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裴小孩棄她而去的舉動,叫歪丫很生氣,但她很難一直生她的氣,兩個人第二天再見面時,她已經(jīng)把這事拋之腦后了。
而且余猛也沒有打她,只是告訴她如果撞上石頭,她可能會死,她的腦袋會像一顆被砸的核桃一樣破碎……
他說的特別多,特別細(xì)致,歪丫差點(diǎn)連粥都吃不下去,晚飯時忍無可忍的問了句:“你的家人是這么死的嘛?”
余猛喋喋不休的嘴閉上了,歪丫后悔了。
她為數(shù)不多的善良,使她愧疚,但支撐她存活的逆骨,叫她很難說出賠罪的話,尤其是面對大人的時候。
好像認(rèn)錯,就意味著她輸了。
所以……不說就不說吧,歪丫把這事拋在腦后,還是和裴小孩一塊玩鬧。
但裴小孩一提余猛,她就成了沉默的稻草人。
隨她去吧,裴小孩被問及劉家人時也是這樣。
不想提的事,只要不說就不存在了,她們是彼此最好的朋友,就該在這時候閉嘴,假裝什么事都沒有,等到一切都過去后,再打聽。
她們住的地方有很多水,所以她們應(yīng)該知道,電閃雷鳴的時候船最好待在岸邊哪兒也別去,她們的友情也是。
千萬別冒險,她們都是多疑的旱鴨子,如果遇到風(fēng)急浪大的時候,她們絕對會試著把對方踢下船,好讓自己能快點(diǎn)靠岸。
忽略掉這些事,她們才是最好的朋友。
離年關(guān)越近,裴小孩能玩耍的時辰就越短了,幾日不見都成了常事,她甚至沒有空打聽一下歪丫和余猛到底是怎么和好的。
因?yàn)椤瓌⒓胰碎_始琢磨起那些雞鴨鵝了。
“既然家里不怎么吃,不如賣掉,栓子你明后天叫胡肉兒來一趟,把這些雞鴨鵝都收走吧,只留幾只祭祖待客用的就是了?!?p> 劉仁本拄著鳩杖,看著這些和他一點(diǎn)都不熟的小東西,張嘴就要命,在此之前他已經(jīng)說了一兩次,但一直也沒說個確切的日子,這回可是動了真格的了。
胡肉兒,就是裴小孩那個和穩(wěn)婆王干娘不對付的,賣豬肉的胡干爹。
胡肉兒是個綽號,怎么興起來的大概也沒幾個人說的清,就跟他的真名一樣,早模糊了,反正都這么叫。
許是因?yàn)楹业娜猓迈r好吃分量足,較為出名吧,他爹也被人叫過這個名字,只是年紀(jì)大了,就從胡肉,變成了胡老肉。
或許有天胡肉兒也會變成老肉兒。
這無關(guān)緊要。
他叫什么裴小孩都不想看見他,聽見劉仁本的話,她整個人都不好了,抓著竹籬笆,悲傷的看著籠子里的雞。
劉仁本仍不罷休道:“這豬……”
“裴豬血不能吃!”裴小孩仰頭看他,皺著眉抿起嘴,臉頰憤怒的鼓著。
劉仁本就討厭她這個倔樣:“不能吃老子養(yǎng)它干嘛?”
“什么你養(yǎng)的,明明是我養(yǎng)的,我喂它吃飯,我給它洗澡,我還和它說話陪它玩!”裴小孩不服氣的嚷嚷。
劉仁本:“你養(yǎng)的?你拿什么養(yǎng),它吃的喝的,每一口麩皮每一口水都姓劉?!?p> “就是我養(yǎng)的,我給它打過豬草,我放它去過山坡,它根本沒怎么吃你的東西,它是我的豬!”裴小孩試圖講道理。
可大人才不跟小孩講道理呢:
“什么你的,你都是老子的?!?p> 劉仁本原本還想再把豬留一陣子,好拿它的頭祭祖,可這么一聽,干脆道:
“栓子,回頭把豬一塊賣了?!?p> “不能賣,它在修行,和那個蛋一樣,吃了它的人會遭報應(yīng)!”
