區(qū)政府辦公室,韓區(qū)長徑直朝停車場走去,今天他推掉了所有的應(yīng)酬,他要去見他想見的人。
啟動汽車,他打開了車載音樂,輕音樂夢幻般在車?yán)锘匦?,氤氳曼妙,輕柔的旋律如雨滴落在他干涸的心上,野草一般狂長的情愫在他的胸口涌動,因為工作的繁忙和家事的繁瑣,這幾天他努力控制著自己心里的波瀾。幾年了,他的心因楊柳的離去就這么荒蕪著,偶有逢場作戲的煽情逢迎,但始終沒有哪一絲火苗能夠把他心里的干柴點燃。
汽車在人流車陣中行進,避讓、繞道、暫停,最終都是為了抵達,而他和她的抵達,也許永遠只能以站計數(shù),盡管惺惺相惜,盡管心心相印,但有些人注定只是擦肩而過時碰撞出來的一抹火花,無論多么絢麗,終是煙飛灰滅,但,當(dāng)生命之火熊熊燃燒,誰又能逃脫來勢兇猛狂野的火苗的吞沒呢?
幾年的離別,幾年的魂牽夢縈,他清楚地記得楊柳離開h市時他心里的隱痛,他深愛這個女人,但他把對她的愛深深地藏了起來,沒有結(jié)果的愛拿出來向?qū)Ψ綐?biāo)明,除了虛偽,還能說明什么?在一段時間的行尸走肉后,他用酒精和沉默來麻痹自己,每次回家,這兩樣武器都能把他從妻子曉麗的關(guān)注中解脫出來。
那是一個無怨無悔地對家庭付出的傳統(tǒng)女人,無論農(nóng)村還是城市,貧窮還是富貴,她都跟在他的身邊,不曾動搖。作為同村人,那些年她和她的娘家曾經(jīng)是那么義無反顧地幫助著他曾經(jīng)貧困的一家。她沒有多少學(xué)識,文化層次、性格愛好等方面的差異通常讓他們相對無言,但日子過的不就是這樣的平靜嗎?至少在遇見楊柳之前,他是這么想的,遇見楊柳之后,前所未有的寂寞感無時不啃咬著他的心,仿佛只有在楊柳的身上,他才能把他體內(nèi)、心內(nèi)壓抑的洪水翻山倒海地傾泄出來……如今,他背負(fù)著大山一般沉重的恩情和塵霧一樣迷茫的愛情行進在婚姻這條道路上,他想,也必定是一直這樣走下去......
直到看見車窗前楊柳那張艷壓桃花的臉蛋,他才從澎湃的思緒中回過神來。
“怎么啦,心事重重的樣子?“一坐下來楊柳就問道。
“見到你一切都風(fēng)輕云淡了?!八χ?。
“口是心非!“
“有嗎?哈哈……“
“現(xiàn)在我們?nèi)ツ膬???p> “先帶你去吃飯,然后帶你去看辦公場地?!?p> “好,不愧是韓區(qū)長,雷厲風(fēng)行!“
“為了你,我覺得還不夠?!?p> “謝謝……真的!“楊柳動情道,她的手輕撫他握著檔桿的手。
“是我欠你的?!?p> “不要這樣說,我知道你的難……“
善解人意,不問來路,不求去處,從不會給他心理上的負(fù)擔(dān),這是他愛這個女人的一個的原因。
華燈璀璨,霓虹迷昧,站在海天豪庭二十八層的落地窗前,h市的夜景一覽無遺——一里之外,漁火明滅,濤聲隱約;百米之下,車水馬龍,流光溢彩;街道兩旁,椰影婆娑,花團錦簇,優(yōu)美的自然環(huán)境和優(yōu)越的地理位置昭示這塊地盤的顯貴。楊柳驚嘆眼前夜色的華麗,在南京,她幾乎沒有好好感受過夜色,生活的匆忙,消削了她的注意力,上班,下班,家務(wù),吵架,困頓,疲憊……南京的夜色,只適合隱藏她的苦楚,有幾次和小葉吵完架,她行尸走肉般徘徊在夜色里,沒有怨恨,沒有思想,那時她想夜就是一貼黑色的麻痹膏藥,能減輕人的痛覺,她甚至喜歡這種麻木的感覺,對她來說,麻木比絕望還有所期待。即便偶然有了閑情逸致出來走走,她覺得南京的夜色也是板滯而沉悶的,歷史殘留的痕跡怎么也抹不去她心上的滄桑感、惆悵感……
