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希望(二)
蕓香沒等來光頭,等來的是一個十六七左右的黝黑小伙子,笑起來那口白牙還挺晃眼睛的。
小伙子眼睛亮晶晶的戳了戳蕓香的臉頰:“厲害啊,你竟然能把青龍寨三當(dāng)家拖那么久?!?p> 蕓香皺眉,“青龍寨?三當(dāng)家?”
看著蕓香迷茫的表情,小伙子覺得更有意思了,摸了摸下巴,“就那個光頭啊,那個小男娃跟我們說你被三個村里人拖住了,你們該不會以為那是個村吧,眼神兒真差?!?p> 蕓香閉上了眼睛,聒噪,聒噪還嘴毒。
“啪嗒”一聲脆響,蕓香猛地把眼睛睜開,只見小伙子動作夸張地捂著頭,旁邊站著個二十多歲的婦人。
“柳學(xué)文,你在人家女孩腦袋上探個腦袋像什么樣子?!?p> 呃,這描述,沒見過的人還真是不好想象。
“蕓香”李景安帶著哭腔看著躺在地上的蕓香,伸了伸手,又因?yàn)楸е皶r,沒夠到。
“知道了,秀英姑姑?!?p> “來,孩子,起來”一雙柔軟的手把蕓香扶了起來。
蕓香順著力氣一動,肩膀扯著疼“嘶”,坐起來就看見擠在外圍的李景安,鞋子又跑掉了,額頭還磕了一個鮮紅的血印。
看蕓香終于看過來了,李景安眼淚再一次止不住了,“蕓香,你還好嗎?”
“小問題,沒事”說話間扯到了后腦勺,“嘶”
李景安緊張得看了過來
“你這后腦勺也流血了啊”柳秀英扒開蕓香的頭發(fā),被血和泥糊住了,“得好好養(yǎng)一養(yǎng),走,學(xué)文背著她,我們回村?!?p> 村,能救景時了,蕓香不自覺使了力氣,打算站起來,跟他們回去,腳一受力,又是一陣齜牙咧嘴。
柳學(xué)文背著蕓香,嘴巴也不停,“秀英姑姑,這回平叔肯定知道咱倆偷溜出來了,還帶了他倆回去,咱倆……”
還在興致勃勃介紹自己有一個跟景時差不多大的兒子的劉秀英一頓,太陽底下硬生生打了個冷顫,兩秒后才找回自己的聲音,“怕什么,你又不是沒被罵過,而且,而且我們救的可是祖國的花朵和未來?!?p> 蕓香聽出了她話里的強(qiáng)撐之意,果然回去之后就是一陣死亡凝視。
凝視的人應(yīng)該就是話里的平叔
柳秀英和柳學(xué)文在一旁站得乖乖的,蕓香和李景安在旁邊當(dāng)鵪鶉,旁邊還有三個看熱鬧的十歲左右小孩兒。
一看這個村有小孩兒,蕓香的心放下去了一半,求藥的機(jī)會要大一些。
一個五十多歲的嬸子抱著一個哇哇哭的孩子直奔柳秀英,“娘在,娘在,別哭了啊,來,秀英,這個小魔王真的是不消停?!?p> 柳秀英臉上抑制不住的喜色,有救了,有救了,真是為娘的好兒子,遠(yuǎn)遠(yuǎn)地就伸出了雙手,“來,不哭,不哭,娘抱。”
平叔一下狠瞪了過來,“不許抱?!?p> 嬸子一聽就炸了,轉(zhuǎn)頭就是一陣吼,“糟老頭子你說什么,你還有沒有人性,你親外孫哭這么久了你聽不到啊。”
嬸子抹了抹眼睛,“我當(dāng)初生孩子,你一天沒幫過就不說了,那些苦我自己就咽了,怎么,現(xiàn)在你人在這兒,都要讓我外孫走一樣的老路?秀英,別管你爹,抱?!?p> 平叔聽得太陽穴一跳,又是這一套,每次都是這一套,偏偏確實(shí)是自己做的不夠好。
