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回兇手的手段比殺老員外時更暴戾了,仿佛兇手的情緒已經陷入了歇斯底里的狀態(tài)。
可怪異的是管家所在空屋周圍一直有錦衣衛(wèi)守著,尋常人根本進不來。
退一步說,即便是趁著天色昏暗讓他避過所有耳目給溜進來了。端看管家身上的傷……這么重的手,下手之時必定有動靜。
但為何這個時候才發(fā)現(xiàn)?如果不是元碩過來開門,根本沒人知道管家出事了。
尤乾陵已經出去了,親自低聲詢問守在門口的錦衣衛(wèi)。
“夜里沒人來送飯嗎?”
守衛(wèi)頭一回被郡王爺問話,應得非常慎‘重’:“有。還是屬下給開的門。屬下當時便看到這個人背對著跪坐在這里,沒有穿黑衣,一直對著拜那偃偶。那模樣有點瘆人,屬下覺得像中邪了,便把飯菜都放在門口,沒有進去看。”
旁邊的人跟了一句。
“我們還叫過的,只是對方什么反應都沒有,只是拜?!?p> 尤乾陵頷首,揮手將人呵退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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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云貴做為尤乾陵慣用的仵作,之前都是一人做事,然而連著兩次都碰上了這個姑娘,不免生出些新奇。
“怎么還是你啊?!?p> 閆欣的視線沒從管家面上可怖的傷口上挪開,敷衍地回了句。
“查案呀?!?p> 片刻后她回神,看了他一眼,立刻把自己這個最正的位置讓開了。崔云貴似笑非笑地蹲了過去,先是將管家尸體全身都看了一遍,最后目光落在尸體前胸。
“看出什么來了嗎?”
閆欣很是慎重,說:“身上的血腥味很重,我懷疑他黑衣下面應該全是血?!?p> 崔云貴放下自己帶來的布包,一邊從里面拿東西,一邊道:“尸體這個姿勢,身亡之后血應當是自然往下落,他死時如果不是撲地讓血口接近地面的話,大部分血應該還在尸體當中?!?p> “血在尸體內,血腥味不會如此重?!?p> 閆欣明白了。
“臉頰兩側沒有血跡,下顎脖頸有少量血痕,人多半沒有側倒,身上的血是其他處有傷口?!?p> 崔云貴戴上了手套,伸手小心翼翼解開了管家的衣物。閆欣一眨不眨的盯著他的手,忽然有人重咳了一聲,崔云貴手抖了下,轉頭看過去。
尤乾陵不知何時又站在了門口,面色不善地盯著他們。
崔云貴詫異問:“爺有吩咐嗎?”
尤乾陵道:“她在這不會妨礙你?”
崔云飛愣了下,側頭看旁邊還盯著尸體的姑娘說:“倒也不會,小的知道輕重?!?p> 尤乾陵點了點頭,卻沒有離開,依舊靠在門口,目光清涼地看著他們這邊。
崔云貴還是頭一次在平南郡王的眼皮底下做事,原因為何他是想不明白。平南郡王從沒用如此威懾的目光盯人,思來想去,最有可能便是因為這案子,當下越發(fā)慎重,細細檢查了起來。
閆欣等了一會,見崔云貴沒有繼續(xù)扒衣服,皺眉抬頭看他。
“不解衣服嗎?”
“慢慢來,”崔云貴四處翻看了許久,才伸手解衣服,側身悄悄問了一句。
“是你在查這個案子嗎?我們郡爺頭一回親自來盯現(xiàn)場,你可知道這案子牽扯了什么?!?p> 牽扯了祭天臺,閆欣心想。
不過對方雖然也是錦衣衛(wèi),但沒有尤乾陵允許,這話還是不要說比較好。
“畢竟連死三個,還是在錦衣衛(wèi)的眼皮底下?!?p> 崔云貴一頓。
“也是,太打臉了。這趟回去我都不敢拿這案子出去吹。”
閆欣被這仵作說得想起了尤乾陵那事兒精的脾氣。先前他說要一起過來的時候她就覺得不妥,生怕有他在場,發(fā)作起來老給她找茬,屆時她做起事來束手束腳,太難受了。
她忍不住想,干脆下一劑猛的,把人逼走算了。
“……他這么在意,不如把他叫進來,親自看得了。”
崔云貴一聽,立馬大變臉色:“……千萬使不得,我們郡王爺金枝玉葉,還在吃藥。萬一嚇壞了,我們的命全賠上都抵不過?!?p> 閆欣想起了前廳那一屋子的安神香,又偷看了幾眼站在門口的尤乾陵。
心有不甘,又無奈地歇了菜。
等她第三次抬眼,看到尤乾陵不善地挑眉了,又悻悻地收了回去,嘀咕說:“倒也是,長這么好看,也不適合做這種事?!?p> 崔云貴笑了起來。
“你一個姑娘家也不適合做這種事。”
閆欣心說她也不想做,但有些事根本避不開。
“我不一樣。”
崔云貴嘴上說這話,手上的活卻依舊利落,他一雙手靈活地將套在管家尸身上的外衣剝了,閆欣眼眶微縮——果然看到了他胸口上一個既大又深的窟窿。
崔云貴給錦衣衛(wèi)當仵作多年,錦衣衛(wèi)定位特殊,見血死人是常態(tài)。因此他也算是見多識廣的人了。但今日見到這種死法還有些唏噓說:“這得是多大的仇怨啊。這兩天接觸過幾次,他也不是會做傷天害理之事的人啊?!?p> 閆欣盯著胸口的窟窿,毋庸置疑,這就是致命傷了。
她又把視線落在管家面龐上,那張懸著半段舌頭的嘴。致命傷在胸口,為何還要將他的舌頭拉出來。
崔云貴起身招呼旁邊的人,說:“把尸體放平,燈給我?!?p> 旁邊的人將油燈遞給他,崔云貴撬開了管家尸體的嘴,往里掏了片刻,又伸手將身體翻轉過來,等了好一會。
一會后,他站了起來,說:“出血不多,是死后拔舌。尸溫尚在,推測應當是黃昏之后,距離現(xiàn)在兩到三個時辰內身亡?!?p> 閆欣默算了一會。
“也就是我們離開后沒多久。”
崔云貴又將尸體擺好,和閆欣道:“勞煩姑娘出去一會。我要看看尸體有無別的傷處?!?p> 閆欣:“我不能在這嗎?”