裴小孩終于還是說出來了,她覺得這能嚇住劉仁本。
可劉仁本信她就怪了,在他眼里,裴豬血就是個不長肉的瘦豬,雖然好看了點(diǎn)兒,但照她那時不時洗個澡加個餐的養(yǎng)法,什么玩意兒都會好看的。
“少扯淡,不然叫你娘收拾你?!?p> “不信你晚上來看……”
“老子晚上沒少看,前幾天鬧肚子每次跑茅廁都能看到它,哼哧哼哧的不睡覺,往圈里一站,傻了吧唧的,成精的能這樣嘛?!?p> 好吧,這個他也看不見。
裴小孩氣到極點(diǎn),突然就不氣了。
沒事,她把豬血放掉就行了。
突如其來的沉默……
劉仁本這火氣還沒有發(fā)完,她就不吱聲了,這多憋屈,憋屈的他想再把火挑起來:
“你不想賣,也成,你拿銀子把它買了,就不賣了?!?p> 裴小孩干脆利索:“沒錢?!?p> 劉仁本:“沒錢你就別吱聲?!?p> 回應(yīng)給他的是沉默,好像贏了,但他不想要這個反應(yīng)的贏。
“這樣吧,我少算點(diǎn)兒,你要是能給我二兩銀子,它就歸你了。”
裴小孩只有二十文,用紅繩拴著,掛在左右手的鐲子上。
一兩一千文。
二兩就是……
裴小孩扒拉著手指頭,數(shù)不清:
“那是多少個二十文?”
“一百個?!眲⑷时静唤馄湟膺€是回答他了,還補(bǔ)充了一句,“不能拿首飾抵。”
他不說,裴小孩都沒想到首飾也是值錢的東西。
她喃喃道:“一百個?他瘋了?”
誰會管一個孩子,要一百個二十文???
一年到頭她也見不著一個錢啊。
劉仁本:“給你一個月,要是沒有,我就把它烤了祭祖?!?p> “想都別想。”
今晚我就放了它!
劉仁本還當(dāng)這熊孩子是決定和他打賭了,心滿意足的走了。
裴小孩冷冷一笑。
栓子湊過來,提醒她:“大小姐,你不能把豬放跑,老爺夫人讓我看著這些牲口,你要是這么干了,我也得倒霉,別忘了,我?guī)瓦^你,有些事只能做一次?!?p> 裴小孩:……果然是他!
“那我怎么辦?”
“不知道。”栓子悶聲悶氣的說完就走了。
裴小孩生氣的拍了一把竹籬笆,手還扎了個刺。
她淚汪汪的去找歪丫。
歪丫撓撓頭:“錢我是沒辦法,手倒是好辦,你等一下。”
她翻出一根針。
裴小孩緩緩搖頭,把手縮進(jìn)袖子:“不了吧?!?p> “好啊,那你就等著潰爛流膿吧,看到這個疤了嘛?就是扎刺了沒有管,后來爛了一塊?!?p> 歪丫攤開手給她看,好大一塊疤。
裴小孩把手遞給她,歪丫挑刺的手藝真不怎么樣,可疼了,弄完了小孩才淚汪汪的問了一句:“你剛剛說的是真的嘛?”
歪丫滿不在乎的把針收好:“潰爛流膿是真的,不過不是因?yàn)樵?,那個老東西喝多了,我想偷他的下酒菜,他一口就咬上來了?!?p> “什么時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p> “我四五歲的時候吧,那時候我還不認(rèn)識你呢?!蓖嵫菊f著想出一個絕妙的主意,“錢我是沒有,不過你可以去問問他們,把那個老東西煮了替豬血祭祖怎么樣?!?p> 裴小孩也希望可以。
這個主意很離譜,但她的確去問了一下。
劉仁本和裴珠目瞪口呆的看著她。
看來是不行。
真麻煩!
拿什么祭不是祭,年年都是豬頭,祖宗也會煩的吧!