而h市——她的第二故鄉(xiāng),它溫暖而浪漫,這里,留下了她最美的年華,最美的際遇,最美的回憶,“因一個人愛上一座城”,有沒有這個因素,她也說不清。
片刻,她轉(zhuǎn)過身,環(huán)顧室內(nèi),這300多平米的空間里,辦公用品一應(yīng)俱全,前臺“豪翔建筑”幾個錚亮的大字赫然醒目。這里,將是她施展拳腳的地方。
“怎么樣?滿意嗎?”韓區(qū)長笑意盈盈地問。
“當(dāng)然,你辦事我什么時候不滿意的?”
“過幾天給你配的車就回來了,這幾天辛苦自己打車辦事。”他說。
“好的?!彼χ?p> “這里是總經(jīng)理你的辦公室,再打掃添置一下,過幾天就可以正式開業(yè)了,你就是楊老板了!哈哈……”
“沒有你,我現(xiàn)在還在南京當(dāng)我的小編輯?!睏盍鴭舌恋?。
“大老板過幾天帶你見見,他才是大股東?!?p> “哦?!边@在楊柳意料之內(nèi),雖然分管基建這一攤子,但她知道,作為區(qū)長,雖然他所在的區(qū)是國家新規(guī)劃的重點開發(fā)項目,但他的權(quán)力離巔峰還差半截。
“時間不早了,我們回去吧,路上我們商量組織機構(gòu)的事。”韓區(qū)長說。
“好的。”
10多分鐘后,汽車停在了楊柳家的樓下,隨著那一腳剎車,談興正濃的他們的話題也戛然而止,接著是一陣沉默。
沉寂良久,韓區(qū)長才輕輕說了聲“到了”。
“好的?!睏盍擦艘幌律碜樱瑴?zhǔn)備下車。
“哦,對了,我差點忘了告訴你,肖恬訂報的事,我給她訂了40份,具體的單位地址電話聯(lián)系人,都在我寫的這張條子里,你告訴她,直接到人家單位找我寫的聯(lián)系人就可以了?!彼麖能嚨膬ξ锵淅锬贸鲆粡埣垪l,遞給了楊柳。
“我代肖恬謝謝你!”接過紙條,楊柳感激地說。
“謝什么呀,她是你的好姐妹,也是我的朋友啊!”
“謝謝你,真的!”
“以后不許說謝,我欠……”韓區(qū)長的嘴被楊柳的手輕輕捂住。
“以后不許這么說……”楊柳說
“不是我,你不會離開h市,不是我,你不會這么不幸福,對不起……”
“是我沒有管好自己,其實那天我根本就沒想拒絕,我樂意把自己交給喜歡的人……”楊柳說著,擰開車門。
“我……能上去坐會嗎?”他囁嚅道。
楊柳一怔,這句話一下把她拉回幾年前的那個晚上,那天他送她回報社的單身宿舍,在樓下他也是這樣怯生生的問她,當(dāng)時她為他這種表情感到陌生,那時她采訪他,這個風(fēng)華正茂、在政界混得如魚得水的中年人,在話筒面前侃侃而談,儒雅得體,她怎么也無法把他和眼前的靦腆整合起來,而就是這樣的靦腆,柔和,讓她心旌搖曳,欲罷不能……
“當(dāng)然……”楊柳說。這一次回來意味著什么,她很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