感受到平叔更生氣的柳學(xué)文,啊,又是這樣,總是這樣,為什么受傷的只有自己啊,弱小可憐又無助,我也好想有個孩子啊。
孩子見著娘就不怎么哭了。
李景安看著就想起了娘當(dāng)時抱弟弟的場景,眼眶一下子就紅了,現(xiàn)在娘也不在了,弟弟也……。
李景安抱起弟弟,拉了拉嬸子的袖口,“嬸子,我弟弟發(fā)燒很久很久了,您能不能幫忙看看,求求您,救救我弟弟吧?!?p> 李景安又要跪下,被秀英一把攔住,“娘,你救救這孩子吧,這孩子都燒了快三天了,我現(xiàn)在當(dāng)娘了,真的見不得這些。”
本來打算扯出袖口的嬸子,聽了女兒的話,手一頓,“我看看”看了眼秀英,“你把孩子抱到你爹那兒去”
“娘”
嬸子一臉嚴(yán)肅,“聽話別犟,快過去?!?p> 嬸子抱起李景時,入手一摸,確實(shí)很燙,“中途用溫水擦過沒有。”
“擦過了,擦過了,可還是燙。”
“三天了,得用藥才行。”嬸子頓了頓,“我們村里會配藥的赤腳大夫天災(zāi)之前就走了,恐怕,幫不了你們?!?p> 嬸子在遲疑,如果沒有會直接拒絕,不會這么遲疑,蕓香用左肩把自己身子挪過來了一些,湊到嬸子面前。
“嬸子,沒有赤腳大夫配的藥,其他的藥也行,我們不白要,我們用三只兔子換?!?p> 嬸子沒說話,腦子里閃過怎么喂細(xì)都很瘦的外孫,遲疑。
蕓香一把掐在自己左腳上,眼淚刷一下就下來了。
“嬸子,您就行行好吧,弟弟真的要不行了,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會有福報的”
蕓香擦了擦眼淚,“我們也不要很多,就一點(diǎn)點(diǎn)就行,剩下的都還可以留給其他孩子用?!?p> 李景安也撲通一下跪了下來,猛地磕了一個頭,額頭上的血又滲了出來,“嬸子,求求您了”
蕓香聽著頭撞擊地面的聲音,心跳慢了一拍。
“你們等等”嬸子往外走了好幾步,望向平叔,“老頭子你過來一下,秀英你抱著孩子就站那兒別過來。”
被點(diǎn)到名的秀英嘴一撇,望向平叔,“爹,你就救救那孩子吧,你都不知道他當(dāng)時在我面前磕了十幾個頭,痛苦流涕的,真的很誠心很可憐?!?p> 平叔望向這個被保護(hù)的很好的女兒,又瞪了一眼過去,“可憐也要分時候,到時候”平叔話到嘴邊的名字又咽了下去,覺得說出來不吉利,“咱村孩子多,要是生個病沒有藥,你磕頭都找不到地方磕。”
剛走出兩步的平叔,又轉(zhuǎn)頭警告女兒,“那孩子沒好全之前,你不許靠近,孩子抵抗力低,發(fā)燒感冒都很容易傳染。”
“老頭子,你那兒不是有兩顆白藥片,他們說可以用三只兔子換。”
嬸子看了眼女兒懷里的孩子,“咱秋月都快兩歲了,怎么喂都精瘦精瘦的,秀英在月子里因?yàn)槟鞘聸]奶水,讓秋月底子一直都很薄,這逃荒路上也沒啥吃的,要不咱切一點(diǎn)點(diǎn)藥片,換了給孩子補(bǔ)補(bǔ)?”
平叔思考著嬸子的話,握了握拳頭,“不可以,孩子沒肉還能活,要是生病了沒藥就活不成了?!?p> “可那三個孩子真的很可憐”
“災(zāi)年誰不可憐,你別過去,我去拒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