崔云貴詫異看她,好一會才找了個借口,說:“……多有不便?!?p> 閆欣是工匠出身,明白有些手藝人不愿意將自己的秘技外傳,她頗為可惜地站起來,道:“若是有發(fā)現(xiàn),一定要跟我說哦。”
崔云貴道:“姑娘放心,小的不敢隱瞞。”
閆欣往門口走,看到尤乾陵還是漂漂亮亮的站在那,沒來由覺得人還是活著好?;钪辽龠€能這么好看,死了會變成嚇人的尸首。
尤乾陵見她走到自己面前,臉上全是遺憾,說:“怎么?又什么不滿意了?!?p> 閆欣歪頭說:“沒有啊?!?p> 尤乾陵往里面看,眼角視線掃到尸體下意識避開了,隨后看到了杵在崔云貴身后的偃偶上,忽然想到了什么,便說:“你的狗這回好像失靈了?!?p> 閆欣沒反應過來,回頭順著他的視線往里面一眼看到了她的偃偶。
對哦,她的偃偶為什么會沒笑。任何人進出這間屋,都在偃偶的感知范圍內,當初留下偃偶,她就是考慮到了管家可能會出事,有偃偶在能嚇退兇犯。
沒想到最后還是出事了,而且偃偶也沒有起到它原本的作用。
尤乾陵罵它也沒罵錯。
可是不應該啊。守在這里的錦衣衛(wèi)都說了,入夜他們過來送飯的時候,有人跪在偶面前。這種情況下,偃偶就應該會笑,很大聲的那種。
但是偶沒笑。
還有管家的尸體。
他是死后被拔舌,說明至少拔舌是他人下的手,那么兇手靠近偃偶,就不可能沒一點動靜。
唯一能解釋這種情況的便是有人知道怎么讓偃偶不笑。
她自己的機關,即便是親爹在沒有見過他動手之前都不知道要如何操作。這一點,閆欣非常有自信。
而且即便是見過了,真正動起手來,也未必能一次做好。
但就目前來看,兇手不僅完美地控制住了偃偶不讓它笑,甚至還利用了它——第一夜那時候,也是如此。
“我有些件事想要證實一下,勞煩郡王爺替我去查一件事?!?p> 尤乾陵帶著閆欣回到了前廳才開口問:“要查什么?”
閆欣自行坐在他對面,也不用他出聲招呼,一邊翻看著元碩給她的帖子,一邊說:“晚上在中堂那邊吃飯的時候,聽瞿艾提起過越家的事。我在想越家的那位和鄒大人有過情的小姐,有沒有特殊的手藝?!?p> 尤乾陵問:“為何會牽扯到越家?!?p> 說完之后,他自己想到了答案,道:“你懷疑鄒氏?”
閆欣不能說自己技藝的厲害之處,只能找借口道:“嗯,我想瞿青不可能無緣無故就撇下家業(yè)就去祭天臺,這和他性子不符。必定有更重要的緣由,讓他非要去不可。”
“而讓他主動和祭天臺扯上關系,只有鄒氏了?!?p> 尤乾陵道:“越家的事確實和祭天臺有牽連。但之前我就說過,只要有祭天臺有關的部分,就不是你能插手的事了?!?p> 閆欣想了想,反駁說:“不對。您說的祭天臺的部分,應該是牽扯到案件的部分,倘若兇手犯案和祭天臺無關,那便不算?!?p> 尤乾陵琢磨了一會。
“說具體點,你想要知道的是什么?!?p> 閆欣翻著帖子,在鄒氏身份那里停住了。
她盯著上面寫的字。
“越家小姐當年讓越家崛起的手藝到底是什么,我想具體看一下成品。另外,祭天臺可有收錄過越家類似鶯雀那樣的東西。最近是不是失竊過?!?p> 尤乾陵聽到鶯雀。
“你說的該不會是那支珠花?!?p> “不是珠花,木制的鶯雀應該會更大一些?!遍Z欣思索片刻,比了個手勢,做出了鳥的形狀,扇動雙翼,飛向半空的模樣,“會飛的這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